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化县城最热闹的就是东面的延和门了,城垣外沿江的街市向来都是商旅云集的地方,而城门内的十字街也是烟馆、妓院、饭馆、旅店的聚集之地,这复盛饭馆作为城里最好的饭馆就在东城的十字街路口。今日晚间县令秋老大人就把欢迎的饭局摆在这里,因为来的各县士绅不少,饭馆里开了五桌。正当酒过三巡的时候,城头的枪响了——和钟声相比,还是枪声更刺激人,接着就听见外面有人大喊:“胡子进城了,胡子进城了……”大家都是侧着耳朵听哪里的枪声,谁知道却是胡子进城了,顿时一片哗然,秋老大人一个激灵差点瘫在椅子上,其他的士绅也都慌乱起来,一会待他回过气来,秋老大人喊道:“诸位莫慌,诸位莫慌。”
众人还是一片哄哄作响,巡警局总巡李景明赶忙拔出手枪“啪啪”两声,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诸位,我们老爷有话说。”李景明算是个利索人,一下就把局面控制住了。
“诸位,莫要慌张,胡匪此来怕是来绑票的,先到县衙暂避,先到县衙暂避。”相对于饭馆,县衙还是更安全些。李景明待秋老爷说完,便连同门口几个等着的巡警护着他下楼。待秋老爷抖着身子刚上了官轿,正起轿时,只听“砰砰”几声枪响,前面两个轿夫软到在地,李景明和另外一个巡警急忙抓住轿子,大喊:“保护老爷,保护老爷。”死拽着把轿子往屋子里拉。
众士绅的乡勇们已经在街面上和胡子对射了,一时间街面上枪弹横飞,火星四射。这些乡勇们本来安排在一楼吃饭的,现在正好顶上了用。乡勇们用的都是五连的快抢,胡匪虽然人多,但配大刀、**的不少,快枪统共也就只有四五十多支,还是以前忠义军时从俄毛子那里缴来的水连珠和一些不知道哪里弄来单打一,再算上刚才在巡警局弄来的四十支套筒快枪,也才八九十支,加上新枪到手还没熟络,是以一下子没有压住这帮乡勇。
大江东是老阵势了,见状把丁蓝旗和季傻子喊了过来,“土豹子还有些料,这啃水窑就在路口上,你们从那两边包了它,最好迫近了弄。”这复盛饭馆正在东城的十字街路口上,胡匪抄了南面的巡警局是从南门攻而来的,西门的街口和北面的街口空着,大江东的意思是三路直逼,最好迫近了肉搏,他带着三百号人,提大刀拿长.矛的就有两百多号,不凑近了这些人根本就是个摆设。丁蓝旗和季傻子会意,忙各带着八九十号人去了。
钟观光被护厂队围在中间,刚转出小巷子,就被街上的风吹的凉飕飕的,之前在院子里热血劲下去了一大半,十字街那边也响起了枪声,看来胡匪在围攻复盛饭馆,此时胡匪进城已经有一会了,城里各家的灯火早就灭的没了踪影,只见月色惨白的照在街对面的屋子上,怎么看怎么看都感觉很不实落。正要找两句诗词给自己打气的时候,只听见前面刘建云喝问一声:“谁?!”
不得不说刘建云是个仔细人,走的是有月影的这一面街,要不然他没法提前现别人,只听他喝问一声谁之后,对面被现的胡匪喊叫了起来,“有狗子!”“叭叭……”枪打过来的同时队伍一时也乱了起来。
这支队伍其实是丁蓝旗带的包抄复盛饭馆的那支胡匪队伍,作为一个聪明人的丁蓝旗自然不会从南街拐到北街,他要的是出其不意的绕到东街,从那些土豹子的侧后杀将出来。可谁知道夜路走多真碰见了鬼,好死不死碰到了钟观光这一票人。两队人其实已经离的很近了,想到自己队伍里都是些大刀长.矛,丁蓝旗于是大喊一声:“崽子们,冲上去!”然后他就听见一阵古怪的咔嚓声,再然后就是砰的一声感觉自己飞了起来,最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砰…咔嚓,砰…咔嚓,”面对冲上来的胡匪,护厂队的霰弹枪打得正欢。刘建云本来见到这样的怪枪多少有点不以为然——这枪口径是大,但是不能击远,对着靶子也就二十多米的射程,当然,在看到这种怪枪二十多米打出来靶子时,刘建云无语了,这枪可不是一般的毒啊,二十米远一枪十多颗铅弹飞出来,一打就是一个扇面,谁受得了。眼下胡匪就正是被这种异常歹毒的武器打得血肉横飞,加上这枪五的弹容量,根本就近不了身。胡匪似乎是打傻了,只知道不管不顾的往前冲,等到人最后只剩十几个的时候,啊的一声全转身跑了。
护厂队也全傻了,直到面前人跑光了还在开枪,刘建云是最早清醒过来的,喊道:“停火!停火!”见大家都停了下来,又喊道:“有伤者没有?有伤者没有?”这时似乎之前被压抑的惨叫声才响了起来。钟观光拿枪的手全是汗,他枪里的子弹早就打光了,是不是打到了人他完全不知道,只看见前面黑黑的人影冲上来,接着被不知道谁的子弹打飞。幸好此时是在夜幕之下,要不然他见到现场的情景一定会把隔夜的饭吐出来。
伤员很快找出来了,只有两个,刘建云安排几个人把两个人送回来时的院子,队伍接着往前。又走了一段快到复盛饭馆到时候,那边枪机喀嚓一声,一个声音问了过来:“什么人?”
刘建云赶紧搭话:“自己人,自己人,钟老爷的人。李总巡呢?”
只见那边一时没了声音,正忐忑间,一个声音又响了起来,“是不是吴队长?”这个声音是巡警局总巡李景明的。他适才听见东街一阵剧烈的枪声,知道那边也有胡子摸过来了,赶紧带队赶上来布防。
“不是吴队长,是刘队长。”哪有什么吴队长,刘建云知道李景明的问话是个圈套,连忙撇清。
果然,见对上了号,李景明跑了过来,“刘兄弟,真是你,刚才那一顿枪我还以为是胡子来了呢,钟老爷可好?正想去给钟老爷报信。谁知道却被胡子围住了。”
刘建云不理他的客套话,“刚才我从东街过来的时候,遇到了一股,被我们打退了。估计这东面一时无忧。秋老爷呢?”
听说东街无忧,李景明顿时大喜,一把拍在刘建云的肩上,“兄弟这次全靠你了。秋老爷在楼上,人没事。适才胡子绕道西街,趁我等不备冲杀过来,乡勇们没见过这阵势都慌了阵脚,幸好城墙上巡哨的十多个巡警来了,要不然今晚就完了。”李景明想到刚才还心有余悸,本来被这胡子莫名的杀进城来他就脱不了干系,要是秋老爷再出了什么事,他直接准备好棺材好了。
复盛饭馆下的士绅乡勇巡警们还在和南街那边对射,西街的季傻子早就落位了,刚才贪功冲了一次,却被打退,现在只好等去北街的丁蓝旗一起上了,一时埋在暗影里没有什么动作。忽然朦胧间看见东街刘建云一干人黑压压的压向十字街口,也不细想,只以为是丁蓝旗杀到,破嗓子嚷道:“崽子们,丁大当家来了,并肩子上。”说罢就带头冲了过来。十字街是通化的繁华所在,街道有个三四丈宽,大于其他街道,适才冲锋被打退,就是因为西街这街上月光直射之下无处躲藏,被巡警们提前现了,季傻子只好带着人钻进了街边的门店里。现在说要冲锋,这一票人连忙磕磕绊绊的从店里面冲了出来。
季傻子刚冲出门店的时候,李景明和刘建云都反应过来了,李景明连忙喊道:“西面!西面!”示意乡勇们的火力西移。大江东在南面听见季傻子这边的呼喊声,哪会不知道配合,忙得带人也往前压了一压,枪声一时大作,众乡勇见状哪顾及得了什么西面,前面都要顶不住了,全都对着南面使劲开火。刘建云没管李景明,只是大嚷:“后队,后队,跟上,后队跟上。”现在因为警戒护厂队拉的老长,火力根本不能和刚才比,所以他大喊后队跟上。
霰弹枪特有的咔嚓上膛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冲到眼前的胡匪被一个个打得血肉横飞,可最后毕竟是近百号的胡匪冲锋,前队三十号人火力不足,而且距离又近,胡匪前次是过来的时候没注意月色被现的早,还没有完全冲起来就被打退了,现在是摸到了街边上,冲过来也就是三五丈的样子,这个距离太窄了。很快,胡匪便冲了过来,和前队混在一起肉搏。这霰弹枪虽说是近战利器,但买来的时候却没有配刺刀,其实这东西生产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要装刺刀,肉搏起来很不得力。前队一时被牵制住了,其余胡匪连忙往乡勇的后路冲去。
见后面的胡匪冲过前队往乡勇杀去,刘建云心里暗呼一声:完了。但幸好后队上来了,便急忙带着后队对着绕过前队的胡匪连连开枪,胡匪们冲过前队士气大振,本想一股作气杀到乡勇们的后面,谁知道被后队四十多把霰弹枪一顿乱枪打过来,几十号人顿时倒了一地,街面响起了一片哇哇惨叫声。刘建云见止住了胡匪的攻势,忙带着人冲到前队去帮忙,不过这帮忙不是上去肉搏,而是大家伙抽出左轮手枪借着月光开始放冷枪——护厂队的衣服都纯白的棉衣,在月色下异常的显眼,随着叭叭的枪声,土匪倒了不少。
就在刘建云解决了冲过前队的胡匪的时候,对垒的乡勇们却是一阵大乱,本来这些家伙只是士绅们的贴身保镖,遇到小股胡匪还能靠人多枪好吓唬吓唬,这次对上这么大队如此凶悍的胡匪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很难能可贵了,此时只见前面的胡匪逼近,而后面似乎又有胡匪杀过来,那渗人的哇哇之声就像是在身后,马上就有五六个人扔了枪转身往饭馆里跑。李景明见此心中大骇,忙喊:“顶住!顶住!”连开几枪嘣了好几个逃跑的,可无奈兵败如山倒,根本就弹压不住,大片的乡勇往饭馆和东街里跑,大江东见乡勇败退连忙招呼胡匪起身冲锋。李景明也算是个狠人,狠咬牙骂道:“吗拉个巴子的,拼了。”带着十几个巡警挺着刺刀啊呀呀的反冲上去,胡匪攻势顿时一顿。
刘建云正带着后队围住冲进前队的胡匪,冷枪之下四五十号人被干掉大半,却听身后一阵呀呀啊啊的叫声,回头一看只见乡勇们全部往饭馆和东街那边跑,眼看这胡匪就冲过来吧自己给包圆了。“后队,后队。”刘建云手足冰凉,歇斯底里的狂叫了起来,边叫就边带头往南面冲,边冲边放枪。后面的护厂队听到叫声连忙紧跟上去,打光了的左轮枪都扔了,拿起霰弹枪又开始狂轰。
大江东刚把冲过来的这拨狗子的最后一个砍到在地,正要追击那帮逃跑的土豹子不想又是一波狗子冲了上来放枪,砰砰砰的枪声里冲在最前面的炮头们倒了一片,后面的崽子们眼见冲到一丈远的地方,接着又是一阵更密集的枪声响起来——形势危急下,之前和西街胡匪肉搏的护厂队大都转了过来,也幸好刚才肉搏的早,枪里还有三四颗子弹,这一顿枪立即把冲在前面的一大片崽子都给打没了,后面的崽子要么趴在地上,要么退到了两边的店铺里。大江东久经战阵,知道攻击的最佳时机已过,狗子们的后队上来了,于是也不再催促,街面上枪声顿时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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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狗子:巡警;土豹子:乡勇;秧子:被绑票者;炮头:尖兵;插千:卧底;响子:枪支;翻张子:面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