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番外二:蕉鹿之梦(1 / 1)

大雪纷飞。

许沐走在积雪没膝的山路上每移动一步都要费上很大力气。

凛冽的北风刮得人睁不开眼。

他在空无一人的山林里走了大约两三个时辰,才终于远远在雾气之中看到了一户人家。

他向着那家人的大门处走了几步忽然发现,在一侧的栅栏下,蹲着一个小小的人。

那个人很小、很单薄,把自己的脸埋在了膝弯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后脑。

许沐转了个弯没再向着大门而是向着那个孩子走了过去。

“你怎么了?”许沐弯下腰问道,顺手摸了摸他软软的头发。

小男孩抬起头,看着他一双眼睛很大很漂亮但却红肿着,像是狠狠哭过似的。

“你哭了?”许沐问他。

小男孩摇了摇头眼睛在阳光下又渗出了一点湿意。

许沐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时突然从门内走出了一名中年男子,浑身上下粗布衣跑腮下一团乱糟糟的胡须。

“你在这里躲着就以为没事了?给我起来!”男子揪着小男孩的衣领,一把将他提离了地面。

许沐这才看清楚小男孩的衣着,磨破了的裤子上缝着花花绿绿的补丁,一双草鞋露着两排冻青了的脚趾。

许沐下意识地想去握住他露在外面的冰冷的膝盖,但男子却没给他机会,将手中的小男孩拖在地上,拉进了院子。

许沐鬼使神差地跟着走了进去。

只见男子十分熟练地从草垛上拿起了一根细竹棍毫不手软地扬手,三两下便将小男孩本就褴褛的衣衫抽得支离破碎。

“还敢不敢不听我的话?”男子的声音在凌厉的鞭声中夹杂着响起。

“不敢了。”小男孩嗫喏道,双手撑在身后向后挪了些,想向后躲,可是随即便被男子狠狠踩住了右手。

那只脚在那只脏兮兮的小手上用力地拧了起来,将小小的人死死钉在了地上。

“还敢不敢躲?”男子将竹竿抽在了小男孩的脖子上,瞬间划出了一道鲜血。

“不敢了。”小男孩用左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不知道是为了躲那根竹竿,还是避开略有灼热的日光。

中年男子抬起了脚,放过了那只饱受摧残的手,转而对准了小男孩捂起来的脸,狠狠将他踢离了自己身前。

小男孩在地上滚了几下,也不去抹脸上的血,又默默爬了起来。

“你去哪里?”男子在他身后喝道。

小男孩低着头,没有答话,依旧向院子里面走。

中年男子丢下竹竿,上前将他揪回了自己手边,问道:“你的眼睛还疼吗?”

小男孩一愣,似乎有些惊讶,怔了一瞬,又赶忙摇了摇头,沙哑答道:“不了”

“不了就别给我装病!”男子双手一上一下,左手托住了男孩的下巴,右手拽住了男孩额前的头发,强迫他把脸抬得很高,眼睛正对着阳光射来的方向,“我看看,看你眼睛还会不会哭出水来。”

小男孩的双眼瞬间便涌出了两行泪水,却依旧没说话。

男子逼他看了会儿太阳,突然拿膝盖猛地顶了一下他腰间,小男孩猛地向前一栽,跪了下去。

男子口中道:“既然屁事没有,就继续干活。”

小男孩拿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水渍,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

男子看了他一眼,拍了拍衣服,从大门走了出去,又回身将门锁好。路过门口时,还上下打量了番站在门口的许沐,这才离开。

许沐看着男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山林中,走上前用剑斩断了锁,推开了门,走进了院子。

院中已是空无一人。

许沐顺着院中积雪上杂乱的脚印,走上了台阶,走进了前厅。

还是空无一人。

许沐退了出去,这次出来,他见到刚才空空如也的院中,此时有了人。

那个小男孩手中正拿着一根小木棍,在一个小屋前的门前捣鼓了片刻,打开了门上的锁。

许沐看着他进了屋子,自己也轻步跟了进去。

只见小男孩沉默着一言不发,向屋内走去,接着撩开了一道油渍斑斑的布帘,露出了一张破败的床铺。

“啊”床上的人发出了一声细小的惊呼,躲向了更深处。

许沐借着并不强烈的阳光,看清了那个人影那是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双颊冻得红扑扑的,身上倒是穿了很多层布料,却仿佛不怎么御寒,像个小圆球躲在床上发抖。

小女孩见了来人,似乎很害怕,两只眼睛略显惊恐地盯着男孩。

小男孩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上前,想去把她拉出来。

小女孩又叫了一声,从床上蹦起来躲开了他的手,口中含混不清喃喃道:“我没打你”

小男孩见她越躲越远,只得收回了双手,转而向床后走去,在一处房梁下站住了,望着高高悬在房顶上的一只篮子。

这一望就是半刻钟之久。

小男孩的目光自始至终都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只篮子,一边望一边抿了抿干裂苍白的嘴唇。

站了一会儿,小男孩收回了视线,从一旁搬过来一张破椅子,踩了上去,将胳膊伸得很高,勉强碰到了那只篮子的底,谁知忽然脚下却一偏,摔了下来。

许沐连忙走上前,将他扶了起来,问道:“你想要那只篮子?”

小男孩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眼睛里隐约有些惧怕,目光的终点正落在许沐腰间的那把剑上。

许沐低头将剑取了下来,远远扔在一边,向他摊了摊手,道:“我不会伤害你的。”

小男孩听完,又舔了一下干裂的下唇,准备再次爬上那把椅子。

许沐伸手将那只篮子取了下来,递到了他的面前:“诺,给你,不用爬了。”

小男孩看了看他,慢慢伸出了手,掀开篮子上的布,将手伸进了篮子里,摸了摸,拿出了半个馒头,想了一会儿,又用两手想将馒头掰开。可是馒头似乎冻硬了,掰了几下依旧纹丝不动。

许沐害怕他的的手被划伤,可是又不想去他手里抢过来那个馒头,只好弯腰对他道:“别掰了”

男孩摇了摇头终于开口说了话,声音很轻,还很沙哑:“不行的,如果偷一整个,会被打得更狠”

许沐把篮子丢在一旁,一把将他抱了起来,搂在怀里:“不会被打的,没有人敢打你了。”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就往屋外走,手臂里紧紧抱着那个小男孩,在大雪中深一脚浅一脚顶风而行。

只是没走一会儿,便听到周围有声响。

许沐抬起头,在刺骨冷风中勉强转身望了一眼,便见到从四下冒出了许多人影,安静的山林在一瞬间嘈杂了起来,人们纷纷拿着镰刀斧头,高喊叫嚣着。

一名男子喊道:“不准走!偷孩子的贼!”

许沐依然迈步向前走,将怀里的小男孩裹得更近了些,轻声在他耳边道:“不用怕,没人再能伤害你了。”

身后的脚步声越追越近,几十人很快便跟到了近前,叫喊的声音也随之越来越大:“别跑了!你带不走他的!”

许沐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答道:“我一定要带他走。”

一名男子道:“你带他走有什么用?他的命就是这样!到哪都是受气受苦!”

许沐的手轻轻将小男孩的头压在自己温热的胸口,回答道:“从此以后,都不再会了。我会照顾他一辈子。”

身后的人不再听他的话,一拥而上,将他包围了起来。

许沐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迈向了前方密密实实的浓雾之中。

可是没由他跑上几步,变忽然觉得脚下一空,踩上了一片虚空,直直往浓浓白雾中的山崖下坠去。

许沐心中一颤,什么都来不及想,双手将身前的小孩子抱得不能再紧,恨不得抱进自己的身体里。

小男孩似乎感觉出了危险和他的紧张,在他怀里伸出一只手,让他抓在了手里。

许沐死死抓着那只手,手心里全是冷汗。

房间里瞬间明亮了起来,是有人点起了灯。

许沐睁开眼,缓了口气,慢慢转了头,看见自己正紧紧抓着身边人的手。

“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有人在他头顶轻轻问道。

紧接着一杯热茶抵到了唇边,清香的热气飘绕在眼前。

许沐坐了起来,手却不愿动,低头就着那人的手喝了一口。

略显昏黄的烛火映得室内微暖,顾景吟正坐在床边,一只手在他手心里被他紧紧握着,另一只拿杯子的手还兼顾着搂他在怀里的动作。

许沐觉得自己额角皆是冷汗,靠在他身前深呼吸了几口,才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醒着?”

顾景吟微微笑了一下,用搂着他的手绕过他的身子,抚了抚他耳边的长发,声音有些哑:“你晚上一直睡得很不好,这几夜看你身上都是汗,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才睡不好觉。”

许沐这才记起了刚刚在梦中的情景,这一年里,他已经不止多少次梦见过映寒描述过的那段过往。

许沐在他怀里转了个身,摸了摸他的脸,又摸了摸他的眼角那双清澈漂亮的眼眸和自己梦里许多年前的那个小男孩一模一样,只是没了红肿的泪痕。

顾景吟将他的手拿下来,用指头轻轻抚摸着,温和问道:“怎么了?”

许沐看着他,心里在想:在从前的那么多年里,他一定在他的心里根深蒂固了一条信念这世上没人会对他好。

让他愿意相信一个人会真心待自己好本就不易,那他又是如何接受了那个人最后又出尔反尔抛弃了诺言。

许沐觉得心口像被一只手狠狠拧了一把。

他许沐抬起了头想说点什么,可是又什么都没说出口。只觉得眼前发黑,呼吸不大顺畅,头重脚轻,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两个人都怔住了。

许沐看着自己白衫上触目的血色,心里一紧,觉得自己可能要守不住这个秘密了。

顾景吟揽着他的手臂猛然一抖,声音也颤了起来:“怎么回事?”

许沐自然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替他引了毒的事情,只好喘了口气,擦了擦嘴角,又转回到上一个话题:“做噩梦吓得了”

顾景吟眉头皱的更紧,似乎觉得这个借口有些不着边际。可还没等到他开口质问,许沐便抢在他前面说了话:“你知道我刚刚梦到什么了吗,我梦到了我跑到小时候的你家,把你抢了出来。”

顾景吟听完,眉眼一怔,方才的紧张全成了愕然。

许沐看着他的眼睛,笑嘻嘻地坐直了一些,左手不忘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旁边拿起一件衣服搭在自己身上,无比自然地遮住了那片血迹:“梦见你那个时候饿的吃不饱饭,我就把你抱走了,谁知道你父亲竟然带了全村上下来追我,不仅追、还拿着镰刀斧头追”

顾景吟听完笑了:“你要是真在那时候把我抱走,他老人家不仅不会追你,还会对你感恩戴德,说不定还会涕泗横流地谢你”

许沐看着他笑,心里却一点笑意都没有:“谢我?”

“但是谢过你之后,还是要问你要些钱的。”顾景吟用了个微微调侃的口吻,仿佛陈年旧事已经在心里长好了伤结好了痂,不再那么疼了,“毕竟你拿走了他们家的主要劳动力,没个好价钱他怎么舍得卖给你?”

许沐这次心里不仅不想笑,还扎着痛,但还是云淡风轻地换了话题:“好了,你也不用坐着了,我没什么事,你熄了灯睡吧。对了,明天要不送映寒回去吧,她都在这里呆了大半年了”

顾景吟道:“可我见她似乎不是很想离开,今日她还和我说,明日要与一个玩伴出去游湖。”

许沐道:“玩伴?她在这里除了你我竟有了玩伴?”随即嘲笑道,“哎你啊,你这个哥哥当的,居然让自己妹妹在你的地盘有了其他玩伴,不觉得很失败吗。”

顾景吟笑了笑答道:“由着她吧,我也不好干涉别人。”

许沐听完用手心蹭了蹭他的脸,笑着问道:“我怎么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啊,你不是最喜欢干涉别人了?”

顾景吟顺势拉过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你不是别人。”

许沐手臂一颤,觉得自己心里好似住了一把琴,被人轻轻拨动了一下。

“对了,她那个玩伴是谁?”许沐忽然想起了什么,“是不是个男的?”

顾景吟被他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解释道:“无事的,那人你见过的,就是整日跟在我身边的温子然,虽然喜欢闹腾,但为人还算可靠”

许沐听了他的回答,笑出了声:“我不是叫你防着他,我是让你多留意他。”

顾景吟道:“为何?”

许沐却长叹了口气,故作高深道:“这就不能说了。”

顾景吟便真的也不再追问,只是默默替他理好了衣角。

“说不定哪天,他就成了你的妹夫呢?”许沐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说完还冲他眨了眨眼睛。

顾景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睡吧。”

许沐动了动身子,觉得整个人都像是浮在水上,软绵绵使不上力气。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身侧的橘色灯火成了朦胧的一团,连抬起手的力气也没有了,身体和意识好像变成了一片云,轻飘飘的。

很快便睡了过去。

顾景吟静静地看着怀里人的睡颜,半晌没换姿势,等到那人呼吸平稳了下来,才小心翼翼将他放回床上,将那件衣服从他身上拿开,望着那片淡淡的血迹,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他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将那杯有安神功效的茶倒干净了,披好衣服,推门走进了夜色之中。

尚在凌晨的苍雪山,寒意阵阵,万物都在苍茫夜色下寂静着。

唯独流云殿的一点灯火,明亮,耀眼,像黑夜中的星光,在山巅巍峨的屋宇宫阙间闪烁。

顾景吟道:“这么早就来打扰,失礼了。”

苏漆月迎进周身带来一阵寒意的男子,请他落座,温和有礼应道:“我一向起的很早,这个时辰对我来说并不算稀奇。”

顾景吟虽有歉意,但还是开门见山:“他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苏漆月倒茶的手很稳,只是面色有一瞬的凝固,轻声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顾景吟答道:“我总觉得他身体有些问题”

苏漆月坐了下来:“顾掌门觉得是什么问题。”

顾景吟沉默了片刻,问道:“他是不是中了什么毒”

苏漆月道:“没错,和你从前中的妖毒一样。”

顾景吟眼神颤抖了一下:“那他”

苏漆月望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放下茶杯缓缓说道:“你猜的没错,他是帮你解了毒,而且解毒的方式很自找苦吃。沐辰虽然没让我告诉你,但是我不觉得这件事应该瞒着你。”

苏漆月本想说是个完全不必要的方式,因为在她看来,解毒的方法应该是清除,而不是将毒引到自己体内。可是她没有那样说,因为在潜意识中,她好像又有那么一点理解这种不太能被理解的方式。

受他曾经受过的苦。

顾景吟的脸色很白,嘴唇也没有血色。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如饮甘露似的抿了几口,又费力地咽下肚中,静静坐了一会儿,才接着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苏漆月:“这个我就不是很清楚了,但我听他说起过,用来给你解毒用的霓裳草,是他在空帘洞里找到的”

顾景吟听这个地名,有些惊讶:“不可能”

苏漆月将杯中的茶续满,看了看他道:“你不相信什么。不信他在那么早的时候就能为你赌上性命?”

顾景吟连忙拿起手边的茶润了口有些沙哑的嗓子,低声道:“我只是师兄他和我说过他从未对我动过那种心思。在那个时候。”

苏漆月笑着摇了摇头。

顾景吟接着道:“他从前真的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只是最近几年才好了一些,也许是被我缠得不耐烦了。”

苏漆月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可我听说,他从你小的时候就对你掏心掏肺的好。”

顾景吟静静听着,没接话。

苏漆月停顿了一下,继续讲道:“他愿意对一个人好,不在意这个人之前有没有伤害过他,也不在意这个人将来会不会再次伤害他,他根本没有考虑过。这说明他在乎、喜欢、放不下。”

顾景吟放在膝上的手缩进了袖中,蜷紧了,问道:“解毒的方法只有那一种么。”

苏漆月问道:“你要做什么?”

顾景吟道:“替他解毒。我不能看他这个样子,我受不了。”

苏漆月道:“他当年将一棵霓裳草从南疆带到你身边,用了四年之久。你又打算用多久,去寻得另一棵霓裳草?”

顾景吟道:“多久都无所谓。”

苏漆月道:“你若不想看他受苦,可以用些其他温和的疗法,这世上能缓解妖毒的草药多得是。”

顾景吟道:“不是缓解,我要让他彻底好起来。”

苏漆月听完闭口不言,半晌,才道:“霓裳草的确是根治的唯一办法,但我想说的是,它的功效是:可引妖毒,将毒从一人体内渡出,引入另一内。”

“所以你懂我的话了吗,任何一个活物都可以做这个渡出妖毒的容器,他完全没有必要将毒引到自己体内,可他还是这么做了。”苏漆月低着头,微微搅动着杯中的茶叶,兀自向下说,“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理由只有他自己知道。只是,这么久了他都没说为自己找个解毒的方子,可见他并不想解这毒。”

苏漆月抬起头来:“这份苦他甘之如饴。他觉得自己来承受是正确的、甚至是享受的。顾掌门,我问你,你当年中了这毒,是不是和他有关?”

顾景吟心口一紧,脑中猛然一片空白。

当年?

顾景吟努力在脑海中搜索关于那件事的始末,可那个当年,早已在记忆中模糊不堪。

自己中了妖毒,好像的确是因为受了瘴气的干扰,心中太过小心他的安危,才会失了神。

但是这个罪过,无论如何来算,都不能算在他的头上。

“我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中的毒,但却真的和他无关,是我自己一时疏忽”顾景吟道。

“你觉得和他无关,可他却不一定这样认为。他认为护你平安是他的责任,可事实是他不仅没能让你安然无恙,还让你分神分心,乃至被伤。他会如何想?”苏漆月问道。

顾景吟觉得胸口闷闷的,说不出话。

苏漆月也不再喋喋不休,跟着他一起安静了半晌。

门外浅浅的日光一寸寸向屋内移动,天边已然泛起了温暖的颜色,几声鸟鸣婉转。

“天要亮了。”苏漆月对他说。

顾景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可是他还是没有起身。

苏漆月站了起来:“我告诉你如何解毒。”

“尽你所能,好好待他。”

“顾掌门应该深有体会,那毒只有心神不安之时才会发作,相安和睦便无事。我想,这毒该是你们之间最好的检验。”苏漆月走到门口,替他开了门,“我不知道顾掌门用了什么法子离开了,但我想遇到事情的时候,你应该在他身边,而不是在我这里。他睁开眼想看见的也一定是你,而不是空空荡荡的房间。”

顾景吟起身:“多谢。谨记在心。”

许沐醒的时候,房间漆黑一片。他下意识地向身侧一摸,空无一人。

许沐从床上爬了起来,点了灯。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人。

许沐穿好衣服,拿起了桌上的茶杯,轻轻一闻,笑了笑,小声嘀咕道:“这小子又搞什么鬼。”

他将茶杯放回原处,打算出门看看,只是刚走了一步,便听见门外似乎有人的脚步声。

许沐连忙转身吹灭了灯,迅速钻进被子里装死。

来人缓缓推开门进了屋子,脚步比在门外更轻了些,几乎判断不出来他到底走到了哪里。

许沐屏住了呼吸,才隐约感觉到来人正在走向床边。

屋内暗得没有光亮,熹微的晨光尽数被关在了门外。许沐颤抖着眼睫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在见到那道人影坐在床边的一瞬间,突然坐了起来,拿枕头从身后将那人的脸捂了起来,又向后将他拖进了自己怀里。

“别动。”许沐将手中的枕头成功地用成了凶器,将怀里的人口鼻都堵得严实,这才满意伏在他耳边道,“你跟我说说,你这一晚上,都去哪里了啊,小心肝?”

当然得不到回答。

许沐探身到他耳侧去看他的表情看到的只有从枕头上方露出来的一双眼睛。看了一会儿,许沐松开了勒着他的枕头,将他按在了床上,俯身看着他:“问你话呢。”

顾景吟被他用枕头捂得头眼昏花,又被这一番拖得呼吸有些急促。

许沐摸了摸他的脸:“这么烫。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顾景吟还没来得及答话,便觉得有一只手摸进了自己衣服里。

“老实点别动哈,”许沐拿两根手指拨弄了一下他的头发,笑着说,“让我检查检查。”

然而许沐的手只肆无忌惮了一会儿,便被另一只手牢牢捉住了。

他刚想挣脱,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两人已经上下交换了位置。

许沐目光毫无遮拦地盯着身上的人,笑嘻嘻道:“你挺有本事的嘛。”

顾景吟却再无动作,只是静默着垂下眼睛,仔细看着他的面容,良久未说话。

许沐问道:“你怎么了?怎么不来了?”

顾景吟用一只手轻轻顺着他的脸颊抚下来,眼神尽是舍不得碰的怜惜,缓缓道:“你不会觉得勉强吧。”

许沐道:“你这是什么问题?你都做了这么多次了,现在才问我这个,不觉得有点多此一举吗?”

顾景吟道:“我怕师兄只是禁不住我的纠缠才”

许沐将手指放在了他的唇边,止住了他要说下去的话:“打住打住,你的纠缠?你居然觉得你是在纠缠?你能不能对自己有点自信啊顾掌门,你平时也不是这样的啊。”

顾景吟将他的手握在自己胸前:“我怕又不小心做了勉强你的事”

许沐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得了,你今天犯了什么病?你没勉强我,是我主动的,行了吧,没有负担了吧。快别浪费时间了。”

可是许沐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那双漂亮的眼睛中浮现起了隐隐的愧疚。他最见不得的愧疚。

“都这么久了,你还不相信我的话吗?”许沐叹了口气,放慢了口吻,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我不是因为被缠得厌烦了,也不是因为不忍心拒绝你,我是真的喜欢你啊。从很早就喜欢了。”

“我知道、我知道”顾景吟将脸埋在他的肩窝里,小声道,“我一定会好好照看你、一定不会再让你受一点点伤”

许沐以为他又是在担心自己态度转变的原因,却没想到他在担心的却是自己会不会受到伤痛,一时有些莫名其妙。

他心想:这小子一晚上不知跑去哪里了,回来之后竟然疯疯癫癫不知所云。

可是随即,他便没了半点心思再去想这番话,只感到细碎的吻落在自己的颈间,惹得自己心神荡漾。

管他犯了什么魔怔呢。一刻值千金,还是比较重要。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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