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室这类生物,尤其是受宠的妾室,恐怕除了男主人没有人会喜欢。如果不幸这户人家还有一个不喜欢儿媳,处处看儿媳不顺眼的婆婆,那么,恭喜你,身为正室的你,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鉴于荣国府的优良传统,贾母就是上面那个苦逼的媳妇熬成的婆。她以及先头早死的贾赦大老婆张氏和现在的邢夫人,就是深受宠妾之害的女人之三。
赖嬷嬷本来在回府的路上打好腹稿准备在见到老主人贾母的时候,好好上一番眼药,顺道诉诉委屈辛苦,再从贾母手里拿点“委屈费”、“辛苦费”的,不料一只脚刚跨进贾母正房的门,耳朵很尖地听到了某个很多年没听到但至死都不想再听到的声音——贾母的庶女、远嫁的贾大姑奶奶、贾二姑奶奶姐妹俩回来了!
“哟,我说今儿怎么觉得缺了什么,原来是你这老婆子不在,怪道连茶叶子都没味儿了!”贾大姑奶奶一手拿着帕子掩着嘴唇笑道。死奴才,仗着是老太爷的人手,又是老太婆的亲信,没少给姑奶奶我使绊子!
贾母固然只有三个庶女不假,可是如果三个庶女中有两个是两年内接连出生,且生母为同一人时,通常不是啥太美妙的事。
俗话说“人算不如天算”,两位早嫁的庶女回来的太突然,突然的贾母一点准备都没有。说实话,当了若干年老封君,俨然太上皇的日子过着,贾母几乎就忘了这世上除了林姑爷的继妻,还有更给自己堵心的人存在了。
凤哥儿进来给她通报的时候,她是很想当不认识直接叫人打出去的,可是两位庶女早先一步让下人在门外嚷开了,说是嫡母思念远嫁的女儿,她们才回来侍奉的,直接把第一第二条后路给堵死了,贾母不放人进来都不行!
一见到这两个姑奶奶,赖嬷嬷就下意识地咬了咬牙,一听关贾氏开口,脸就这么僵在了那儿。嘴上还得恭敬地问好,不过对方不配合淡淡“嗯”了声儿做回应罢了。
刺完心底厌恨的刁仆,贾大姑奶奶化身说书艺人,把自己中年丧夫的悲惨事迹说的是催人泪下:先回忆了一下代善这个父亲在世时对自己的疼爱,再说说贾母这个一贯贤惠慈爱的嫡母对自己的疼爱,又提提生母吴姨娘对自己的期许,最后声泪俱下地哭诉丈夫为国尽忠、死在任上,上皇皇上怜惜她寡妇失业,底下还有未长成的儿子、女儿,所以特允许她带着子女回娘家过活。最后表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知道娘家艰难,也不敢不识好歹,一应开销她会自己掏腰包,只是乞求仁慈的母亲,给她们孤儿寡母一片遮风挡雨之地就可,不敢给娘家添麻烦。最后还拉着身边一个梳着两个小包包的小丫头直磕头,好像贾母要是不答应她,她就活不下去了,唯有死路一条。
小丫头八九岁光景,美人胚子模样,一开口“老祖宗可怜我们吧”,顿时把贾母等人黑的不能再黑的脸生生化成了墨汁子。
而另一边,作为亲妹妹的贾二姑奶奶也不遑多让,敲起边鼓来那叫一个360度无死角。姐妹同心,其利断金。贾母被姐妹俩一言一语双重奏深深架的下不来台,只好按着能夹死蚊子的眉头答应了。
“好个可怜见儿的,你老子亲娘死的早,我若还不照应你,叫你们孤儿寡母的怎么过活!”贾母按按眼睛,借着帕子的遮挡,眼光一扫:庶女自己生的子女,庶出的子女,两边一加,好嘛,光孩子就有六个。这还只是主子,再加上配备的丫头婆子小厮,除非全塞园子里,不然荣府还真装不下。
想想对着哭哭啼啼掉金豆子的小丫头招手:“好孩子,生的真单薄,过来老祖宗瞧瞧!鸳鸯,去叫姑娘们和宝玉过来,今儿远客才来,姊妹间一道儿玩笑才好,不要外道。”
“老太太,宝玉被老爷叫去陪几个外甥去了,老爷只怕要问孩子们学问呢!”王夫人死拧着帕子,心底画圈咒骂:穷乡僻壤来的下流种子,叫几个清客相陪就是了,叫我的宝玉做什么!
若说王夫人不待见贾敏,是因为被这个嫡亲的小姑子金尊玉贵的侯府嫡女瑶台仙子般的闺阁生活刺激大发了,两相对比之下,心底不平衡才羡慕嫉妒恨的话,两位庶出的贾大姑奶奶(以下称关氏)和贾二姑奶奶(郑氏)绝对是王夫人刚进门新妇生涯中挥之不去的噩梦。
宠妾的女儿,一定程度上自然是男主人爱屋及乌的心头肉,何况这对姐妹俩的生母还是侧门抬进来有自己嫁妆的贵妾。
郑氏比二老爷贾政还要大一岁。换言之,有那么一段时间,至少在贾政出生、贾母史氏翻身之前,荣府,是这对姐妹俩的天下。
吴姨娘一生手段非凡,如果这位不是一生无子,且活的不够久,贾母能否有现在这样说一不二的生活还真不一定。
吴姨娘争宠卖乖是把好手,对于亲生的女儿教导的也详细。后院里头那些说得的、说不得的,台面上、台面下的,阳光下、旮沓角落里的那些个阴谋阳谋更是掰开了揉碎了,事无巨细地告之,直接把两个女儿教导成了两把大杀器。
原著是世上最大的挂,比如说对漂亮姐姐妹妹几乎没有抵抗力的贾宝玉!
老娘发话,加上发现了个“薛蟠第二”“薛蟠第三”,贾政心底很平和地放了儿子一马,转身继续摆着夫子的款儿,把两位从小没少欺负自己的姑太太的儿子从头批到脚。
(贾政表示:老爷我真的、真的不是借机报仇,给自己找场子。也绝对绝对不是动不了老妻娘家那个不成器的外甥来教训这两个外甥的。看我真诚的脸!)
一如原著中林黛玉刚入荣府,看到漂亮的姐姐妹妹,贾宝玉直接把眼珠子放在了某个长相清秀,却有着江南婉约气质的表妹郑氏小姑娘身上。
问了名字问表字,得到没有的回答,压在心底的“颦”终于派上了用场,可是看看表妹远山似的黛眉,贾宝玉又觉得“颦”之一字,还是唯有林妹妹一人。可是再想找个合适的字来形容吧?抱歉,脑子里木有灵感!于是,追求完美的贾表兄只好放弃了给妹妹取表字的念头,转而问起了心底最关心的问题:“妹妹可也有玉?”
郑氏小姑娘微微低头,不着痕迹地用余光往四周一转:怎么都这表情?又看了看亲妈,对方对其悄悄翻了一个白眼。
抬起头憨憨地笑:“咱们这样的人家,谁没几块金啊、玉啊的配饰,只是我不爱戴它,怪沉的,没什么趣儿。”瞧宝玉脸上隐隐漏了几分憾意,眉间也露了两分“你不懂”的意味,看对方扁着嘴下意识地拿手指绕着胸前生来带的玉的络子,又浅笑道:“只是,像表哥那块儿那样的,没有。”
“我嘴巴小,这玉大了些,含不住。”郑氏一句话成功阻止了宝玉人来疯似的摔玉行为。
嘘!众人集体叹了口气,郑氏眼含赞扬地看着女儿。和嫡母斗了多少年,她很清楚嫡母锱铢必较的小心眼性子,不过嘛,她闺女儿也不是怂角儿!
关氏是因为老公死在任上,得了圣旨的恩典回的娘家,而郑氏吗!表面上是送儿子参加秋闱,实际上嘛。呵呵!她很快就会让某个人知道什么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
天赐小包子在姐姐的屋里睡得是香甜美满,直到小肚子咕咕叫了,才扯着嗓子唱男高音。奶娘从衣服里掏出充满乳汁的□□塞进小包子的嘴里,小包子立马咕嘟咕嘟地吸允起来。
“雀儿,东西收拾好了没?”林黛玉看着弟弟吃饱喝足打哈欠,才转身问起丫头们整理自己明日做客要穿的衣服。
老爹走了有几天了,某些问题也可以拎出来解决解决!比如说:她林黛玉的克父克母问题,比如说她孙子,哦,不对,她弟弟,克太妃的问题。
“姑娘!”紫鹃的脸色很是不好。能好就怪了!好容易得了王嬷嬷的信任肯定,在姑娘身边站住了脚。偏姑娘带她出去或去那边儿逛的时候,时不时的总有些小丫头甚或妈妈姐姐们提一提自己的出身,话里话外,“不是自幼跟着的,就是不可信”,要不就说些“贾家的人,先头嫡妻娘家送的丫头,早晚不是一心”之类的。
做人奴婢的,自然是跟着谁忠于谁了。一狗不侍二主,有二心的,心思不纯的,都死得快。紫鹃是个怕死的,自然不敢动歪心思。
可是,自己争气,架不住身边人拖后腿呀!这不,又出事儿了!已故的太太出身荣府,姑娘身上也流着一半儿贾家的血,这是一辈子都改不掉的了。可偏偏这回是太太的人惹出了祸事,还被姑娘亲自抓到了。若是一般人直接打杀或发卖了也就罢了,可是,想想荣府里哥儿姐儿奶娘的超然地位,紫鹃忍不住抖了抖,听说这几日那位妈妈一天不歇地骂,绑了手脚堵住嘴了也不老实。
姑娘又要难做了!只愿继太太不是那心思狭隘阴暗的,素日对姑娘的疼爱,都不是作假的吧!“紫娟姐姐怕什么,横竖,有咱们姑娘在呢!”
自从跟着林黛玉,雀儿是一直手眼精心,不敢有一丝错漏。知道几位同事和下属有那边儿府里的人,她也没端着款儿不对付。而当“冲克”谣言查出一半儿,现出来的时候,直接戳到了忠心耿耿的雀儿肺管子,开始横竖看紫鹃不顺眼。
大丫头也有自己的骄傲,春纤和茯苓由于一个是二等,一个是三等小丫头,地位较低,逃过了一劫。作为一等大丫头的紫鹃就倒了大霉了。直接被雀儿用一套又一套的奴仆规矩以及“论空降奴仆对现任主子的忠心”的万字作文给轰成了筛子。雀儿每每见了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就差没直说“你背叛姑娘,我跟你没完”了!
紫鹃苦笑,还不能辩白。谁让她根正苗红就是荣府的家生女儿呢!只好埋着头用更多的努力来证明自己的赤胆忠心回报主子的信任与器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