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宴由上官婉儿主持,曲容倪‘露’协助。
宴设“天阶宫”,“天阶宫”为圣上观星所建,宫高七层,第一层大殿紫柱金梁,白‘玉’砌地,四周雕窗打开,远山袅袅,近水潺潺,百‘花’涌放,纷芳弥漫,金壁辉煌之中自有一种高雅出尘。
曲容倪‘露’带着一众宫‘女’早早来到宫殿布置,众人忙碌而井然有序,诸事皆准备妥当。
曲倪二人带着几名大宫‘女’在殿外分左右迎宾,她们在圣上身边‘侍’奉已久,朝中大臣皆为熟识。窦蔻随在倪‘露’身后,认识了不少久闻大名的臣子,尤其对兵部郎中卓子期与与新晋左羽林卫副统领钟绍京印象颇深。
卓子期是卓紫彤的父亲,在□□时窦蔻已对这位兵部郎中百般耳闻,今日一见,果如卓紫彤描述一般,亲善随和,有这样的父亲,难怪紫彤天真‘浪’漫;钟绍京二十出头,英气勃勃,听闻他武艺高超,羽林卫中无出其右者,在军中威望极高。
卓子期走入大殿时,不知有意无意,对窦蔻一笑,窦蔻回以浅笑,心知必是卓紫彤对其父提过自己,所以卓郎中报以善意。
卓郎中前脚踏入大殿,窦蔻便见礼部‘侍’郎崔挹走来。崔挹是崔九的父亲,此时她不退反进,朝崔‘侍’郎行礼。
崔‘侍’郎瞧了她一眼,抬抬手,笑眯眯的走入大殿。
窦蔻幼时常在崔九家玩耍,崔‘侍’郎见到她根本不识,可见容貎大改,吴三说一眼认出她,必然带着猜度之心在里面。
忽一眼瞥见素来稳重端庄的许寒隽眉梢‘露’喜,再一看前方走来大臣面容刚毅耿介,着三品官服,猜到此人便是寒隽之父御史大夫许宗敏。
曲倪笑着执礼道:“许御史好。”
许寒隽深深一礼,道:“父亲大人。”
许宗敏正‘色’道:“外庭不行家礼,许宫‘女’当行宫‘女’礼仪,切莫坏了宫中规矩。”
一句话说得许寒隽双颊微赤,忙改行宫‘女’礼。
曲容笑道:“许御史也太严苛了些,‘女’儿久未见父,一时见到心中欣喜,行个家礼,也在人情之中。”
“曲姑姑,国法就是国法,若都以人情而废国法,国家法理何在。”
众人都知许宗敏是出了名的耿介直臣,见他于细小事上如此认真,均觉有些矫枉过正,曲容笑道:“与许御史辩国法,可是奴婢的过错,许御史请!”
许御史正容入殿,窦蔻眼角扫见,严苛耿介的许大人,还是给了许寒隽一个温暖的目光。
瞧着许寒隽与父亲之间那种心照不宣的亲情,窦蔻,眼中突然有了热意。
随着宴会时间临近,赴宴诸人大多已到,只等圣上驾临。
这时一阵轻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窦蔻抬眸一看,一大群宫娥太监拥簇着两位华服白马的公子哥而来。
两名公子神情倨傲,双眼睨天,两位着王爷宰相服‘色’的中年男子为那两名公子牵马扶‘腿’,居然还满带笑意,仿佛捡了天大的便宜一般。
能得梁王武三思、宰相武承嗣扶鞍握缰之人,除了宫中最得势的男宠张昌宗、张易之两兄弟还有谁?
张昌宗,万岁通天二年入宫‘侍’奉武则天,后又推荐兄长张易之入宫一同‘侍’奉圣上,姿容绝美,宫中称为“五郎、六郎。”
其时二张深得圣宠,把持朝政,败坏朝纲,张昌宗官至‘春’官‘侍’郎,封为邺国公。
武氏子侄皆以结‘交’二人为荣,极尽谄媚之能。
曲容倪‘露’迎出数十步外,一路陪笑着走到大殿前,张昌宗下马时几个太监‘侍’候着,他双眼望天,一个不小心滑了一下,唬得武三思武承嗣二人又是嚷着要请太医又是喝斥太监的,那个蹲足小太监吓得浑身抖如筛子,一迭声“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张昌宗满面怒意,从武三思手中拿过马鞭劈头向小太监‘抽’去,怒骂不止,武三思忙接过马鞭劝张昌宗别打疼了手,又狠狠‘抽’了小太监几鞭,张昌宗犹不解气,厉声道:“拖下去,杖杀!”
小太监登时瘫软在地。
曲容一惊,内庭有内庭的法度,小太监罪不至死,如此重大场合,说杀便杀,皇家法度何在
但没有人敢反驳,张氏兄弟权势熏天,谁也不敢得罪他们,何况武三思早已大声下令:“还杵着干什么,快把这个不成事的东西拖下去,杖杀!”
这个时候,曲容应当出来求情,但她不敢。她突然很希望方才御史直臣许敏宗能在这里——事无巨细,以法度治国,自能公允服众!若得许御史在此,小太监或者命可保矣。
许御史当然不会出来,殿前隔大殿还有一段距离,‘门’前隔着厚重垂帘,声音传不到殿内。
“呵呵呵呵,”一阵低沉的笑声在哄哄闹闹中尤如一股清泉,压过一团嘈杂,“出了什么大案?要当即杖杀,老夫愿闻其祥。”
这个低沉的声音,在武三思武承嗣的心头一炸,两人都不敢吭声了。
曲容见到此人,心中大定,执礼道:“狄大人。”
狄仁杰略扫一眼,早已知意,拱手道:“梁王殿下,武相,这里出了什么大案吗?”
二武连忙回礼,武三思睨了一眼倪‘露’,倪‘露’忙上前道:“狄大人,方才张‘侍’郎下马,这个太监‘侍’候不周,令张‘侍’郎受伤,奴婢们正在处罚太监。”
“呵呵呵”狄仁杰拈须笑道:“倪姑姑,杖杀是你判的吗?”
狄仁杰位高权重,圣上尊之为“狄阁老”,他这一声“倪姑姑”叫得倪‘露’心惊胆寒,“狄大人折煞奴婢了。”拿眼神向武三思求救,谁知她亲爱的武郎装做没看见。
世上有句俗语,叫做一物降一物!
武承嗣武三思仗着是武皇亲侄,在朝中恣意横行,朝中反对其者多受其害,李氏皇族更被整得飘零凋落。狄仁杰因屡破奇案,体贴民生疾苦,在民间生望极高而受武皇器重。
狄仁杰官居宰相,在朝堂慢慢走红之时,正是武三思踌躇满志之日。武三思知道狄仁杰一向高调拥护李氏继承皇嗣,是自己继承皇嗣最大的障碍,于是他指使酷吏来俊臣诬告狄仁杰谋反,并随即将狄仁杰逮捕下狱。
当时法律中有一项条款:“一问即承反者例得减死。”意思是如果一个人主动承认自己有谋反罪可以减轻罪行。
来俊臣亲审狄仁杰,好家伙,各种刑具统统摆开,至少想了九九八十一种酷刑来‘逼’迫狄仁杰谋反。
结果刚刚开审,他那八十一种刑具还没秀一样,胖胖的狄大人便痛快招认了谋反之罪。不仅招认谋反,还将来俊臣想让他招认的各种罪状全认了,哗哗写了几大页,情文并茂,痛心疾首。写完后签字画押,痛快上‘交’。
来俊臣一呆一喜,想着自己果然名声十分的大,传闻中日审阳夜审‘阴’神鬼莫测的狄大人居然也栽在自己手上。心中一乐,屁颠屁颠的拿着供状去向武三思请功。
谁知,老辣的狄仁杰只是用这招来麻痹来俊臣。其后,他趁狱吏不备,偷偷写下上诉状,悄悄放在自己的棉衣之中,并请狱吏转告家人将棉衣取走。
最后,狄仁杰的儿子将上诉状上呈武皇。武则天亲自召见狄仁杰,并问:当初你为什么主动承认谋反?
狄仁杰道:若臣不承认谋反,怎么还有命来见皇上?皇上又怎能为臣申此奇冤呢?
武皇大笑,戏道:果然姜是老的辣,你这只老狐狸可修成‘精’了!
“狄老狐狸”之名,由此而得。
此后,二武与狄老狐狸数次‘交’锋,均占不到上风,反而眼睁睁看着这只修成‘精’的老狐狸成为皇上最信任的大臣。
狄仁杰的目光从倪‘露’身上转到武三思身上,又转到张昌宗身上,笑眯眯道:“张大人伤得可重?”
不可一世的张昌宗“哼”了一声,却没吱声。
说起这位大唐第一男宠的轶事,天桥底下说书的瞎子先生最有发言权。
话说武则天曾把南海郡进献的集翠裘赏赐给张昌宗,让他当面穿上,一起玩双陆游戏。这时狄仁杰进来奏事,武则天就让他们玩双陆。狄仁杰就座后,武则天问:你们赌什么东西?狄仁杰答道:三局两胜,就赌张昌宗身上这件皮袍。武则天又问:你用什么东西相抵呢?狄仁杰指着身上穿着紫袍道:臣用这个。武则天笑道:你还不知道,他身上那件皮袍价值万金,你这件不能与那件对等!狄仁杰道:臣这件袍子,是大臣朝见天子时所穿的,高贵无价;而他那件,不过是受宠幸的衣服,两件相对,臣还吃了大亏!武则天只得应允。张昌宗感到羞赧沮丧,连连败北,最后只好把集翠裘输给狄仁杰。咱们狄大人离去后,将集翠裘给一个家奴穿上,策马而去!
当然,天桥底下说书先生这些轶事真伪难定,但民间传得津津乐道,说得起劲时口沫横飞,仿佛当时狄张那场双陆大战他们就在一旁当评委似的。
由此可见,张昌宗见到狄大人时,能有好脸‘色’么?
不过咱狄大人可不看他的脸‘色’,这只老狐狸,上有圣宠,中有朝臣拥护,下有民望,兼之两袖清风,睿智豁达,计谋百出,真真让人,哑口无言啊!
正一团尴尬之时,圣驾,由远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