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艾默生深知努力对于天赋的重要性,所以他指着提奥萨留学基金会墙上的历年获奖者公示的最高处问:“这个学生,这个萨沙拉·峡湾,是什么来历?”
负责人诚惶诚恐地介绍了。本来基金会是打算推荐另一个学生的,只要有人能在伟大的法师艾默生的塔里学习,基金会的名声就会更响亮了,会有更多的人给基金会捐钱,钱会生钱,钱越多,就会生越多的钱。
所以推荐谁都是一样的,当各地有名的法师需要招收学徒而到基金会和学校里寻找好苗子的时候,负责人们都会心照不宣地选择实力相当或者差一点但是背景深厚的学生。
这些人脉毫无疑问是有好处的,负责人们都知道这一点,至于没什么背景的穷学生,他们可以因为“谦让”而拿到更多的奖学金,何乐而不为呢?
萨沙拉来自一个打渔人家,年成好的时候家里赚了点钱,因此把几个孩子都送去读书了,后来有几年收成不好,孩子们没钱就不念了,只有萨沙拉一个女儿因为学习刻苦所以得到了奖学金,一直读到高级学校。
“女孩子么?”
“对……事实上我们还有一些男孩人选……”
“那她应该有十七或者十八岁了吧?”
“不,她为了节约学费,所以总是提前参加升学考试,她才十六岁。”
“让我见见她吧。”
“她是个……不太好相处的人,有点冷淡。”
艾默生嗤笑一声,“真正有才能的人有权力冷淡。”
负责人只得让人去学校找萨沙拉,匆匆安排了一次会面。
萨沙拉迟迟不来,艾默生看起来有点不耐烦,但这个家世良好的中年男子还是表现出了极大的容忍,倒是负责人有点坐立不安。
大概迟了一个沙漏的时间,萨沙拉姗姗来迟,她是一个容貌相当精致的女孩子,但比负责人说的还要夸张,她岂止是冷淡,她周身都缭绕着一股寒冷的气息,她一进来,整个不算暖和的房间都好像降低了几度。
负责人忍不住往旁边坐了坐,咳嗽一声,正要开始介绍,艾默生忽然站起来,对她说:“把它叫出来。”
萨沙拉冷淡的表情一下子变了。
“没关系。”
她罕见地——至少是负责人罕见地——有点羞涩难堪地说:“我觉得……有点关系。”
“有我在。”艾默生轻描淡写地说。
负责人适时地说:“这位是艾默生教授。”
萨沙拉露出了一个算不上惊讶,倒更像是评估的表情,点点头,低声念动了咒语,金色的辉光撕开了空间裂隙,风雪一下子充满了整个会客室。
杯子一下子就冻上了,因为急冻,杯子炸裂了一条裂口,然后干脆整块碎片崩飞了出来,直指着萨沙拉飞了过去。
“叮——”碎片碰到一块厚冰,跌到了别处。
真是太冷了!就连契约者本人也冷得不行了,给自己下了一道微风缭绕——吹热风的那种。
艾默生本人似乎早有准备,这里唯一不狼狈的就是他了,一片涟漪浮在他面前,把冰霜的渣滓完全排除在外,边缘有点冻上了,不过很快就融开了。
屋里平静下来,负责人还躲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而萨沙拉本人则对身后站着的滴着冰渣的冰霜领主毫无办法。
她小声地说:“我跟你说过出来的时候不要吹这么大风。”
“下次不会这样了。”
“我不相信你。”
艾默生优雅地抬起手,低声念了些什么,金色的魔力不断地从他手中涌出,整只手都似乎淹没在了金光里。
“噢天哪!你做了什么!”那位冰霜领主忽然大声地说,在自己面前竖起了一面屏障,可惜金光对屏障根本视而不见,穿透了它,甚至穿透了它的身体。
冰霜领主捂着自己的前胸,嗡嗡地问:“法师,你对我美丽的身体做了……什……么……等等,我感觉我要化了。”
艾默生微笑着摊开手掌,朝着萨沙拉伸过去。萨沙拉也礼节性地伸出手来,和他握手,“您好,艾默生教授。我叫萨沙拉,萨沙拉·峡湾。”
“这是什么?”萨沙拉疑惑地问,她摸到艾默生手中有一块小石头一样的东西。
“塔岩,送给你。”
萨沙拉看起来稍稍有点拘谨,低头含胸,只敢抬起眼睛和艾默生对视,她眼中露出思索的神色,然而很快释然,微微鞠躬,对艾默生说:“谢谢您。”
看来她已经懂了,艾默生的笑容变得更加和蔼了一些,“坐,萨沙拉,我有意邀请你到我的法师塔中做我的学徒,不知你是否有这样的意象?”
没有想象中的惊喜或者尖叫或者蹦跳,萨沙拉难以置信地抬起头,问:“我?”
“是的。”
“我能……问一下学费怎么算吗?”她又扭头问负责人,“基金会会帮我解决吗?”
负责人皱着眉头打算开口,然而在这时他也收到了艾默生的眼神,负责人机灵地说:“当然了,基金会会负责你在塔中所需的学费,只要你提供明细清单并有艾默生教授签字。”
萨沙拉这时候才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说:“太好了,我非常愿意,非常感谢您能选择我做您的学徒,不然我还真挺为自己的出路担心的。”她拍了拍身后渐渐融化的冰霜领主,它的核心里有个小小的风之子正在沉睡,“还有它。”
萨沙拉在一个早春的下午来到位于色特拉洛的法师行会,据说会有人来接她,然而艾默生只说是一个“同样带着水领主的年轻人”。
色特拉洛是很多法师塔的入口,只要持有传送石并获得内部传送门的识别,任何人都可以使用。
所以这里格外热闹,那些在塔里学习的年轻有为的学生经常出现在这里,萨沙拉在这些年轻人里,可能只是相当普通的一个。
因为长期都有点营养不良,萨沙拉的体型相当瘦弱,没有北方人高大剽悍的体格,放在这些俊男靓女里更显得不起眼。
她连衣服都比别人的破旧很多。
2
奖学金虽然不少,但她还得从里面扣出一部分寄回家里,买书的开销其实又很大,她其实没有什么闲钱给自己买衣服,这时候长得慢反而成了一种优点。
总有一道视线让她不太舒服,她觉得是有人在打量她。在学校里这样的视线不少,学习好,人冷淡高傲,穷到抠门的地步,打扮得像个土包子,怎么也摆脱不了一股鱼腥味,走到哪里都有人暗中带着各色眼光打量她。
但这道视线太灼热了,让她有点不舒服,她不露声色地转身,很确定视线的来源就是那个靠在墙上眯着眼睛直视她的年轻学生。
她身材颀长,卷曲如海藻一般的深金色长发披散在背后,长相俊美,但十分具有侵略性。可能是因为身材很好的原因,样式都差不多的法师长袍穿在她身上就特别的好看。
她的领口绣着银色的线,这表明她至少通过了风元素法术的一项高级测试。
特别是她的眼神,带着玩味、审视、猜测和一点点敌意,她的下巴扬起来,显得十分高傲。这种人在学校里有不少,有钱人家的小孩,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学习不错,看贱民都是高人一等。
萨沙拉从小就对这样的人十分敏感,几乎凭着本能就能把他们认出来。坦白说,她还挺羡慕的,但这是一种她永远不会成为的人,阶级巨大的鸿沟横在那里,她一辈子也不会挣到这些小孩一年的零花钱。
她并不想还没进法师塔就惹事,正想把视线挪开,然而一个不祥的预感涌进了她的脑中:这该不会是艾默生教授派来接她的人吧?她身后……她身后真的有一个水领主。
尽管她一点也不想这种事情发生,但这个高傲的年轻女法师带着她的水领主走过来了,她的下巴抬得高高的,而萨沙拉总是习惯低着头走路,以至于她抬头的时候只能看到对方的下巴。
“萨沙拉?”
外国人通常会用通用语念她的名字,重音压在第一个字,但这位年轻的女士,按照北方方言,把重音压在了第二个辅音上。
她的声音很好听,略略沙哑,稍稍低沉,这让这个有点不起眼的普通名字有了一点不一样的色彩。
但这一切都掩盖不了她的本质——萨沙拉认定了这些人的下一步就是羞辱自己,她一直致力于让他们没有机会。想到这里,她把头抬起来,尽力挺起胸膛,说:“我就是萨沙拉,萨沙拉·峡湾,请问阁下是?”
年轻的女士扑哧一声笑出来,眼中的玩味与侵略性却没有减少,“我叫贝阿特利斯,跟我来吧。”
她朝着行会大厅的深处走去,时不时地和人问好,她的手腕抖了一下,念动咒语,金色的弧线从她手中射出,传送门上的符文被挨个激活,她拉着萨沙拉走进了传送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