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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屋内的染香快要烧尽,明明是安神养心的药香,季明朗却闻得心里烦躁不安,起身披上衣服,坐在书桌前看前线探子送回来的信,孟极亲笔书写,字迹熟悉。

这封信季明朗已经翻来覆去看过很多遍,甚至连每一处的符号都能记得,信里称一切安好,他们已将突厥的袭兵退到祁南关三十里之外,算获一小捷胜。

季明朗却从这封信里读出不寻常之处,胡骑联兵号称三十万,浩浩来袭,怎可能会有如此小规模的战役,恐怕是孟极报喜不报忧。

坐在灯前直至天亮,眉头深锁,手里拿着边关的地图看了一遍又一遍。一只手无意识地捂着肚子,心里暗下决定,不能再拖了。

天刚蒙蒙亮,季明朗披着黑色的披风罩上头,只露出眼睛便骑马去太医院,他来的早,太医院还未开门,他将马栓在一棵树前,翻身便进墙。

太医院的首席陆太医,此时刚起,在药庐内点炉子,刚点着烟袅袅升起,便见一身黑的人向他走来,心里一紧还未来得及呼救,便被人摁在:“是我。”

陆太医被吓得半死,放下手中的蒲扇:“季将军。”

季明朗将披风接下:“你进来,我有话与你说。”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陆太医认命地将门关好,将药罐子放上炉子就任由它烧那白水。

陆太医:“季将军何事?”

季明朗脸色不善,抬眼看向陆太医时带着无形的压迫:“我听说,你这儿有催产草。”

陆太医大骇,双眼惊惧而瞪大,连忙跪下:“不可啊!”

季明朗不与他多废话:“有还是没有。”

陆太医死命地摇头,不说话,眼底恳求:“小皇子还不满七个月,活不了啊!”

这个小东西在他肚子里长了快七个月,像是没有生命一样,不会动,不会踢他,他连最起码的脉象和妊娠都没有,若不是小腹微微突起,他都不相信肚子里真的有他。

季明朗将剑搭在陆太医的脖子上,半威胁道:“你为我诊断了几个月,都无法确定他还活着,与其让他这样无声无息地在里面,不如生下来,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陆太医心乱如麻,太子殿下的头胎,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不足七月就让他降生,但他又知道,肚子里这个娃娃,毫无声息和脉象,让人探不清楚情况,深恐是个不成活的。

季明朗将剑拔出剑鞘:“你只把草药给我,有什么后果我担着,你若不给我,我也会亲自开肠破肚把他取出来,你选一样。”

初冬的天寒意浓重,陆太医在地上跪这么一会儿便觉膝盖刺痛,心里又惊又惧,全然不敢自下定夺,梗着脑袋就是不答。

季明朗冷笑,突然收回剑:“你知道,胡人打到哪里了?如果祁南关失守,琼州一带沦陷,那么胡骑进军中原,如入无人之境,到时候别说一个区区小儿,连孟氏江山都不会复存,你说,现在顾忌的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陆太医跪在地上,身躯如筛糠般直抖:“臣,遵命。”

那一整日,太医院的大门紧闭,有人来请陆太医就诊,便被一句陆太医正在为季将军诊病,一句匆匆塞回。

药庐里渐渐冒起青烟,季明朗趴在太医院的内室里,腹痛难忍。

室内的火炉烧的正旺,季明朗趴在榻上,双目紧闭,牙齿紧紧咬住口内的木塞,腮边的肌肉快要痛的涨裂,全身痛到痉挛,手脚止不住的抽筋。

陆太医不敢假以他人之手,一边为他熬药,一边为他施针,幸好季明朗忍痛能力极强,未让陆太医手忙脚乱。

从日未破云,到日落西山,季明朗这才感觉到体内有东西慢慢滑落出去,像是带着无限的牵挂与不舍,那阵感觉消失时,他才觉得,那个小东西真正地在他体内存活过。

陆太医赶紧接过小小的婴儿,激动道:“还活着。”

季明朗喝了几口参汤,缓口气:“他命大,死不了。”

陆太医还沉浸在初见生命的喜悦里,却见季明朗坐起来,穿上衣袍,准备离开。

一时语塞,抱着怀里的婴儿:“这…”

季明朗看了襁褓里婴儿一眼:“留在这里,日后我会派人来接,你若不答应,就把他送到太子府,让那些财狼虎豹独自撕了他。”

陆太医没见过这么恶毒的父母,撇撇嘴,又开心地去逗婴儿。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壮,陆太医心里长舒了口气。

回去稍作休整,当日连夜从太子府出发,季明朗默默问道:“还来得及吗?”

系统:“来得及。”

系统如是说,不,应该是季将军如是说。

塞北刮的风不像是风,像是冰刀子,又冷又硬,拍在人脸上,像是啪啪地打耳光。

草尽粮绝,孟极趴在雪地里浑身冻得僵硬,胃里一阵阵的绞痛,不知是饿的还是冻得,他伸出通红的手指,又掩了一把雪进嘴里。把胃冻麻就不饿了。

大雪封山,他们已经被围困了整整八日,当日追缴胡兵时他们轻装上阵,只准备了三四日的粮食,如今,已经挨到第八日。

如果援军再不到,他们就要埋葬在这雪山之下。

孟极眼睛又干又涩,重重叠叠出现幻影,他太饿了。

他不知道身后很有多少士兵还在撑着,不知道他们派出去的援兵有没有到大营,一切的一切都是未知。

对面的胡人显然也支撑不住,他们好几次率先发起攻击,但都因恶劣的气候跟随时可能坍塌的雪冰,无疾而终。

似乎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赢了。

孟极意识不抵,昏睡了片刻,恍惚中听到刀剑敲击的声音,还有一阵阵刺眼的白光。

“季将军来救我们了。我们有救啦!”

孟极的四肢已经僵硬,但那一刻,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带着仅存的兄弟们从绝境的边缘一跃而起。

带着全身斗志去接应,不远万里来救他的人。

冥冥之中,或许有感应,感应到季明朗回来救他,感应到自己不会死。孟极带着笑容渐渐地沉入梦想,越来越沉。

季明朗从京城赶至边塞的大营,足足用了二十日,日夜兼程,马不停蹄。

一到大营中,便听宋尉来报,孟极率领一万精兵,追击敌人,但四日前开始突降暴雪,至今杳无音信。

季明朗眼圈瞬间红了,连日的担惊受怕,却被宋尉几句轻描淡写,不禁怒吼:“你们为何不派人支援!”

宋尉被他一顿怒吼,整个人懵措,随后更是气上心头:“连下四日大雪,你要我去何处支援,不管是多深的印迹,雪一盖,什么都没。”

季明朗指着宋尉的胸口:“你扪心自问,若今日带一万轻兵被困雪山的是我,你还会不闻不问!”

宋尉像是被戳到痛处一样,气的额头青筋突起:“我宋尉摸着良心,若今日被困的是你,哪怕搭上我这条老命,我也拼了命地要将你找回,但是孟极就是不行。”

“将军的尸骨被那皇帝老儿藏在哪里,至今不知,如今他儿子又强娶了你,我没把他千刀万剐已是顾全大局!”

季明朗苦笑:“哪有什么季将军,季将军就是他,他就是季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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