办好了私事,杨锐开始联系麦克尼尔。按照之前的计划,他回到美国之后基本就在纽约呆着,主要的任务是申请专利、筹建取名为美国在线的广播电台和小城镇无线电报公司,还有就是其他一些紧要事件。
小城镇无线电报公司是杨锐的策划,但是他执行的并不成功,失败的原因是计划制定者对美国电报业根本不了解。这个策划的本意是通过加盟的方式,在那些没有电报的小城镇开设无线电报站,因为传输距离不远,这些无线电报支线就必须通过现有的有线电报干线才能将客户的电报向全国各地,但是在当时的美国,统治整个电报界的是西联公司——和欧洲各国电报由国家买断垄断经营不同,美国对有线电报没有类似专营一类的管制,这就使得电报业竞争剧烈,几经洗牌,西联公司统一了整个美国的电报线路,在全国建立了近三千多个电报站。这家公司的存在使得没有电报的城镇很少,再就是这家公司在19o1年马可尼试验成功之后也开始关注无线电报,对于麦克尼尔这样一个没有什么实力的合作者西联公司毫无兴趣。
麦克尼尔花了好几月的时间终于明白在无线电报上花时间是无益的,幸好在此之前他那些该申请的专利都申请好了,他现在在跟进无线广播项目。但是有个问题就是在纽约建立一个广播站是非常昂贵的,不但要找到高楼建立一个射基站,还要免费送很多收音机,这不是杨锐给的两万多美元能完成的任务。
杨锐听着麦克尼尔泄气的谈到这些东西——他本来是认为通过无线电报机,自己能成为比莫尔斯那样的名人再小一点的名人,可事实未必如此。
“威克,其实我们本来也没用打算在无线电报领域获得多大的成功。在沪上的时候我认为工作重点应该是在广播上面而不是电报,不是吗?而且,你应该很能明白我们现在的优势,马可尼电报也许是比我们传的更远一些,但是它在其他任何的一个方面都不如我们,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时间还有金钱不是吗?”杨锐安慰他说道,火花隙那种注定被淘汰的东西根本不让他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在意的是那些专利,历来技术产品专利上的胜负决定市场上的胜负。
麦克尼尔见老板没有责怪松了口气,回到美国的最后几个月,他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无线电报上面,广播花的心思不是太多。“是的。老板,我们需要的是时间和金钱。现在已经有几个投资人在和商议广播的事情,但是他们大多对出十万美元建立广播站保持怀疑态度,而且对不能取得公司的原始股份很不满意。我想应该再找别的投资人。”
十万美元其实不光是广播站,还包括收音机工厂的前期投资,但是按照之前的计划,麦克尼尔只会将广播站的股份出卖,而不是整个公司的股份。杨锐知道这是原则问题,如果是公司股份那就不是十万美元所能谈的了。“那就换人吧。”杨锐说道,“沪上那边资金很紧张,今年是没有办法抽调资金过来,明年下半年才有可能。威克,我们最好能快些找到投资人,那怕只是建立一个街区的广播。如果没有实际的成果,没有人会投资的。”
麦克尼尔点点头,这也是他所想的。“老板,明年路易斯安那的博览会,我们是以什么名义参加。是中国工厂的名义,还是美国工厂的名义?”
对的,明年似乎是世博会,“什么时候开始?”杨锐问道。
麦克尼尔翻出一份文件,说道:“明年的4月3o日,老板你可以参加吗?”
听到这个日期,杨锐就知道自己来不了,那个时候自己应该在山沟沟里训练士兵。“我想有很大的可能来不了。”杨锐不无遗憾的说道,“无线电一类的产品就以美国公司的名义参加,中国公司只负责味精什么的吧。对了,看看能不能和主办方联系,如果能在博览会建立一个广播系统,那么我们就会有很多投资人了。”
杨锐的主意又让他兴奋起来,是的,如果那样的全世界都会知道广播和自己的。麦克尼尔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老板,可是我们怎么让人们听见声音呢,难道给每人一个收音机吗?”沪上的无线实验室虽然做出了三级管,但是却还没有做出放大器,所以声音不能通过喇叭外放,杨锐虽然在广播做出来的时候已经关注这个问题了,不断的催促哈利加快研进度,但是毫无办法,这也是广播难以获得投资的重要原因。
原本忘记的问题被麦克尼尔提起使得杨锐很没面子,这事情他是负有领导责任的。杨锐心里一狠说道:“你先去联系主办方,我会在回到沪上之后亲自去敦促哈利尽快把喇叭做出来,不就是个简单的喇叭吗,怎么那么艰难。我会给他半年的时间实现它。”杨锐觉得他有飙的理由,拉箱里那个学德语时用的复读机上的喇叭,已经被自己拆出来交给哈利研究了,虽然这让实验室获得很大的进展,但喇叭这东西还是一直没有出来。
见到杨锐飙,麦克尼尔大喜,要真是能像以前老板说的那样可以让声音飘荡在空气里,那么投资人就不是问题了。“这是个好主意。老板,我完全支持你的决定,是要给哈利一些压力了,虽然他工作很努力,但是这件事情的进度实在太慢了一些。”
杨锐不想再提喇叭这个头痛的东西,转移话题问道:“我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杨锐说的是容闳,从王季同传来的消息,江南制造局的设备就是容闳购买的,买的都是当是最新的设备,而且在唐才常自立军起义之后他也被清廷通缉,后来他就不知所踪,估计是回到了美国。一个华人能在美国买到专业的机器,那这个人不是一般人,最少有一定的学识——杨锐还不知道容闳其实是耶鲁大学毕业的——和社会关系,是以他来美国的另外一个主要的目的就是找到容闳这个在美国有一定社会基础的人,如果可靠合适的话,那么以后可以把美国这边的事情由他管理——有很多东西麦克尼尔是无法做好的。
麦克尼尔在一个月前就收到消息,虽然在美国社会找一个华人很难,但容闳还是比较出名的,他很快就办妥了。“是的,找到了。他住在康涅狄格州的哈特福德城,我已经在上个月和他联系上了,老板,如果你要去的话,我可以马上电报给他。哈特福德离纽约不远,只有一百二十英里,坐火车只需要五个小时。”
杨锐哦了一声,他以为容闳会在三藩市,自己要见他需要穿越整个美国大6,谁知道就在纽约不远的地方。“很好。你一会联系他吧,另外帮我买明天的火车票。”
杨锐是在11月24日到达哈特福德城的,火车开了近六个小时,麦克尼尔给杨锐买的是头等票,本来作为一个华人是无法进入头等车厢的,但是和入关时一样,乘务员见到杨锐上等人的装扮和短,估计以为他是个日本人,所以也没有阻拦。下午五点的时候,火车晚点到站。出了车厢杨锐现开始下小雪了,他在站台正担心接的人是不是已经回去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他,声调有点怪,但却是汉语。“杨先生吗?”
杨锐回头一望,却是一个华裔年轻男子,狐疑的道:“是的,我是。请问是容先生吗?”杨锐对他的年龄还是很有怀疑。
大概知道杨锐的怀疑,对方说道:“我是容觐槐,家父已经恭贺多时了。”
原来是容闳的儿子,杨锐笑了起来,一边和对方握手,一边说道:“火车晚点了,让你久等了。”
容觐槐也笑了起来,父亲安排他出来接人的时候,他本以为是国内的官员什么,但是很吃惊只见到杨锐一人,而且还一头短,这不由得使得他想到了革命党,父亲在几年前就是去了中国参加革命的,最后起义失败,失望而回。可这革命党却是太年轻了吧,杨锐此时虽然留着胡子,头也长,但眼睛却是明亮、年轻的。他正想着这些,没有注意到杨锐说了什么。只叹道:“杨先生很年轻啊!”
杨锐知道他的意思,自己在复兴会里还算是成熟一点的,其他的都是二十岁左右的,他不由的想到那些在学校里的学生,第二批来的有一个才十五岁,真不知道王季同怎么安排的,也叹道:“还有更年轻的!”
此时的天空雪越下越大的趋势,容觐槐忙把杨锐带上了马车,急急的往家赶了。等到了目的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车就看见一个老者迎在门口,这应该就是容闳了,还不等杨锐说话,他就已经迎上来了,握着杨锐的手道:“哈哈,想不到能有一天能见到竟成会长的真容,真是我的荣幸啊。”
杨锐被他的热情弄得不知所措,自己给麦克尼尔电报落款是“net.assonetg”想不到他也知道沪上苏报一案,从报纸里知道了复兴会和竟成兄,还居然从拼写中猜出来自己的真实身份。本来还担心他对革命的态度,见其如此热情,杨锐忙向他深施一礼,说道:“容老先生,此次冒昧,还望海涵。”
容闳此时七十有六,却精神矍铄,手上的力气也不小,见杨锐行礼他避开不受。开怀大笑之下把杨锐引入屋里,饭厅上寒暄之后,书房里彼此开始公开的商谈了。
“竟成,你们复兴会宗旨我已知,但却不知道具体的目的,革命的最后是不是要成立一个民主的共和国?”容闳在19oo年自立军失败逃亡日本的途中和孙忠山相识,深谈之后知道孙忠山欲将中国建成为类似美国的民主共和国,对此他极为赞赏。此前他在报纸上知道了复兴会的纲领,对前面两句的武力排满的主张没有异议,但从“深度改革,复兴中华”这样的语句中无法得出复兴会的政治倾向,所以有此一问。
在与他儿子来时的路上,简单的对答中杨锐了解了容闳的背景,对这样一个少有的能接触到美国社会高层的华人,要经营美国非此人不可,所以无论如何都是要把他争取过来的,有这么个前提,他就不敢再畅所欲言了,对他的问题心平气和的反问道:“先生以为在中国能否实行美国式的民主?”
杨锐的平和出乎容闳的意外,在容闳看来,所有的革命领袖都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气质,无不以说服别人信从自己为最大目的,康有为如此,梁启如此,孙忠山也是如此,但杨锐却出人意表、并非如此,真是没有见过这样的革命党魁。其实杨锐此时只是将自己当成一个推销员而已,不是使劲吹嘘自己的东西有多好,而是要关注对方的需求有那些。革命初期的几经碰壁,反思之后他把市场营销的那套东西用了起来——分析需求、细分市场、满足客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