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欺人太甚,如此条陈,谈都不必谈!”
周瑞涛怒发冲冠,若非书房内不全是自己人,他非把这请封折子掷于污泥好生唾上几口。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邵阁老还没老糊涂到人事不分的地步。”何荪揣摩着座上那位的心思,谨慎出面拦了一句,可惜却没人领情。
“可若真的是让玄熙先生入仕,那太傅将来在朝上情何以堪!”
“朴师兄所言甚是,邵氏一直将恩师与玄熙先生割据于朝堂之外,邵阁老此番动作,怕不是想以名份压人,强打东宫的主意。”
皇帝滞留西山,朝野早就人心惶惶,这时候谁握住了太子,便在朝上占据了先机,而同作为名义上的太傅,赵秉安又比顾邵之流更得天家亲赖。
朴士淼摇头不止,对邵家如今的走向已是失望至极,他咂摸了两下嘴皮子,还是把不中听的话讲了出来。
“贤主征辟名仕可成佳话,但这上赶着求官可就成了笑话,玄熙先生超凡豁达,晋两榜之身而痴于山水,或许他不在乎外面那些闲言碎语,但他毕竟是太傅的岳丈,两姓姻亲,休戚与共,他的脸皮也关乎着太傅的官声啊!”
这番话说到了众人的心坎上,随着赵秉安在前朝地位几番跃进,邵家却一直停滞不前,且不提礼部过往数度见死不救,就说如今这结盟条件开得也是匪夷所思。
刑部中蒋系一波私下撇嘴,暗嘲邵氏这“得体的清贵”,同时对于势力愈发大成的湖湘众骨干又有一种幸灾乐祸,等着看热闹的心思掺杂其中。
邵家之所以敢这么狮子大开口,无非是仰仗着太傅看重膝下大公子,要留存其母家颜面,可再厚重的情分也挡不住几次三番的折腾,看太傅眼下的神色,可不就是厌了吗……
赵氏出身勋贵,对嫡长名分本就不如士大夫看重,要不然当年也轮不着太傅出头!
如今赵秉安着手整顿刑部,又借着吏部孱弱之机从地方大笔抽调亲信,刑部早就不再是湖湘的一言堂,而赵氏在六部的布局也逐渐在朝野显露,数不清的拥泵使关注着赵秉安的各方势力都大惊失色。
赵氏麾下户部、兵部两方实力不济,在这暗潮汹涌的氛围中只能保持缄默,他们倒是对邵阁老的得寸进尺颇有微词,可想想邵氏不仅握着太傅的嫡长子,背后还站着邵雍这么座大靠山,顿时便偃旗息鼓,安安分分的坐着冷板凳。
马季怒瞪着朴周二人,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方才那话岂是他们该说的,这不是上赶着给外人看笑话吗。
工部董臻清咳了两声,掸过这封草拟的奏折,不屑一顾。
“邵文熙这个局设的恶心,但要破殊易,只要玄熙先生本人避离京城也就无妨了。”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玄熙先生乃是邵氏嫡出,享宗族供奉多年,而今邵文熙既敢替弟求官,想来也是逼着邵氏四房点头了。”
“既是邵氏家事,不如托于邵翰林料理?”
“呵,前日邵柏据才被踩了一脚,降级留用,邵氏子侄这锅子烂肉好不容易被邵文熙闷在了自家门墙里,尔等若执意戳穿,那闹将出来不还是让太傅颜面无光吗。”董臻面上绷着训斥,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你赵秉安也有今天,娶了声名狼藉的邵氏女当个宝贝似的供着,这下好了,癞□□跳脚面,膈应不死你!
“行了,不把眼光投放于两部尚书的接任上,倒都惦记着这点无稽之谈,你们还真是对得起我苦心孤诣的安排!”
太傅一发话,偌大的书房里立时噤声。马季听着那句无稽之谈,嘴边忍不住冒出苦笑,邵家那帮蠢货,到底是把情分伤了……
赵秉安眼神凌厉的扫过底下心思各异的下属们,最后在那封奏疏上逗留了片刻,嘴角抿的很紧,藏住了他磨牙的动作。
十月末即是大选,京中各大公主府紧急操办赏菊宴,从中挑选、拉拢好苗子。而永安侯府也在这几日开了一席,请的都是正当权的武勋,老侯爷亲自迎的客,相看了好几家姑娘,这让京中好些人摸不着头脑。
玉函院中,蒋氏看着日渐消瘦的儿媳,对幼子罕见的着了恼。
“日日宿在衙门里也就罢了,这好不容易过个节,回府吃个团圆饭,他倒好,一溜串的大臣扎进书房里,还要高堂妻儿侯着,可真是好出息!”
三爷阖起茶盏,佯装困倦,对于自家夫人给儿子拆台的行为不予理会,年轻的时候,他也走过这样的弯路,想想蒋氏当年受的那些苦,他至今还是很愧疚。
秉安什么都好,就是对身边的人容易钻牛角尖,其实沈氏也好,邵氏也罢,何必计较的那么清楚,无非就是对儿媳不够上心,舍不得放下一些东西罢了。
邵媛馨嫁进侯府一年余,侍奉公婆,料理家事,没有不妥帖的,三爷不能说自己儿子凉薄,但就眼前看来,那混账是着实没有放进心里去,儿媳这个人吧,怎么说呢,对幼子又太过谦让了,这隐忍的他们老夫妇俩都看不下去……
日子不是这么个过法,夫妻之间,光有真心实意不够,还得能说上话啊,哪怕是大吵大闹也比这种死气沉沉的平静胜过许多!
三房里气氛压抑,邵媛馨呆呆愣愣的依着床框,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等她无声无息的哭过一场之后,前院来了下人通禀——太傅去了宴上,晚膳在华厦用,让夫人不必候着了。
实际上,赵秉安料理完庞杂的朝务之后脑疼欲裂,他心里对几道院门外等着的人思念又抵触,想见见她们母子,但胸腔里的憋闷让他害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迁怒!
明明只差一步,只差一步他就可以完成毕生所愿,可偏偏是邵家跳出来横加阻挠,邵文熙就像只拦路虎,处处扯他后腿!原以为老丈人不过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文人雅士,结果最后还是屈从于邵文熙的淫威,跑到朝上来与他作对!本来五叔之事就让他怒火中烧,在东宫毙了顾椿十六章议案才算是暂时按捺住了,可今日邵文熙一颗红心向太子,甚至不择手段也要压制他的行为再度触怒赵秉安,这让他在步入回文院看见众多陪嫁的邵氏仆役之后漠然转身……
老永安侯对爱孙对邵氏的疏离乐见其成,他一直后悔自己短视,早知秉安这么有出息,当初邵家势头再旺他也不该同意那门婚事,导致如今整个赵氏骑虎难下,受制于人!
老夫人携着世子一房正说着体己话,结果华厦那边的动静一传过来直接就冷了脸。
“哼,老不修的,尽作孽!今夜就在寿辉堂办膳席,让各房都来,老身倒要看看他脸皮有多厚,竟给自己孙子拉皮条!”
“让秉安媳妇也来,她是明媒正娶过了族谱的,这件事没有越过她的道理,赵家好歹也是名门,怎能干出这般龌龊丑事!”
不管罗氏对邵媛馨观感如何,在自家孙媳妇进门一年刚诞下子嗣之际就急不可耐的操持纳妾娶小一事,这哪个女子知晓都得上前唾骂两句。陆氏婆媳几个倒不信此事为真,毕竟当年娶人进门的时候,堂侄可是当众发下了一生不纳二色的重誓,秉安若是不愿,老爷子再殷切也是白搭。
前院的宴会早就歇了,赵秉安不过是托辞而已,他去华厦,就是为了给祖父安心,自己手中藏有的兵权足以改天换日,无需再去谄媚那些招摇的武勋。
可话没说上几句就被祖父耽于儿女情长为名训斥了一番,若非内宅来人,今夜赵秉安怕是不好脱身。
这场家宴男人们很是欢腾,毕竟赵家如今在前朝可算是扬眉吐气,再不被人暗中嘲讽吃软饭了,尤其是赵秉安跻身太傅之后,那小辈们更是走路都带着风。
老侯爷与赵秉安一露面,院子里的气氛立刻就严肃了起来,方才满口胡咧咧的三少爷赶紧闭上了嘴,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喝酒。
有些人天生气场不同,就是世子、二爷四爷如今在侄子面前也不是很放得开,何况秉宇那几个不争气的了。
心心念念的人一朝得见,他却不屑看你一眼,这种感觉与万箭穿心其实也没什么差异,邵媛馨的脸色苍白的骇人,蒋氏一直在旁边看着,急得嘴都要上火。
老侯爷因沈梁之事大发雷霆,在五爷归府之后就于祖嗣动用家法,狠狠抽了三十鞭,打得五爷一旬未能下地,倒正好与沈氏一同卧床休养。
沈炳文将出嫁女赶出门墙,这件事京都高门哪家不嘀咕,先前所有人都在等赵怀珏一纸休书,没成想赵五脑子糊涂,竟为了后宅女子求上司礼监,把自己的名声给毁得一干二净,这下,所有等着看笑话的人就像嗓子里噎了个生鸡蛋,嘴上恶心心里却五味杂陈。
沈氏的气色恢复得很好,与五爷一道出来,两人间情意缱绻更甚往昔。
“三月之期将满,我想带师妹一同回浙江。”
正席没开始,五爷吐出这样一句话来,让满座至亲无不惊愕。
这封疆大吏的家眷向来不是留居原籍就是乔迁京城,沈氏若要跟去浙江,不得被前朝骂死,况且赵秉安已经开始着手为赵五爷晋身尚书铺路,哪怕最终不能入阁,五爷也不必回江南那虎穴之地。但此刻,五叔却去意已决,这让赵秉安难得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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