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柏从帐篷中走了出来,马王宴请宾客,他也跟来了马场,却并未参加宴席。想是刚才的锣声也惊动了他,使他走出来探查。
燕五郎也跟了出来,他本在旁边的帐篷中休息,想是锣声也惊动了他,使他来到帐篷外走动。
“这血迹还没有干透。”阎正说道。
“是,还透着潮气。”梁绪接着阎正的话,似是想要看看这位“催命判官”要出什么动作。
“所以杀人的人还没有走远。”
“也许他的身上还有血污,也许他杀人的时候自己也受了伤。”
“我们应该差人马去追。”
司徒柏闻言,立即向身边的小厮吩咐道:“速速差人追出十里,一定要把这人抓到!”
七人一齐回到了那宴席所在的大帐篷,桌上的手抓羊肉还在冒着热气,却没有人吃得下去了,看到外面的惨像,若是还有人吃得下去,那这人简直就不是人。
七人相对无话,只待那去追查的人回报,马如令坐卧不安,不时的在大厅中踱着步子,殷海涛也在踱步子,梁绪、阎正与那司徒柏倒是坐得安逸。
过得半晌,门外传来一声长长的“报……!”,但见一个小厮走进帐篷,跪伏在地道:“报马王,向东追出十里,未见可疑的持刀之人。”
“报……!”又一个小厮入得堂来道:“报告马王,向西追出十里,未见可疑的持刀之人。”
“报……!报告马王,向北追出十里,未见可疑的持刀之人。”
“报……!报告马王,向南追至城中,未见可疑的持刀之人。”
马王马如令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手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口中怒骂道:“混账!”
“马王莫急,这人若是并没有逃走,想必还在这里。”阎正信誓旦旦的说道。
“先生的意思是……”
“既然能连斩二人不出声响,想必此人武功甚高,若是没有逃走,这人必在这大厅之内!”“独臂鹰王”殷海涛接道。
说着“独臂鹰王”殷海涛走到了燕五郎的身边,“拔你的刀!让我看看有没有血迹。”
燕五郎微微一怔,旋即转向马如令,谁知马如令并没有望向这边,似是已默许了这件事。
“拔你的刀!”殷海涛催促道。
燕五郎将头转过来,站起身,面对着殷海涛道:“我来马帮已有十余载,这五年十余载里为马帮的事情日夜操劳,你竟认为我是马帮的敌人?”
“闲话少说,拔你的刀!”
“我素来只杀两种人。”
“哪两种人?”
“一种是要杀我的人,一种是挡我财路的人。”燕五郎顿了顿,“现在看来,又要多一种人了。”
“多哪一种人?”
“逼我拔刀的人!”燕五郎说着,那刀已拔了出来,自下而上撩起,直砍殷海涛胸膛。
乌黑的刀鞘,乌黑的刀柄,刀身却是银光一片。
那殷海涛岂是好相与的,他原本左手练开碑手,右手练金刚掌,在江湖中便享有盛名,后来与人争斗,被人一刀断了右臂。谁知仅剩左手,使他将专注力放在了左手的开碑手上,竟练到了九成的火候,端是另人称奇。
此刻只见那殷海涛单掌横击,拍在那刀上,只闻金铁交击之声,这一刀竟被拍得向边而去,终是劈空了开来。
燕五郎并不气馁,钢刀又是一连劈出了三刀,直取殷海涛面门及肩头。殷海涛急忙后退,躲得这三刀,一只手臂却是伸了过来,拍向燕五郎肩头,这一掌势大力沉,似洪水汹涌而至,掌力未到掌风先达,竟吹得燕五郎的衣袖抖动开来。
燕五郎急忙翻身后退,一连翻了三个跟头与那“独臂鹰王”殷海涛隔了丈许,方才停下。
这时留意看时,燕五郎的刀还是那柄刀,乌黑的刀鞘,乌黑的刀柄,刀身上闪着银光,却毫无血渍。
“够了!”马如令大声的喊道。
燕五郎连忙收刀欠身,似是怕惹恼了马如令,那殷海涛也坐将下来,呼呼的喘着气。
“几位今日也辛苦了,就在马场休息吧!”马如令说道,没有人提出异议,在马帮的地盘,没有人敢忤逆马王,马王的话就是命令,就是金科玉律,容不得任何人推辞。
梁绪已经在帐篷里躺下了,可是他却睡不着,想要找口酒喝。所以他又从床上爬了起来,套上衣服,钻出了帐篷。
帐篷外已是一片夜色,斗大的月亮正挂在正空中,马帮的大灯笼也与月亮争辉。草场的夜是寂静的,除了偶尔传出的狗吠声没有一点声音,夜幕像一副蓝色的帐子罩在马场上空,似是给草场盖上了被子。
整个草场也睡着了,全不见白天万马奔腾的生机,吹过的阵阵微风像大地熟睡时的呼吸,平缓、悠长。身在草场的人们也都睡了,就连那当值的小厮也都打着盹。
梁绪向那宴席的大帐篷走去,他记得那里的角落里摆放着几个坛子,想必其中定有酒水,马王爷家的酒水,自然不会太差。
可是他刚走到帐篷前,却看见一道黑色的人影闪入了帐内,梁绪快步跟上,来到帐外,悄悄的撩起帘子向里张望。
帐篷里没有燃灯,所以帐内很黑,那人影没在黑暗里也不知在哪里,梁绪探身进了帐篷,忽然感到身侧有风声袭来,连忙跳开躲过了那一击,待得他停下来,那人影已燃着了火折子,整个帐篷里亮了起来,梁绪定睛观望,才发现那黑影竟是一个女人。
那女人穿着一身黑色夜行服,没有戴帽子,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像是一条黑色的瀑布,一双杏眼圆睁,正盯着梁绪在看,脸上稚气未脱,绝没有二十岁。
那黑影见到梁绪,低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半夜闯我马场!”
“在下梁绪,乃是马王请来做客的。”梁绪双拳作揖,缓缓而答。
“梁绪……”那女人双眼向上翻着,似是在努力回忆这个名字的出处,“莫非是今日请来的‘侠探’梁绪?”
“正是区区在下。”
“你为何不在这帐中休息,来这大帐中作甚,难道草场里的帐篷你睡不习惯?”
“习惯,习惯得紧,只是肚中馋虫作祟,想来这帐中找点酒喝。”
“主人家不在,你便擅自闯入找酒吃,想不到堂堂‘侠探’却是个偷酒贼。”那女人故作生气状,却是显得机灵可爱极了。
“我不止偷酒,还偷人心,而且专偷女孩子的心。”
“呸呸呸,臭不要脸,你不过是个偷酒的假‘侠探’,谁家姑娘会被你偷走心。”
“敢问姑娘大名,又不知你为何来此帐中?”
“我叫马秀芳,我来……也是来偷酒的。”马秀芳一副泄气的样子,全无刚才的气势,想是想到自己竟然也是个偷酒贼,不免心中有些气馁。
“酒是你自家的酒,为何也要偷?”梁绪有些好奇。
“爹爹不让我吃酒,爹爹说女孩子家不该学吃酒。”
“你爹爹是谁?”
“他们都叫他马王,”姑娘说着,用手自上而下挥舞着接着说道,“我爹爹凶得紧。”
“那我们快快偷了酒去吃,不要被他们发现好不好?”梁绪道。
“好,好得紧!”马秀芳一面答着,一面已走向角落里堆放坛子的地方,抱起了一坛子酒。
二人抱了酒从大帐中偷偷跑了出来,马秀芳已熄了火折子,二人趁着夜色跑到了一处草垛子后,躲在草垛子后吃起酒来。
“难吃,难吃得紧!”马秀芳吃了一口酒,连忙吐了出来,口中碎碎念着,间或还有几声咳嗽,“又辣又呛,难吃得紧!”
梁绪微微笑着,吃了一口酒道:“就是你口中这难吃之物,却使不少英雄好汉走不动路。”
“你们男人真是奇怪,如此难吃之物却甚是喜爱,难道你们不觉得辣不觉得呛?”
“男人都是贱骨头,越是辣越是呛的酒吃起来越有味道。”梁绪说着,学那傍晚时的歌声唱了起来:
天皇皇,地皇皇,
一朝入马帮,
不想见爷娘,
这美酒,
敬姑娘。
马秀芳“噗嗤”一笑,粉拳锤在梁绪的肩头道:“你坏死了,就想看我被酒呛到出丑。”
“姑娘如此美丽,便是被酒呛到,也绝丑不了。”
马秀芳的脸登时红了,不知是那酒劲上脸,还是羞赧所致,她垂下头来,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甚是好看。长长的头发像帘幕一样垂下来,遮住了她半边脸颊,却更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
“你……真的觉得我好看?”马秀芳轻声说道。
“好看,非常好看。”梁绪信誓旦旦的说道。
“可是,为什么从没有人说过。”
“那是他们不懂得欣赏。”
马秀芳闻言,脸红得更厉害了,身子却慢慢的向梁绪靠取,她本是待字闺中的大姑娘,不懂儿女之事,只是此刻觉得眼前的年轻人说话甚是讨喜,便想要依靠在他的怀中,乃是有感而发的行为,一时也觉得梁绪不是那么讨厌了。
头上的斗大的月亮还在照着马场,马场里的人却已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