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都是要挨打,亲到了和没亲到的,明显没亲到的亏大了。
从桂花园回来以后,左君白原本是这么想的,直到从外面回来的英才告诉了他一个颇让他意外的消息。
今日卫家去向吏部尚书家提亲了。
“哦。”他忽然一点也不羡慕卫名远了。
“公子好像一点也不惊讶?”英才疑惑道,“苏三儿说今日还看到卫公子和月家的红袖姑娘一同出游,这戏唱得我不太明白。”
因为上次热闹了月凌波,左君白正在琢磨着下次见面该怎么让她消气,一边想一边抓起瓜子剥开壳往眼前的托盘里放,听到英才这么问,他冷哼了声。
“卫家人和卫名远各唱了一场戏,只不过后者优柔寡断,前者老谋深算,卫名远显然是被人算计了。”
红袖虽出身不好但也有着聪明人的倨傲与倔强,她一直对卫名远不可能娶自己一事心知肚明,若说两个人终究无奈分离了她也不会有什么怨言,但若是卫名远这边还在和自己示好,背后却已经决定娶别的女人,按照月凌波所说的红袖的性子……怕是卫名远这次要彻底失去美人心了。
够狠,但也确实高招。
“可是卫公子会同意吗?”英才又道,“小的虽然不懂那些官家的事,但成亲这种至少得两方都愿意吧?听说烙郡王虽然被皇上下旨不得不回自己府中,但至今还没和郡王妃圆房呢。”
“他想当柳下惠啊?”左君白手底下动作没停,眉头皱起,他对这位潜在情敌向来不大有好感,说起话来也不客气,“还是那位沐家千金哪里惹到他了?”
“听说是沐大小姐对烙郡王一见钟情,特意求来的这门亲事,但众所周知,烙郡王最讨厌女人为他的长相着迷了。”
啧,又一个皇家出产的贱骨头。
左君白兴致缺缺地没再说话,剥瓜子的动作却越来越快,直到眼前的瓜子全被剥光,他摸出荷包开始往里倒,一旁的英才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公子,其实夫人让小的带了句话给您,怕您不乐意听。”
“什么话?还有你小子不敢说的?”左君白嫌弃地瞥了英才一眼,后者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夫人说,咱们丞相府还没穷到只能给未来儿媳妇送瓜子的地步,公子若是再这般小气下去,到手的媳妇儿就要飞走了。”
“……这叫情趣,你们懂什么!”左君白老大不爽地嘀咕了句,却也没再装瓜子了,他看了看英才又看了看瓜子,很是纠结地问,“好像也没见她有格外喜欢的东西,凌波是很喜欢收藏一些玉器首饰,但那都是俗物,她也不过是拿来敛财的,送出去也没有特别的意义。”
“恕我直言,送瓜子好像更没意义。”英才不怕死地继续开口,“而且一个套路玩多了,月姑娘也会嫌弃的。”
“我看你主意挺多啊?”总算察觉到英才热络得不太对劲,左君白斜眼横了英才一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咳咳……”既然已经露馅了,英才也不再拐弯抹角了,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信递给左君白,“公子,叶老太爷听说了您定亲的事,让您带月姑娘过去看看。”
闻言,左君白的眉眼顿时亮了起来。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啊!”
左君白立刻夺了信,脚底一踩跃上自家墙头,却忽然又折了回来,抓起自己先前装好的瓜子再一次溜得没影了。
“公子,大门……”
丞相家大门很丑吗?为什么自家公子总喜欢翻墙头?
答案当然是——翻墙快啊。
想到月凌波可能会为了红袖和卫名远的事闹心,他还挺担心的,于是加快了步伐,翻过皇城一排排的房屋,终于到达月家墙外,却明显发现气氛不太对,看起来好像出什么事了。
月家确实出事了,卫家人为了彻底打散红袖和卫名远,特意派人找上来了,当然他们不会自称来自卫府,只说是看不惯红袖为人,守着大门口说红袖明知卫名远已有婚配还不知羞耻勾引名门公子云云,总之左君白坐在月家墙头看了一会,看到那些人嘴脸越是可恶,越是深感卫家人是被卫名远逼急了。
卫名远是卫家这一代的嫡长孙也是最出色的一个,原本卫氏的将来也全是指望卫名远的,就算不是为烙郡王打算,为了卫氏,他的婚事也当然不能由他自己做主,这事从大道理上说卫家人是没错的,只是做法恶心了些。
“真恶心。”这话却是月凌波说的。
她正站在月府门口面对着来势汹汹的众人,向来明朗的脸上染上几分不符合年龄的阴沉,尽管月夫人不在,她眼底却不见一丝怯意,或者说,她已经完全被愤怒冲昏了头,无暇顾及对方的背景了。
“堂堂礼部尚书家是没有人了吗,派几个小妾来月家门口狂吠?”
“你说谁是卫家人?这里哪有卫家人?”闹事人群自然不会承认自己和卫家有关,有泼辣的女子甚至站了出来,“说谁是小妾呢?空口白牙侮辱人……”
“卫大老爷的四姨奶奶,闺名胡秀芬,原是千娇阁的花魁,花名雪媚。”月凌波冷笑着翻开手中册子,“到卫家不过三年,就忘记自己是从什么地方爬出来的了吗?”
那胡秀芬脸色立时惨白,从人群最前列慢慢挪到后面去了,原本卫家没打算让自己人来的,是她自告奋勇要骂到月家不敢开门,现在居然这么轻易被人认出来了……这月家到底是做什么的?
“还有你们。”月凌波干脆把手中册子往人群里一丢,“趁我没掀开你们老底之前赶紧滚,不管你们承不承认自己是卫家派来的,今天我月凌波就要把锅扣到礼部尚书府上。有什么事找你们卫大公子说去,哭着求着让红袖姐姐嫁给他的人可不是我们月家……”
她这厢正愤慨的说着,身后紧闭的大门忽然开了,今日话题中心的红袖一身红衣缓缓从里面踏进来。
她的脸生得很美,因为天性的冷漠让她面无表情的时候总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高贵之感,美得端庄优雅,即便沦落风尘时眼神依旧淡漠澄澈,这也是月夫人决定要把她买下来的原因。
她实在不该是落在那种地方的女子。
不该落入那种地方的女子,即便被拉出泥潭如今站在高处依然改变不了自己的出身,红袖不曾怨过任何人,但月府对她来说是这世间最后的净土,是她最想要守护的地方,若是因为她个人一时迷乱的感情害月家遭受劫难,那这情,不要也罢。
“红袖姐姐?不是让你不要出来吗?”月凌波瞪了瞪眼看向红袖背后的伊人,小丫鬟一脸惊慌地猛摇头。
“小姐,我哪里拦得住红袖姐姐啊……”
红袖是月府大丫鬟,有时候说话比月凌波这个大小姐都算数,更何况月夫人出门前曾经暗示过若是发生了事情就让红袖自己去处理。
显然是早就预料到会生事端了。
“小姐,还是让我自己来吧。”红袖看向月凌波,唇角微微扬起,脸色看起来一如往常,淡漠中带着几分独属于聪明女子的骄傲,眼神却异常坚定。
“快看,不要脸的女人出来了!”
“就是她!狐狸精!勾引卫家公子,那可是我们罗家未来姑爷……”
先前被月凌波压制住不敢出声的人群,一看到红袖走出来又开始谩骂了,期间或许还夹杂着罗家派来的人,和赶来围观的人,隐约可以听到知情人对红袖的同情与叹息,但月凌波已经无暇顾及了。
红袖一直维持着微笑的表情缓缓出现在人群正中央,一言不发地从袖中摸出一块玉佩高高扬起,月凌波看得疑惑,人群里的胡秀芬却忽然叫了起来。
“不能摔呀!”
伴随着她这句话,红袖的手猛地往下一甩,那玉佩掉在石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碎裂在了在场所有人面前。
“碎了……”卫家人全都傻了眼,“她把当家主母的信物摔了……”
“那东西怎么会在她手上?”
这个问题月凌波同样惊讶,卫名远居然把那种东西都送给红袖了?
罗家人和看热闹的人顿时都喧闹起来,卫家人还沉浸在这惊人的惨案中没回复过来,刚摔了名贵物品的红袖却是轻笑出声。
“诸位在说什么,红袖出身肮脏之地,承蒙月夫人厚爱如今活出个人样来,手头虽然没多少银子,摔一两块玉佩还是摔得起的。这玉是今日有人刚送给我的,我瞧着不顺眼,摔了,怎么,你们认得?”
卫家人此时当然没法开口说是他们卫家的重要信物,若是说了,岂不是他们未来当家主母的面子被一个低贱女子踩在脚下了?
这卫名远真的挺可怜的……左君白坐在屋顶悠悠地想着,卫大公子会把当家主母的信物交给红袖,看来是认真想娶她入门的,只可惜他背后肩负的太多,能允许他自己做主的事太少太少,终归是,无法如愿。
卫家人慌乱地散去了,其余凑热闹的看热闹的自然也走了,月家大门缓缓关上,左君白这才翻身从房顶下来,正要奔过去安慰一下“受惊”的未婚妻,却见月凌波好似就在等着自己一般信步走了过来。
“快,去把姓卫的给我拎过来!”
“不用了小姐。”红袖从她身后缓缓走出来,虽然看起来面色依旧如常,但左君白明显察觉到她藏在衣袖里的手臂在抖,他耐心地看着她,红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请姑爷帮红袖给卫公子带句话。”
左君白缓缓点了点头:“好。”
左君白在卫名远的房间里找到了他,房门是从外锁着的,难怪这么大阵仗卫名远都没出现,原来是被软禁了。
虽然被软禁着,但先前卫家人回来的时候也已经有人跟他说过月府门前发生的事了,因此卫名远整个人都被绝望笼罩着,连左君白打晕守卫跳进来都没能让他回神,直到左君白将一堆碎粉末丢到他眼前。
“红袖让我给你带一些话。”
“她……说什么?”
“卫公子,你我未曾相互亏欠,卫家欠月家的也用这块玉偿还了,代价虽然大,但总要痛了,才会叫公子记住,这世间总有些事让你求而不得。”
卫名远呆了呆,望着眼前散落一地的玉石碎片,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