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节下,正是牡丹盛放之极,世家的公子小姐们都坐了马车竞相出门观花赏景,煞是热闹。
不过,有些人却是一点儿赏景的心情也没有了。
京都大街上的太常寺卿府名下的几家饭铺,酒肆,都被人抬着棺材堵住了门,说是他们店里的东西掺了砒霜,害死了人命,哭叫着若是不赔了铺子给他们,就要上大名府喊冤去。
春风楼被人讹上这事儿,虽然大名府并未贴出布告文书,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京都里单凡在街上做买卖的人家有谁不知道的,眼看着故态重演,吓得京西大街沿街的一溜铺子都赶紧下了门板,生怕自己也被讹上。
这边看热闹的人还没散,东边大街上又传来了大消息,平阳伯府家的铺子竟然也被人讹诈上了!
平阳伯府是什么人家?那是文慧长公主的夫家啊!这样爆炸性的奇闻,顿时让整个京都都热闹了起来。
大名府里挤满了来求青天大老爷做主的“受害者”,一个个都是哭天喊地,撒泼打滚,痛斥太常寺卿和平阳伯府的铺子黑心烂肠,害死人命,要府尹照着春风楼的例子把那些铺子判给他们做补偿。
大名府外看热闹的人也是围了个水泄不通,郑霖哪里想到出现这种情况,焦头烂额的躲在内堂里,拒不升堂。
有些游手好闲的闲汉见有利可图,也加入了趁火打劫的队伍,一时间,整个京都的商铺酒楼都陆续被人撒泼打滚的讹上了。
有那想息事宁人的,便给了钱了事,那些无赖倒也不纠缠,拿了钱便走。
这个头一开,其余的商铺也便纷纷花银子买清净,太常寺卿和平阳伯府门前的无赖更是狮子大开口,扬言不给铺子就得赔上个几万两银子,否则便要敲登闻鼓,告御状。
而朝堂上也不太平,御史第一个上书参奏太常寺卿府勾结大名府,抢夺人财,罔顾人命。
一石激起千层浪,竟有多位世家勋贵出声附和,弹劾大名府和太常寺卿的折子几乎堆满了皇帝的案头。
皇帝自然龙颜震怒,由摄政王裴然当朝将太常寺卿陈入微狠狠训斥了一番,并下旨将大名府尹郑霖革职查办,由摄政王裴然彻查此事,若情况属实,还要重责陈入微。
朝堂里还未散朝,早有那眼疾耳快之人把风声传到了平阳伯府,文慧长公主脸色铁青,看着匆匆忙忙前来讨主意的王川,恼恨非常的说道:“你当初是怎么说的,说你再不胡闹,要学习着仕途经济,给我长长脸面!现在呢,竟闹出这么大的风波!还牵扯到了我!如是连累着我们平阳伯府也被人参奏,你就是死一万次也不够抵的!”
“母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那些闹事的无赖都给抓起来,大刑用下去,肯定能把那背后之人供出来!我觉得这事儿,跟那个陈明玉肯定脱不了关系!”王川咬着下唇恨恨的说道。
“蠢货!现在是追查这个的时候吗?!若是由着他们闹下去,难保别人不会想到平阳伯府的头上,便是他想不到,可有的是人提醒他!”
文慧长公主气的胸膛起伏不定,好半天才勉强平缓了些,痛心疾首的说道:“你便是想压垮春风楼,也不该用这么拙劣的手段!你当别人都是蠢的?若真有这么好得手,它早就完了,还会在哪儿等着你?我当初就不该信了你的鬼话!现在,你马上把铺子还回去,把银子给外面那些人,让他们散了,把这件事情的影响压到越小越好。”
好几万两银子啊!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王川两眼发花,只觉的自己心如刀绞,疼的难受,忍不住说道:“您是长公主,皇上都得叫你一声姑姑,咱们何必怕什么御史参奏······”
话未说完,文慧长公主拿起手边的茶杯兜头就泼了王川一脸的茶,怒道:“蠢货!你惹出这等祸事,还不知悔改!朝中多少眼睛盯着我呢!若是被人瞧出一点半点的不妥,我们平阳伯府便是大难临头,如今先皇都不在了,现在的皇上又不是我亲侄儿,你还想仗着你娘是公主就肆无忌惮,真是痴人说梦!”
“母亲,我也是为了您啊,不忍心看您为了银钱烦恼,这才大胆子出了这个主意,眼下,您让我去哪儿凑那几万两的银子啊!”王川一脸的欲哭无泪。
文慧长公主咬牙切齿的看着王川。
“生了你这孽障下来,真是讨债的!我库房里有些积攒的首饰摆件,就抬几箱子出来给了那些人抵银子去!”
王川的心更是疼的难受,那些珠光璀璨的金银首饰虽然换不成银钱,可是将来留给自己的东西呀,就这样白白给了出去,让他如何能甘心。
可瞧着文慧长公主铁青的脸色,也不敢真惹恼了她,只得不情不愿的答应了下来,回去将文慧长公主的首饰珠宝挑了几箱子出来,略略估着有两万两了,便命人抬了给那些无赖。
无赖们倒也爽快,清点了过后,抬了箱子便走,王川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之余又是肉疼不已,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前总是浮现出以前顾无忧看着他时那冰冰凉的眼神,让他没来由的心里一悸动。
这事儿,肯定跟那个女阎王有关!
真是阴魂不散!
小爷我可算是倒了血霉了!
顾无忧今天照旧穿着一身男装,拿着一把山水折扇,优哉游哉的在京都城里闲逛,路过一个点心铺,还去买了一包桂花糖蒸栗粉糕,一边津津有味的吃着,一边挤在人群里瞧那些闹事的铺子的热闹。
看到平阳伯府到底也是扛不住,终于给了钱了事,这才心满意足的跟着四下散开的行人离开,晃晃悠悠到了摄政王府,正想着上前叩动门环,却见得远风从里面大步走出来,对着她拱手一礼。
“顾小姐,我家主子请您进去。”
哈?顾无忧顿时眉欢眼笑,这真是心有灵犀啊心有灵犀!用现代的话怎么说来着,对了,心心相印啊!
不过等一等,裴然怎么知道自己会来?莫非他有未卜先知的法术?
远风似是看穿了顾无忧心中疑惑,笑了笑说道:“殿下下朝回来的时候,在东街拐角那里,正瞧见您在那儿买点心呢,殿下说您是一定会来这儿的,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属下就出来迎你,果真正好碰上了。”
顾无忧脸上一红,她买的那桂花糖蒸栗粉糕是那家点心铺子的招牌,据说一天只卖一百份,她去的时候,可巧就剩下了最后一份,偏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也要买,她实在是馋的慌,便故意做出一副风流少年的姿态来,言笑晏晏的同那姑娘搭话,请她将点心让给自己。
那姑娘何曾见过这等俊秀灵动的少年这么近距离的同自己说话,更兼着温文尔雅,言语斯文,脸早就红透了半边,不仅将点心让给了顾无忧,还含羞带怯的表示自己家是开茶铺的,盛情邀请顾无忧去喝一杯茶。
顾无忧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摆脱了那热情的姑娘,却不想这一切倒落在了裴然的眼里。
也不知道他看见自己未来的媳妇儿在外面撩妹儿,心里是个什么感受呢?
临窗的榻几之上,裴然正拎起水刚刚滚起的紫砂壶,慢条斯理的泡了一杯茶,在一旁托着腮帮子蹙着小眉头翻看着书本的裴清随手扔下了手中的书,端起杯子闻了闻,满意的深吸了口馥郁的茶香。
“还是皇叔你这里的茶好,芝兰之气,齿颊留香,在宫里就喝不到这般清雅的茶。”
“茶是一样的,不过是你品茶的心境不同罢了。”裴然轻轻晃动着手中的茶杯,淡淡的说道。
裴慕眯着眼睛细细的品了半杯茶,这才满足的放下杯子,往后仰靠在厚软的垫子上,呼了口气说道:“皇叔,有时候我真觉得,您比我更适合做这个皇帝,贺之简说不定,还真是为了朝政大局考虑,所以才会让我禅位给您。”
“不要妄自菲薄。”
裴然轻轻吹去茶杯里的浮叶,轻抿了一口。
“贺之简也绝不是为了什么朝政大局,他的背后,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绝不可让他得逞。”
裴清双手枕在脑后,仰头看着屋顶的横梁上的彩绘,只觉的心里闷了一口气。
“我就是想着,自己被他像猴子一样的耍来耍去,却又拿他没办法,真是憋屈的紧!”
说着他一把从垫子上坐起来,愤愤的说道:“他说的那个什么蚀心草肯定是吓唬我的!皇叔你不是也遍查过古籍,根本没有这样的邪物吗?咱们现在就把他抓起来问罪好了!”
“不急。”
裴然放下手中的茶盏,不急不缓的说道:“我自然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但是,我也不能拿你去冒一点儿的险。”
裴清怔了一怔,眼眶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湿润了起来。
“皇叔,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以后我一定敬你重你,听你的话!”
“你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亲人。”
裴然云淡风轻的说道:“你马上就会有一位婶娘了。”
裴慕以手支着下巴,忽然眼睛一亮,笑道:“对了,皇叔你的婚期也快近了,可这位婶娘我都没见过,想必一定是位温柔高贵,倾国倾城的淑女吧?真想早点见到她。”
裴然抬头看了看窗外,正好看见远风身后跟着的那个脚步轻盈,两颊带笑的“淑女”,正提步迈上台阶,马上就要进屋子了,不由的唇角微漾。
“这位淑女,你见过的。”
“我见过?”
裴清愣了一下,紧接着看到了掀帘而入的顾无忧,眨着眼睛打量了半天,忽然像火烧屁股一样从塌上蹦了起来,瞠目结舌的伸出一根手指来指着她抖的抖。
“你,你不是个男人吗!”
嗯?这位小皇帝怎么也在这里?
顾无忧看到裴慕的一瞬间也怔了怔,当即拱手行了个礼,微笑道:“陛下,有个词儿叫女扮男装,您没听过么。”
“你一个大家小姐,怎么穿着男装在外面抛头露面的行走?”裴清不可置信的说道,随即又转头看了看神态自若的裴然,愈发想不通。
“皇叔,您怎么不生气?”
“陛下这话说的,我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殿下为什么要生气?”
顾无忧有些不满。
这小皇帝,管的还真宽。
小小年纪,这么古板,多无趣。
她抬眼看到一边正执了紫砂壶泡茶,眉目清雅的裴然,却立刻换了一副笑脸,大着胆子过去挨着裴然坐了,将手中的纸包打开,拿了一块糕点出来,递到他的唇边。
“你尝尝,可好吃了,这家的桂花糖蒸栗粉糕一天只卖一百份,我好不容易才买到的。”
裴然看着唇边的糕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他放下了手里的紫砂壶,将那杯新泡的清茶放到了顾无忧的面前,这才伸手接过了栗粉糕,轻轻的咬了一口。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顾无忧笑眯眯的说道。
裴清却在一边看的直要抓狂。
这女人好像跟贤淑安静的闺阁千金搭不上边儿啊?怎么就能把如同仙人一般高华的皇叔给哄走了啊!
“陛下,你要不要吃一块?”
顾无忧将纸包推到他面前,大方的说道:“自己拿,别客气。”
裴清瞪着漂亮的凤眸,看着那揉的皱皱巴巴的纸包,嫌弃的扭过脸。
“谁知道你从哪个小摊上买的,肚子吃坏了怎么办?”
这小皇帝说话欠打啊,顾无忧磨了磨牙,将纸包拉了回来。
“您不吃正好,我还嫌少了呢!”
说着又全数推到了裴然的面前,笑眯眯的说道:“殿下你要是喜欢吃,下回我再给你买了送来。”
裴然捻了捻指间沾着的碎屑,看着顾无忧,一缕淡笑挂在眉间。
“只怕你再多买几次,就要被人绑了去做女婿了。”
果然被他瞧见了!
顾无忧有些郝然,稍稍坐直了下身子,拨了一下额前散落的碎发,咧嘴笑道:“谁叫我顾重就是这般的风度翩翩,温文儒雅呢,让人心生爱慕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啊。”
顾重?
裴清惊讶的睁大了双眼。
“你就是顾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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