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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做久了,有些时候本城怜甚至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是活在梦里还是活在现实当中。
若是要认真说,她一个什么都很普通的女人生活在美男子们的围绕中,还被他们捧在手心这种生活其实和她当初被陨石砸中租住的公寓一样,都是破天荒的奇迹。
相比之下,就算这样的生活代价是要亲身上阵打怪兽,本城怜也觉得是自己捡了天大的便宜。
害怕是有的,但她习惯的速度却好像已经不是正常人的范畴了。
就算是危及性命的紧急关头,本城怜也能咬着牙凭着直觉做出最恰当的应对措施,经验丰富得完全不像是初来乍到的审神者。
她原来这么厉害的?那以前的她就算是公司里没关系也该凭着这办事能力再往上爬一些,不至于一直都是谁都能支使跑腿的公司底层才是啊……
本城怜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什么,却又一时想不透彻。
眼前像是走马灯不停转动,出现在她视野之中的全是混乱的场面。
有的像是在本丸,有的像是发生在多年前的乡下树林里,有的像是以她曾经蜗居的狭窄公寓为背景……
场景转换太快,本城怜甚至看不清画面之中发生了什么,只能依稀捕捉到那里边的背景。
是她要死了吗?
听说人要死的时候就会这样,原来……是这种感觉。
本城怜回想着自己失去意识之前发生的事情,只能模模糊糊地记起有什么奇怪的黑影袭击了自己。
那……好像是之前控制了笑面青江的东西?
这样说来——她也被那种奇怪的东西控制了?
她突然安下心来。毕竟她现在约等于一个脆皮法师,在缺蓝的情况下无论如何都是能轻而易举被刀剑男士们制服的,应该造不成什么危害。
而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笑面青江怎么样了?
本城怜的视野中突然闪过了笑面青江迎风飘扬的鸦青色头发,她下意识地伸手想要触碰,却在那一瞬间,被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拉扯了进去。
*
笑面青江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钢筋水泥的森林里,行人匆匆地从他身旁路过,宽阔而平坦的道路上行驶着铁皮包裹的车驾,四周点亮着五光十色的灯光,旖旎了夜色。
这里是现世。
眼前都是些见所未见的新奇风光,虽然他没有跟前任审神者去过现世,但他的直觉这样告诉他。
好像没有人能看见他,不过短短一分钟,已经有好几个人径直从他的身体中穿过,而他也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看来现在他似乎只是不能触碰到人的魂体状态。
虽然双脚无法触碰到地面,但只要他的意念所向,身体就会随着他所想的方向行进,倒是非常方便。
和他印象中的两位审神者不同,大街上的女孩子们大多精心打扮过,头发卷曲,染成了随大流的浅色,衣着粉嫩精致,身材窈窕。她们或是娇嗔或是说笑,娇滴滴的像是一丛丛欲滴的玫瑰。
不管是早已渺无音讯的前任审神者还是现任审神者,一个是温柔体贴的大和抚子,一个是了乐观脱线的朴素少女(?),感觉都和这些打扮入时的姑娘们截然不同。
笑面青江突然觉得,现在选拔审神者的标准是不是加了一条气质太时髦不予录取。
他漫无目的地晃荡在街头,偶然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现任的审神者,她穿着洗得有点褪色的黑色西装套裙,耷拉着脑袋,坐在某间奢侈品门店外的阶梯上。虽然隔了一段距离看得不是特别清楚,可笑面青江却感受到了来自她的灵力。不过似乎是因为现在的她还没有正式就任审神者,灵力强度要薄弱多了。
审神者抱着膝盖坐在阶梯上,旁边搁着磨损严重的挎包,光着一只脚,而断了跟的高跟鞋被她放在了一边,很是凄凉。她盘在脑后的头发有些蓬乱,连妆容都有些糊了,神色颓唐地死盯着面前的地面,仿佛能用目光烧出一个洞来似的。
笑面青江朝她走了过去,而她并没有发觉他的存在,只是发着呆,连叹息都被淹没在了隔壁商店里播放的欢快背景音乐里。
“主……”虽然知道对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但他还是蹲下·身子,轻轻地叫道。
他不知道现世的社会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眼前的审神者经历了什么,但此刻他只想摸摸她的头,让她打起精神来。
笑面青江抬手放在她的头顶上,但不过一瞬间,手掌便穿过了她的身体,仿佛抓住了一团空气。
他除了在这里默默地陪着她,什么也做不到。
脑子里突然闪过他失去意识前看到的场景——审神者几乎是出自本能地扑倒了他,用力地捏着他的下巴,将鲜血渡进了他嘴里。那目光让他不知所措,他从未想过平时总是大大咧咧笑着和稀泥的审神者竟然会有那样孤注一掷的眼神。
与其说是他对审神者已经有了那么重的分量,不如说只是单纯的不想失去任何一个人而已。
当时的他完全不懂,一个在和平年代长大的女孩为什么会露出那么决绝的表情,而现在,他好像摸到了一些边角。
不知道他们在那里待了多久,奢侈品门店的店员出来了。
“抱歉,小姐,能请你换个位置吗?”店员礼貌地说道,但偏偏在这种情况下,显得很是不近人情,还像是带着嘲讽的意味。
“啊,真不好意思!”审神者忙不迭地鞠躬道歉,连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我本来打算就坐一会儿,结果一转眼就坐了这么久了……真不好意思!”
她穿上了断了跟的高跟鞋,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奢侈品门店的门口。她回过身看了一眼橱窗里放着的价值不菲的提包,在闪亮的灯光下显得无比抢眼,让她的视线无法移开。
但现实是残酷的,她最终只有失落地收回视线,长叹一口气。
她喃喃道:“反正是和我无关的东西……”
审神者似乎是打算回家了,趿拉着疲惫的脚步,走在人行道上,正巧看到街头拐角走出了一群喝酒喝得面红耳赤的青年们。他们头戴着尖帽,肩上还环着彩带,簇拥着正中走得踉跄,满脸红光的女孩子大声地唱着生日快乐歌。因为他们太过激动,歌声走调有些厉害,不过却一点也没影响到他们的兴致盎然。
笑面青江皱了皱眉头,他觉得这些人有些吵,正回头去看审神者有没有被打扰到而恼怒,却没料到审神者满脸湿透,不声不响地流着眼泪,站在原地,羡慕地看着那群庆祝生日的年轻男女。
他顿时慌了,想要安慰,却发现对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只得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连替她擦眼泪都做不到。
“哈哈……”审神者自嘲地笑了笑,用衣袖狠狠地擦了擦眼泪,“就当是唱给我的吧,谢谢。”
说着,她冲着那群年轻男女的方向,双手合十,算作感谢。
——原来是她的生日。
刀剑这些老古董付丧神是没有生日这个概念的,虽然实际上有诞生的日期,却从来没有人想过庆祝。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度过了几百年上千年的岁月,生不生日的倒是一点也不重要。
笑面青江虽然自己不在乎生日,却知道对于审神者来说这是个非常重要,想要和别人一起度过的日子。
然而她在这种理应被众星拱月当作小公主一样的日子里,一个人坐在街头发呆沮丧……
他突然懂了她对于同伴执着的理由。
恐怕是因为害怕同伴纷纷离去,只留下自己一个人吧。
对于强行让自己与她缔结了契约的审神者,笑面青江并没有怨恨的心情。
不管他是不是遭受了不明物质的控制,他终归是对审神者做出了极为冒犯的事情,若是在别的本丸或许他早就被刀解了,可审神者却选择了原谅他,甚至还和以往一样,毫无芥蒂地与他接触。
她越是这么做,笑面青江就越是内疚自责。而在那之后,他偶然之间发现了疑似控制自己的黑色物质再度滋长繁衍,为了不伤害到审神者,他除了消失没有第二种选择。
作为刀剑,最忌讳的事情是伤害到主人,他的自尊无法允许理应保护主人的自己让审神者受到任何伤害。
这不仅是他的赎罪,也是在保护主上。
审神者的做法青江只是意外,却不是无法接受。
若是前任审神者在他面前逐渐消失,他一定会做出比审神者更为过分更为偏执的行为,不过一个血契,他甚至觉得审神者做得还不够狠。
他想,他一定是坏了。
*
入夜,本城怜仍旧昏睡着未曾醒来。
原先缠绕着她身体的黑气倒是无影无踪了,可她面色苍白,神色痛苦,紧咬着牙关,连水都喂不进去。而更糟糕的是,即便是她现在处于极为虚弱的状态,身体也在照常运转着灵力输送的循环,为刀剑男士们提供着生存的食粮。
刀剑男士们轮流守护着本城怜,试尽了他们掌握的所有法术,却仍旧无计可施。
烛台切光忠尝试了向时之政府递交报告请求支援,但他们办事效率向来迟缓,想来最快也得是明天早上才能收到答复,对本城怜的状况毫无帮助。
加州清光无法入睡,趁着本丸里没什么动静,便偷偷前往了刀剑男士们沉睡的仓库。
这实在是无奈之下采取的下下策了。
在这座本丸里,刀与刀之间除非是同一刀派的前后辈,之间的羁绊也只是寻常。神刀们与加州清光没什么交情,加州清光很有可能根本就叫不醒他们。退一万步讲,就算是神刀们为了审神者决定再度苏醒,在没有与审神者签订契约的前提下,他们身上的灵力并不足以支撑他们使用高耗能的净化术拔除污秽,而若是要与审神者签订契约,那毫无疑问会给身体虚弱的审神者增加更多负担。
加州清光蹑手蹑脚地朝着仓库走去,却发现在那里已经蹲满了整个本丸已经苏醒的同伴。在夜色之中,仓库门前不约而同齐聚,面面相觑的刀剑男士们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尴尬。
“……那个啥,真巧啊。”
乱藤四郎叹了口气:“原来都来了啊。连烛台切光忠都来了,说好的别来这里呢?”
烛台切光忠一本正经地说:“我也说了,‘就算是要去也不要一个人去’。”
“不去守着主没关系吗?”清光问道。
烛台切光忠说:“已经布好了结界,一旦有什么动静我会知道的。小伽罗,笑面青江那里怎么样了?”
“男人而已。”他没说后面那句“关我什么事”,但在场的大家都知道他是这么个意思。他顿了顿,又说道:“和主不同,他倒是睡得很安稳。”
听上去像是在怨念。
烛台切光忠摸了摸下巴,总结道:“也就是说现在,那东西已经完全转移到主殿的身体里了。”
“那现在怎么办?”乱藤四郎焦急地看着仓库的门,虽然那里张开了笑面青江的结界,但对于同样身为刀剑的他们来说,要破解并不是什么难事。他还等着去叫醒神刀去救审神者呢。
“问题就是,灵力的供给问题了。”烛台切光忠说道,“就算是我们直接为神刀提供灵力,但最终拖累的仍然是主殿的身体。如果连神刀都失败,主不知道还能不能支撑下去。”
大俱利伽罗拔刀,说:“那也只能一试了。”
说罢,他一刀劈砍下去,仓库的结界便破碎掉了。
烛台切光忠找到了存放大太刀的角落,若说到驱除污秽的神刀,那莫过于石切丸和太郎太刀了。现在被召唤的刀剑之中,他算是和他们关系最近的了,于是大家都非常默契地让他来进行唤醒的仪式。
他想了想,取下了黑色的皮质手套,选择去触碰那把金红相嵌的大太刀。
——比起太郎太刀,前任审神者更信任的是石切丸,所以,他当然得选另外一位和前任审神者关系平平的刀剑男士。
他闭上眼睛,朝刀身注入灵力。
——虽然被我这个男人,还不是审神者的家伙叫醒了可能会不太愉快。但是现在是审神者生死存亡的重要关头,作为神刀,消除污邪是你的本职工作吧?
那柄大太刀散发出了白色的光芒,登时照耀了整个仓库,在场的刀剑男士们都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光辉消失之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位高大的男人。他黑色的长发高束,眼角涂抹着红色的眼线,黑色的狩衣下方便战斗的甲胄隐约可见,适当点缀的金色装饰更是让他显得贵气。
因为身高的关系,他自上而下的视线更带了种俯瞰众生的高傲,如同站在云端的神明一般。
这就是神刀的气度吗?
加州清光和乱藤四郎顿时弱气了下来。
太郎太刀在这个本丸属于后来的,平时没事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也不常去找前任审神者,清光他们和他根本不熟。要是出现的是石切丸,他们或许还会更舒坦一些。
不过他们也不是不知道烛台切光忠心里打的小算盘,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带我去见她。”太郎太刀并没和他们多做寒暄,单刀直入。
烛台切光忠此时也没心思和他周旋,暗自松了口气,领着他朝审神者的房间走。而在离开仓库之前,烛台切光忠仍是谨慎地再次为仓库施展了结界。
“真谨慎呢。”太郎太刀说道。他性子并不像他的兄弟那般活泼外向,因着身上那股与别的刀剑有些格格不入的仙气,就算是很普通地说着话也容易让人产生居高临下的错觉。
“因为不知道会不会有刀剑会将刀尖对向主君呢。”烛台切光忠回答道。
众人领着太郎太刀前往了审神者的房间。
太郎太刀在门外例行公事地行了个礼报备了一声,跟在烛台切光忠的身后进门,刚只踏出一步,额头就响亮地撞上了门的顶框。
即便大家都知道是非常严肃紧急的时刻,可正经的气氛中突然来了这么一出让他们有些想笑,当然还是非常艰难地忍了回去。
这样的场面可以说是非常难得了。
太郎太刀抬手摸了摸撞得发红的额头,淡淡地说:“没办法,我就是这种身高。”
他跪坐在审神者身旁,问道:“具体症状是什么?”
烛台切光忠言简意赅地说明了状况,只见太郎太刀了然地点了点头,便伸出手掌,悬空放在审神者的头上。他手掌里亮着白色的灵力,散发着乳白色的光晕,渐渐没入审神者的额头,过了一会儿,他收起了手,额边落下一滴冷汗。
“怎么样?”在一旁环着手臂的大俱利伽罗问道。
“的确有邪祟侵入了审神者的身体,如果她灵力充沛,这种邪祟她自己也能祛除,只不过现在她身体虚弱,做不到。我暂时封印了邪祟,审神者只要稍微恢复一些灵力就能够自我祛邪,这是目前来说对她负担最轻的做法了。”太郎太刀又说道,“但这样也可能出现意外状况,最好夜晚也要有人守护在审神者身旁。保险起见,今天就由我来吧。”
“我明白了。”烛台切光忠一挑眉毛,有些话没挑明了说。
或许神刀和他们这种尘世的刀不太一样,不会有那些杂七杂八的心思也说不定。
而见审神者的脸色缓和了不少,清光他们也放心地离开了。出于对太郎太刀这种出尘的神刀抱有信任,他们并未想太多。毕竟对于他们憧憬的前任审神者,这位太郎太刀也没有表露出任何特殊的好感。
等到他们离开之后,太郎太刀去端着盆换了水,用湿布巾替本城怜擦拭着额边的冷汗。经过他的封印之后,她现在的状态好转了不少,像是终于从梦魇中逃脱了出来,回归睡梦之中。
“我还以为是错觉……原来,真的是你。”太郎太刀喃喃道。平日里看上去不太平易近人的目光此时盈满了温柔,仿佛静谧的湖面,风一拂过便荡起层层涟漪。
尽管女人此时还紧闭双眼,但太郎太刀却透过她的睡颜看到了记忆中的少女。
他修长的指尖轻轻地抚过她光洁的额头,划过她的鼻梁,滑到一旁蹭了蹭柔软的脸颊,又顺着下颌线勾勒出了下巴的线条。
此刻,他终于能亲手触碰到她的身体了。
*
和加州清光他们不同,太郎太刀并没有经历过这个本丸最黑暗的时期,因为他是前任审神者正式继任后才被召唤现世的。
在见到前任审神者的时候,他内心并不算开心。不过当时陪伴在前任审神者身边的刀剑们都用着类似于嫉妒和不爽的目光注视着他,想来她在本丸中非常具有人望吧?
只是他偏偏不喜欢。
倒也说不上是讨厌,只是作为神刀的他不喜欢那个人身上隐隐约约缠绕的黑气。
那是这座本丸陷入崩坏的源头——太郎太刀是这么认为的。
同样作为神刀的石切丸对此并没有察觉,太郎太刀觉得那更像是当局者迷。
事实上,不光是审神者,这座本丸里所有的人多多少少都笼罩着一层晦暗不明的阴云。起初太郎太刀以为只是他们还未从以前的黑暗本丸经历中解脱,但后来随着一起生活的时间变长,他发现,那种趋势不光没有消退,反倒愈发明显了。
他曾经试过洗净缠绕着本丸众人的邪祟,可光他一人的力量太过杯水车薪,在那越来越重的黑暗面前,他就是螳臂当车,无能为力。他也试过去和关系不错的几位刀剑男士说明这件事情,深陷泥沼中的他们并没有将他的话听进耳中。
于是在审神者失踪的时候,他第一时间选择了自我封印,陷入沉睡。
——即便他是神刀,尘世的纷扰他也无法事事俱到。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太郎太刀原已做好了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便是见到这座本丸彻底荒芜或是被时之政府肃清之时,却没想到,这座理应被抛弃的本丸,迎来了新的主人。
他见过这个女人,准确来说,是在她还是少女的时候便见过她了。
那是他的意识无所事事地四处游荡,本体还没有作为付丧神被召唤的时候。
他停留在乡下一处静谧的神社后山,受到地脉灵力的滋养,在力所能及的程度里也替当地的住民驱赶消灭恶灵。正在那时,他认识了她。
那时的她还是个少女,平日里只要有空都会去神社帮忙,娇小的身躯穿着巫女的白衣绯袴,成为了乡下神社里难得的靓丽风景线,在一群中老年妇女中显得格外突出显眼。时常会有村里的小伙子为了一睹芳容,假装不经意地路过神社,冲她吹吹口哨什么的。
其实她也不是什么绝世美女,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清秀少女,只是淳朴的乡下娱乐项目太少,精力过于旺盛的青少年们喜欢这样的噱头。
太郎太刀为了不让寻常住民打扰他的清净,总是玩点小把戏弄出点灵异事件。大人们都说神社深处有神灵坐镇,为了不惹怒神灵,他们都苦口婆心地劝说自家的小孩子别去那里玩耍。可小孩子都是叛逆的,谁都不信大人的话,放学后都爱相约去神社后山寻鬼探险。
那一天,那少女照例劝说小孩子们不要去后山探险,可她年纪不大,正处于淘气时期的男孩子谁都不听她劝阻,仍是执意要继续前进,那少女因为担心小孩子们出事,跟在了他们后边。
其中一个小男孩因为看到了奇特的昆虫,自顾自地脱离了队伍,专心致志地想要抓到虫子,却没注意脚下,一脚踩滑便要滑到山下。那少女为了保护小男孩,一把将他拽了回去,自己跌到了山下。
小男孩们生怕担责任,一哄而散,却并没有人想要救她。
好在太郎太刀那时正好待在那里,在少女坠落山坡的时候用灵力挡了她几下,她的伤口并不严重,只是因为脚伤而无法自主活动。
太郎太刀原本并不想和普通人类扯上关系,可见她一个人躺在那里无人搭理实在可怜,便凭借着当地的灵力短暂地化了人形,替她治疗了伤口。
“你真高啊。”在他替他疗伤的时候,少女也不怕生,自来熟地说道。
他的身高在刀剑里也算得上出类拔萃,毕竟是体型巨大的大太刀,尤其是在和这少女一起的时候,太郎太刀更是觉得对方小到好像一不小心就会碰坏一般。
他没说话,其实他也不算不善言辞,可他突然发现,当自己对着那清澈的眼睛的时候,脸颊发烫,怎么也没法像平时那样自如。
“谢谢你。”疗伤过后,少女活动了下脚踝,又对他鞠躬道谢。
太郎太刀不好意思地侧过头,说:“你不怕我?”
“从小就经常能见到别人见不到的东西,所以习惯了。先生你救了我,我怎么会怕你呢?”
“快回家去吧,夜里的山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说罢,太郎太刀便转身离开,现在想来,那时的他也是太害羞了。当时他真该问问那少女的名字,若非如此,他们的下一次见面不会变得那么遥远。
然而当天夜里,太郎太刀就被审神者召唤,前往了本丸,再也没见过那位少女。
*
或许是因为有审神者的陪伴,太郎太刀难得自然而然地就进入了梦乡,一觉睡到了天亮。
他暗自责备自己实在不该如此,有些慌张地起身想查看身旁审神者的状况,却发现对方正坐在床铺上,一言不发,耷拉着脑袋沉思着,察觉到太郎太刀的动静才抬头茫然地看着他。
“早上好,主。”太郎太刀恭敬地说道,“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本城怜仰头看着身高优势太惊人,就连坐着也只能让她仰视的男人:“没什么不舒服的……那个,请问你是?”
太郎太刀喉头一哽——她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他了?
难道是他认错了人?
不,不对。
就算只是长相相同,也绝对不会有灵力完全相同的两个人。
所以是她经历了什么事情,所以才失忆了吧。
“我是太郎太刀,应主君之需现世。”
“你好,太郎太刀先生。”本城怜有些小心翼翼地同他问好,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太郎太刀的心里顿时燃起了期待,难道是她想起了自己的存在?
本城怜见对方眼也不眨地盯着自己,尴尬之下只好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你好高啊。”
太郎太刀一愣,心头一暖:“大太刀的体型,原本就是这样的。”
虽然这种问题几乎是每个初次见到他的人都会问,可本城怜和当初初见时问了同样的问题这一点还是让他很是开心,那样总让他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即便是从少女成长为了成熟女性也有不变的地方。
“是我唐突了。”本城怜摸了摸后脑勺,笑了笑。
太郎太刀说道:“主身体中的邪祟已经被我暂时封印住了,现在应该不会感觉到什么异样。还请主好好休养恢复灵力,自身灵力充沛的环境下,邪祟自然会被消灭的。”
他还是和与她初见的时候一样,习惯性地躲避着她的视线。
本城怜点了点头,像是认真听课的优等生,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太郎太刀。说来也奇怪,虽然太郎太刀没敢看着她,可对方目光的灼热,他却感受得一清二楚。
青年有些不好意思,可此时翻腾得更厉害的却是喜悦。作为远离尘世的刀,他原本不应该有这么剧烈的感情起伏,可当对象换做是这位有些脱线的审神者,他发现自己的云淡风轻就自动开始停摆,看起来比起是神刀,更像是尘世中的哪个春心萌动的小伙子。
本城怜又道:“谢谢太郎太刀先生的帮忙,不过如果您还是想继续沉睡的话,我不会勉强您签订契约的。”
她其实本质上并不讨厌太郎太刀,相反,对方身上那种独特的清高气质和温柔的本质让她很是喜欢,如果可能,她自然想要让他也加入本丸大家庭。可她也不是完全不考虑付丧神想法的审神者,对方现在一直逃避着自己的视线,怎么看都像是不喜欢她而做出的行动。
虽然她之前因为情急而强制留下了笑面青江,可现在太郎太刀的情况不同,他们也不过刚见面,太郎太刀也可能只是为了救她而现身,而并不是出自想要侍奉她的心情才来到这里,勉强人家就很不好意思了。
?!?!
怎么突然变成这种展开了?!
太郎太刀顿时懵逼,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的害羞好像被误解成了不耐烦。
“不,既然我选择了应召现身,就没有打算过回去继续沉睡。我认为你会是很出色的主君。”
本城怜有些恍惚地点了点头,看上去太郎太刀并不讨厌自己的样子,若非如此他也就不会选择将她当作主君。可对方那种谜一样的态度到底又是因为什么呢?
她多少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想了想,开口道:“那个……”
“什么事?”
“我有些事情……想不明白。能请太郎太刀先生帮我叫来清光吗?加州清光。”怕对方记不清楚同伴的名字,本城怜还特意重复了一遍他的全名。
太郎太刀的心里有些失落,自己初来乍到对方竟然只同他说了这么点话。
不过按照本城怜的说法,她现在最信赖在意的刀似乎是加州清光,而并不是忙里忙外一把手的烛台切光忠。这就有些意思了,起初,他还以为审神者会更依赖烛台切光忠呢。
太郎太刀若有所思地起身离去,在本城怜来得及提醒之前,额头又响亮地撞上了门框。
大太刀捂住了额头,如同芒刺在背,不敢回头。
他明明是想在审神者面前留下个仙气飘飘的好印象的,却没想到自从审神者醒来自己好像就在有意无意地降低分数。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蠢的时候,是他远离尘世太久,已经忘记了正常的相处方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