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沐本就有些慌张,手臂被他一拉,刚刚拿出来的那缕头发便脱了手,散落一地。
许沐的第一反应不是回头去看来人是谁,而是连忙弯腰去地上把散落的头发一根一根捏起来。
他心底竟然有些希望地上的头发有一万根才好,这样他便可以一直弯腰捡着、便可以一直背对着身后的人。
等他一根一根磨磨蹭蹭捡完地上的头发,又慢腾腾地把手里的东西按原样放回盒子中,身后的人早已静静站着望着他很久了。
许沐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咬了一下嘴唇,转过身,将盒子递过去,眼神却不自觉地躲闪起来,略有歉意道:“我……那个……我……我其实也不是故意要去翻你的东西……”
一边说着这话,一边稍稍有了点心思去看面前的人,他的视线从低到高,由脚边慢慢向上:只见来人墨色衣袍的尾摆镶着一圈细小的暗红色花纹,显得有些压抑,腰间玉带,两条熟悉的发带和几缕黑发交缠,垂在身前。
许沐忽然不敢再向上看了。
“呃……那个……不好意思哈……”许沐连忙转了个身,将手中没有人接的东西重新放回了他的床头。
身后的人还是没有说话。
房间内安静得十分压抑,像是用棉花闷在了耳朵里似的,甚至连血管中血流的沙沙声都清晰可闻,随着脉搏一起一伏,在胸腔里撞动。
许沐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自己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呢?
一个以欺骗他为己任的人,而且一骗就是很多年的人,此时还有什么理由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难道是为了专程跑来跟他说:不好意思,我又骗了你,其实我没死透。?
还是跟他说:太不好意思了,我又后悔了,想过来找你复个合。?
许沐站在原地,浑身像爬满了蚂蚁似的难受,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恨不得用手把自己揉一揉搓一搓,磨成一缕灰飘走。
坐立不是、进退难决之间,他还是抬了一下头,心中有隐隐一丝希冀——他想看清楚对面人的神色,万一,并不是自己想的那般冰冷无情呢。
只是透进光亮的窗户在那人身后,背着光的的面容上,只有一片模糊不清的阴郁。
那片阴暗将许沐心中的失望放大了数倍,他垂下了眼睛,没再说话。
随着眼眸一同下移的视线落在了对面人的腰侧,他看到他衣袖下的指节微微蜷了起来,又慢慢放开了。
只是动的只有手,脚步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向着自己的方向移动过一丝一毫。
他心里的失望忽然也没了,只剩下了点冷,熟悉的冰冷感。
这种冰冷感令他感到可怕,因为这种冰冷仿佛在昭示着两人之间的陌生——他最不愿看到的、也最不愿承认的陌生。
他决定要走了。
每次在他决定要放下一切去追寻一样自己想要的东西时,总会再次从心头蹦出一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将他好不容易软下来的心重新冻结实、将他费了大功夫放下的姿态再重新抬回去。
许沐抬起头冲他笑了一下,打算说一个云淡风轻一些的告别语。
可是对面的人忽然动了脚步,朝他走了过来。
许沐立马停住了自己即将转身离去的动作,静静等在原地。
“你是谁……”顾景吟缓缓走上前了几步,伸手,轻轻抬起了他的脸,“你是他么……”
许沐没有躲闪,而是顺着他的手抬起了头。距离的缩近让对面的人摆脱了那片略显虚无的阴暗,那副自己朝思暮想的面容在眼前慢慢清晰了起来。许沐的视线,在抬起头的那一刻开始,就再也不能向别处移走一分了。
他的视线里,是那双自己想念了许久的眼睛。
那双眼睛曾经很清澈,此时却仿佛滴进了几丝墨色,隐隐有些晦暗,两排轻轻颤抖的浓密眼睫似乎将漆黑的眼眸尽数遮盖了起来,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我不是他,还能是谁呢。”许沐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听到他的答话,顾景吟还放在他脸侧的手指轻轻抖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微光。可是紧接着却猛地收回了手,脚步也向后挪了两步。
许沐刚刚恢复了一丝温度的心,见了他这番动作,又瞬间被打回了冰凉。
“你怎么了。”许沐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不流露出急躁。
可是事实却是——他非常急躁,几乎是焦躁不安。他急于弄明白他的心思,他迫切地想知道他的想法、想知道他的心里如今还有没有一点空位,是留给自己的。
可他越是想知道,对方却越是一言不发,连否定的答案也不屑于给。
许沐从前只知道相思令人肝肠寸断,却万万没想到,二人之间的尴尬冷漠,也能令人感到彻骨透心的痛。
他几乎是像在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似的扯出了个笑容,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终于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一定很恨我吧。”
这次房间里终于不再是可怕的安静。
顾景吟没有再以沉默作答,而是轻声道:“恨,怎么会不恨。”
许沐明知道他会这么回答,可是真的听到那个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从自己那般在意的人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心还是猛地抽了一下。
许沐向前走了一步。
顾景吟便向后退了一步。
许沐见状,站住了:“有多恨。”
顾景吟的手指又一次蜷缩了起来,这次没有再放开,而是慢慢握了起来。
许沐微微笑了笑:“都恨到说不出口了是么。”
顾景吟眼中的冰冷仍然没有消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慢慢讲道:“你一躲,又是这么多年,很辛苦吧。”
许沐方才勉强露出的笑容也僵硬在了嘴角。
“我……”
顾景吟轻声叹了口气,继续道:“你要是真的想躲起来,哪怕告诉我一声也好,让我知道你是为了躲开我,还好好活着……而不是死了……”
许沐抬起了眼睛,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觉得他变了,有些不一样了。
这几句话,虽然语气几乎是心不在焉的随意,可是仔细去听,却听出了一丝疲惫。
耗了这么久、搭进了这么多青春,任谁都会累的吧,任谁也再拿不出当年的气性了。
许沐向前走了一步。
他再次后退了一步。
“你厌烦我?”
顾景吟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要后退。”
顾景吟没有作答。
周遭的气氛已经不是冻住了,而是冻得冰天雪地几乎裂开了。
许沐只好不再做上前接近他的打算,站在原地,小心翼翼试探道:“你……除了恨我……就没有……没有别的什么想对我说的么?其实……随便说几句就好,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总是一言不发……”
顾景吟抬起了眼睛,看了他一眼,又微微侧过头,眼神飘向了别处。黯淡的日光透过小窗射进来,从侧面映在他寒冰般的眼底,仿佛细碎的水纹荡漾。
许沐道:“真的一句都没有么?”
一阵尴尬的寂静过后,对面的人终于再次开了口,声音仍旧透着疲惫:“你既然得偿所愿地逃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许沐听了这话,不知道该答些什么,索性由着自己的心来说。
“我想你了。”
顾景吟闻言,脚步又轻轻向后挪动了细微的一步,慢慢抬起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才低声重复道:“想我……”
许沐看了看他犹疑的神色,笑道:“你不相信?”
顾景吟再次向后悄无声息地退了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长,似乎早已不只是一个屋子的距离,而是成百上千里的遥远。
“你还在恨我?”
“没有一刻不在恨……”顾景吟似乎扯了下嘴角,他的声音不算大,可是说出的话却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而这毫无力气的几个字,杀伤力却足够凶猛——足够将许沐从自己心底仅存的一丝幻想中猛地揪出来。
许沐不受控制地愣了一下,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是不受欢迎的,语不过心地混乱道:“啊……没关系的……我就是随便来转转……呐……你要是介意的话我......我待会儿就走了,我……我就是随便走走……”
许沐努力想要讲话说的尽量轻松一些,可是说着说着便开始有些语无伦次、毫无逻辑。
虽然他来之前什么都没有细想,可他还是毫无理由地选择相信心底最愿意看到的那幅景象,所以他没料到会是这种不受掌控的结局在等着自己。
当事实完全与自己所愿背道而驰时,他几乎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许沐觉得自己的脸颊发起烫来,不是害羞的烫,也不是尴尬的烫,而是觉得自己根本不应该站在这个地方。
许沐低下了头,转了个身,嘴里依旧胡乱说着:“就是很久没有见你了……来看看你,那说话也说过了,那……我走了……”
许沐边说边向着房门处迈了一步,可是心却像是连在了原地一样,每移动出去一点距离,就撕扯着疼。
这一出去,也许就再找不到回来的理由了。
只是有一点,如今他面对自己的时候,只有平静,而没有了从前的愤怒。这一点,是不是还是值得庆幸的。
他走了一步,身后的人并没有跟上。
走了十步,身后的人依旧是安安静静。
走到了门口,身后的人仍旧没有出言阻止。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是自己抱的期望太高——高到脱离了实际。
那些幻想不过都是一个人在自导自演、自作自受而已。
许沐觉得脚下的门槛迈着有些费劲,眼前有些看不清晰,头脑也有些眩晕。
他只好伸手扶了一下门框。
可是门却忽然在他眼前合上了。
眼前一片白茫茫的的日光随着合上的门渐渐消逝,成了黑暗。
“你还想在我面前,再走一次么。”
许沐扶着门框的手用力扣进了细小的雕花纹路,定了定神,这才勉强分辨出这一声轻微的叹息,是真的,而不是自己的幻听。
还没等到他回过身,他便感到身后有人轻轻走了过来,又轻轻从身后环住了他。
那人的衣衫上还带着微凉的气息,隔着自己身上的布料,贴在他温热的后心。两条发带好像两条温柔的藤蔓,在他的脖颈处磨蹭了片刻,又随着身后人的动作垂到了他的肩前。
这个拥抱没有使多大力气,像羽毛一样轻。
许沐把扶着门的手放了下来,握住了他交叉在自己身前的手,仿佛捉住了那片随时都会飘走的羽毛。
握住了那双冰凉的手,真真切切。这回总不会是幻觉。
“你不想我走?”许沐微微回过头,刚好能看到身后人的侧脸——两排眼睫在窗边日光的映射下,毛茸茸,像两只即将起飞的蝶翼。
“不想。”那两排眼睫微微闭上了,好似两片轻薄的羽翼缓缓收起。
“你不恨我了?”许沐将他搂在自己身前的手握得紧了些,身后的人便微微向前了一些,毫无间隙地环住了他。
“我怎么敢恨......我怎么舍得恨……”身后的人控制着让声音显得轻柔平和,可是被他握在手心里的手却与声音相悖地抖了起来。
许沐另一只手也覆上了他颤抖的双手,笑道:“别抖,再抖,你就搂不紧我了……”
身后的人闻言却抖得更厉害,连手臂也跟着颤了起来,他将脸埋在怀里人的肩头,咬住了他肩上的衣衫,还是没能忍住眼中的泪水。
水渍晕染在许沐的右肩上,又落在许沐的手背上。冰凉的。
大概有五六年没有哭过了。
自从他说了自己的眼泪不是真的,就再没有掉过眼泪了。
可是今天,他见了他,所有的委屈都再也忍不住了。
他在他面前,又成了一个小孩子。一个不用说话,只用将自己的情绪用身体语言表述出来的孩子。
“好啦。”许沐把落在自己手背上的那滴泪水揉开,拍了拍他的手背,扭头去看他,嘴角的笑容几乎是明媚宠溺的,动了动肩膀,顶在身后人的下巴上,“都多大啦?怎么又开始做小哭包啦,嗯?”
那两片毛茸茸的羽翼上,像是清晨挂满露水的嫩叶一般,挂着几滴细小的泪珠。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这种交流方式,大概是已经成为历史很久了。他们两个人,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都是彼此明嘲暗讽。似乎再次找回以前的感觉是一件很难的事。
可是这件很难的事,却在一瞬间、用一句话,就做到了。
许沐从他的怀中回过身,伸手从正面抱住了他,笑着感叹道:“终于抱到了真人……”
可是被自己抱着的人却不怎么安分,似乎想挣脱这个拥抱向后退。
许沐收紧了自己的手臂:“你怎么了,为什么要避开我。”
怀中的人似乎是泪水没来得及收回眼眶、哽咽还在喉头,一时没有回答。
许沐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慢慢道:“给我抱一会儿,恨我的事待会儿再说……”
怀里的人终于不再后退,安安静静被他抱着。
许沐抱了他一会儿,觉得怎么收紧手臂上的力量都不满足,他只想把怀里的人搂进自己的身体里,那样才放心。
他觉得自己的心理好像在一点点变化——变得越来越像曾经的他。
他似乎走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心路,也是他走过的。
许沐侧过头,望了望他眼角隐隐约约的泪渍,笑他道:“不是说恨我么,怎么还在我面前哭?”
听了这话,那双浓密的睫毛果然垂了下去,严严实实遮住了眼底残留的泪意。
许沐笑了笑,放开了他。
顾景吟转了个身,走向了床边。
许沐跟着他一起走了过去,嘴里不忘继续说话:“你这几年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得了失语症?”
顾景吟本已经走到了床侧的脚步停了下来,回身望着他。
许沐连忙闭上了嘴。
许沐心里想着,他这几年的生活里没有自己,可是自己的生活里却时时刻刻都有他,两个人对对方的感觉肯定不会是相同的。站在顾景吟的角度,自己上次与他见面还是争执不休打打杀杀,此次便回到了最初的相处方式,他可能多少会有些不适应。
许沐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你……变得沉默了。”
顾景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向他走过来,拉起了他的手,回身向床边走去。
许沐连忙跟着他一同走过去。
顾景吟在床边坐了下来。
许沐连忙跟着他一同坐了下来,打算以这种并肩而坐的方式好好谈谈他们二人许久没有谈过的人生。
“景吟。”许沐叫了叫身边的人。
“嗯。”
许沐见他应了自己,又接着说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能不能讲给我听,别总是一言不发……”
顾景吟闻言垂下了头,丝毫没有接话的意思。
许沐向着他靠近了一些:“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你心里有什么想不开的,可以告诉我,你要是恨我,我向你赔礼道歉,你骂我打我随你,你要是觉得我骗了你觉得委屈,就更应该说出来,说出来才能让它们过去,不然憋在心里,会病的……”
“会病?”顾景吟终于抬起了眼睫,“我早就病的不知又多深了,可能差不多到了病死的境界了。”
许沐忽然就被这句话噎得闭了嘴。
日光凝成一束,照在床侧,橘黄的光束中,无数细小的尘埃在静静地上下翻滚。
许沐伸手,将他垂落在耳侧的黑发拨在他身后,露出了他略显苍白的脸颊。
许沐心里忽然揪了一下。
不论这个人在外面是怎样的身份,在自己面前,他永远是个让自己心中升起无限保护欲的孩子。
可是这个自己想宠起来养的孩子,却被自己当成试验、怀疑、猜忌的对象去报复。
许沐拉起他的一只手,与自己十指相扣:“能原谅我么。”
顾景吟转过头来,也不抽回自己的手,而是静静看了他片刻,才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许沐握着他的手僵了一下。
许沐道:“那你不准备原谅我了?”
顾景吟依旧是摇头。
许沐从床上起身,在他对面蹲了下来,抬起头去看他一直垂着不肯抬起来的脸,握着他的手道:“只是这一次,就算你不原谅我我也不打算走了,我要在这儿呆着直到你回心转意为止……”
顾景吟抬起头:“回心转意?”
许沐伸手将他眼角最后一点潮湿轻轻擦了擦。
顾景吟抓住了他的手腕:“我从未变过心意,何来回心转意之说。”
许沐闻言一怔,望着他道:“你原谅我了?”
顾景吟笑得有些疲惫,摇了摇头。
“师兄从来到这里到现在,一直重复的不过是‘恨我么’、‘原谅我么’,要我如何回答?我都不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你还和从前一样,打心底觉得我恨你、我们是仇敌……”顾景吟将他的手从自己脸侧拿下来,松开了他的手腕,“我真的不敢碰你,就这么远远看着就好了……我真怕如果我像从前一样,稍稍靠近你一点,你就会再做出什么永远离开我的事……”
许沐反手抓住了他的手:“不会了。”
许沐起身,搂过了他的肩膀:“你不用怕,不用再怕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了。”
许沐不等他接话,一直自顾自向下说,只想把自己所有的心里话都一句句说给他听,可是一千句话挤到嘴边,就只剩下了一句:“我舍不得你……”
怀里的人明显抖了一下,转过身:“真的么……”
许沐听到这三个字,忽然眼睛一酸,连忙吸了口气缓了缓神,笑着答道:“真的,当然是真的啊……”
怀里的人便不再问了,顺着他的手臂靠在了他的肩侧。
他听到他轻轻叹了口气:“不会是在做梦吧…..”
许沐用手顺了顺他的黑发:“当然不是。”
“那就好。”
许沐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手中舍不得放开那几缕柔软的黑发,发梢在阳光里染上了些温暖的颜色。
许沐心里忽然踏实了下来,这么多年从未有过的舒心。
为何不能早早就这般好好地说几句话,然后彼此安安静静守护者自己想爱的人。
他曾经觉得这段感情,不论站在谁的角度,都是一段不可触摸的禁忌、一段迟早要被自己治好的顽疾。可是直到如今,他才终于觉得曾经那些想法的荒唐可笑。
为什么要躲、要逃避、要想尽办法为这段感情扣上名不正言不顺的帽子?管他对方是谁呢,是男是女,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人,就没有理由离开他、放他走。
许沐眼角浮起淡淡的笑意,拍了拍怀里人的肩膀:“起来了,胸口都被你压麻了……”
顾景吟满头的柔软黑发在他脖颈里蹭了又蹭,才慢腾腾地爬起来。在他脸侧看了又看,看够了,才轻轻说道:“真想把你藏起来,再也不让你……”
许沐把食指放在他唇上,压住了他将要说出口的下半句,眯起眼睛道:“毛病又犯了?”
顾景吟拿起他的手用嘴唇轻轻啄了下,垂下眼睛看着他的指节,用拇指来回摸了摸,喃喃道:“没有犯,我只是一见到你,就开始控制不住自己了,心里想的好好的可是做不到……我……”
“你怎么了,想说什么?”
“我以前做的事……你别……”
许沐连忙打断了他,害怕他再说起以前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继续哭哭啼啼,于是随便找了句话打算岔开话题:“哎,我问你,你盒子里那头发是谁的?为什么压在我送你的石头下面?那可是我送你的东西哎。”
顾景吟闻言,似乎是没想到他突然问起这个,神色顿了一下。
许沐伸手勾了勾他的下巴:“说,是不是趁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又寂寞了、又去勾搭其他妖艳贱货了,是不是?”
顾景吟没像从前一样被他的话吓得惊慌失措,他早过了那个容易受到他惊吓的年纪了。相反,他居然笑了,手绕到他身后拿过了那个盒子。
“这里面的东西,都是你的。”顾景吟低头打开了盒子,“你给我的东西,我总觉得上面有你的气息。时间太久了,我怕我记不住你的气息是什么样的了,可是晚上闭着眼睛的时候,还可以想象一下其实你就躺在我身边……”
许沐沉默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很久,才说道:“我......不该让你一个人等这么多年......我一时头脑发热,发了疯,我……”
顾景吟打断了他,淡淡道:“没事的,我都习惯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数,剩下的日子不都是一样的吗,我早就过惯了。”
许沐听了这话,心中像是堵了一块石头。这么多年,自己从来都是动不动就远走高飞,一副轻裘快马的欠揍模样。在原地静静等的人,从来都是他。——不论会不会等得到。
许沐想到这里,忽然觉得嗓中一阵咸涩,视线也有些模糊,只好不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拿过了他手里的盒子,合上,在他眼前晃了晃,道:“你画的?”
顾景吟面色有些微窘,低声道:“闲着无事随便刻的……”
“画的不错,深得我的真传。”许沐收起了心里的难过,开始天马行空地胡言乱语,把调侃他当作天下第一乐事,“虽然是模仿窃取之作,但是模仿到了精髓,不错不错。”
顾景吟见他说得津津有味,只好去看那上面的画,问道:“什么精髓?”
许沐停顿了一下,想了想自己的画到底有什么精髓所在,想了一会儿,道:“不知所画的精髓。”
顾景吟:“……”
许沐把盒子重新放回他枕边,回过身来道:“以后能不能别再看着它睡觉了,把它放得远点,放到架子上去吧。”
顾景吟道:“为何?你不喜欢它?”
许沐道:“是不大喜欢,总觉得像是我的遗物一样,不太吉利。”
顾景吟闻言,眼底先是暗了暗,紧接着又浮上了一层浅浅的笑意,没说话。
“再说了,以后有我陪你,还要它做什么?”许沐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晚上有一个我陪你就够了,还需要两个么?”
顾景吟抬起眼睛看着他,漆黑的眼眸像是被打磨过的墨玉。
许沐看着他的眼睛,越看越觉得喜欢,拉过他,在他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又抬起头看他:“你别告诉我,你不想我和你住在一起啊。”
顾景吟眼神蒙上了一丝朦胧,将他一把拉回了怀里,双手揽过他的颈后,用力吻上了他。
许沐连忙推开了他:“哎哎哎,等会儿,你刚刚锁门了吗?别一会儿做到一半有人进来……”
顾景吟将他放倒在床上,低声道:“没有人敢进来的。”
许沐听了这话,才放了心,接受了他不断想要深入的吻。
只是由着他吻了一会儿,许沐又推开了他,问道:“对了,你还没跟我说你从哪来的头发呢。”
顾景吟垂眼看着他,喘了口气,答道:“趁你睡着的时候剪的……”
“等等!趁我睡着的时候……”许沐仔细回想了一下什么时候和他一起睡过觉,想清楚了之后只觉得身后起了一层冷汗,“那个……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就不学好,那么小就有恩将仇报的心思了,我对你那么好,你却这样对我……”
顾景吟放下了撑在他身体两侧的手臂,安静地趴在了他胸口,像是在听他的心跳,轻声道:“你那时候是对我很好……”
许沐抿了一下嘴唇,有些不太满意他这句话,可是想了想,自己这些年对他,好像也确实算不上好吧。
可是想到这里,许沐突然觉得没什么不服气的,因为他更肯定了自己喜欢他,所以才会变得谨小慎微、斤斤计较。
如果是个不在意的人,管他做什么事呢,都和自己没一点关系。正是因为他太在意这个人,所以才会每件事都要翻来覆去的想,直到把自己想疯了才罢休。
“你这么说,是觉得我现在对你不够好,是不是?”许沐双手托着他的脸把他的脑袋抬起来,让他看着自己,“那我问一下你,每次我都顺着你让你这样折磨我,如果这都不算好,那什么样才算好,你来说说。”
身上的人没有说话,抱着他往上蹭了蹭。
满头黑发蹭在了许沐的脖子里,蹭得他直想笑,只好抬手把他掀了下去,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坐了起来。
许沐问道:“你喜欢我么?”
顾景吟跟着他一起坐了起来,墨色的衣袍和披散的黑发混在一起,显得白皙面色十分恬静。听到他这句问话,安静地点了下头。
许沐伸手扯下了他的发带,绕了几圈缠在自己的手指上,拉了拉,测试了一下结实程度。
“去躺好。”许沐对他笑道。
顾景吟犹疑道:“师兄要做什么……”
许沐笑眯眯道:“你喜欢我,不能让我上一下么?”
顾景吟闻言,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吃惊神色。
“这就不愿意啦?那好吧,换种说法,我喜欢你,所以我要上了你,让你成为我的人,因为害怕你逃跑或者反抗,所以我要把你绑起来。这个理由怎么样?”
听他说完这番话,顾景吟的神色由方才的吃惊渐渐转为了黯淡,道:“师兄还是在记恨我之前的事么?”
“可不么,人生阴影。”许沐想都没想就答道,说完之后,他现在才明白他方才为何会顺着自己的问句回答“恨”,因为完全就是人的心理在作怪,在爱的人面前,往往会拿感情处理事情而不是理智,做出的事情总是带着几分说不出道理的任性。
“我……对不起……我……”顾景吟再次垂下了眼睛,他比常人浓密的眼睫每次都能很好地遮盖住眼中的神色。
许沐用一根手指把他的脸抬起来:“别又开始提旧事了,过去的都过去了。”说完,晃了晃手里的发带,指了指床,“现在,我就说现在,愿不愿意?”
顾景吟那双让许沐多看一会儿就会心生怜悯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慢慢道:“愿意。”
许沐听了这两个字,立马就心软了,刚刚说的什么想的什么彻底忘了个一干二净。心里只想着:自己和这孩子计较什么,能让着他就别欺负他、能宠着他就别占他便宜。
于是打算把发带扔到一边,可是忽然就觉得不对了: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到了这种“不让着他就是自己的不对了”的境地?
许沐连忙把自己已经脱了手的发带又捞了回来,朝他伸出一只手:“来吧,手拿来。”
顾景吟把手从略显宽大的袖子中拿了出来,递给了他。
许沐笑着接过来,摸了摸:“皮肤不错。”紧接着用他的发带把他两只手腕紧紧缠在一起,打了个死结。
“不准动了啊,快,躺下吧。”许沐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在了床上,三两下脱了自己的外跑,跨在了他身上,抽出了他的腰带。
一番动作无比顺畅流利,连许沐自己都无比惊叹自己娴熟的手艺。
只是还没等他说出一番自夸的话,门突然响了。
但还好不是推门而入的声音,只是有些急促的敲门声。
不过在这种时候,敲门声也已经足够惊悚了。
许沐有些为难,考虑着要不要解开他,别一会儿伏云的弟子们进来,看到他们的掌门在自己身下被绑着惨遭□□,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啧,你看看,好不容易有一次机会,算啦。”许沐冲他笑着眨了眨眼,俯下身亲了他一下,去解他手上的带子,“你先去忙吧,我们下次。”
“不用。”顾景吟的脸色虽然有些红,可是语气却很平和,“他们不敢进来的,你尽管继续。”
许沐停下了解开他带子的手:“真的?可是你这样把人家凉在屋外,有点不太好吧?”
顾景吟没回答他,用两只被绑在一起的手套在了他脖子上,咬住了他的嘴唇。
美色当前,还管什么屋外的人是谁呢!
许沐脑海中只剩下了这么一句话。在担忧和美色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许沐一边吻他一边替他脱了衣服,顺手摸了一把他白里透着粉色的脸,感慨道:“皮肤和小时候一样好……”
顾景吟闻言,抬起了被厚厚的眼睫覆盖着的眼睛,问道:“你喜欢么。”
许沐听他这样说,又伸手在他脸上来回蹭了几下:“喜欢啊,手感特别棒。”
顾景吟:“……”
顾景吟等他摸完收回了手,才又问道:“我是问你,我们这个样子,你喜欢么。”
许沐反应了一下,才懂了他的话的意思:“喜欢,当然喜欢。”
“既然你喜欢,那我们以后就都这样……”顾景吟说了一半,忽然放慢了语速,停了下来。许沐以为他是觉得以后都这样的话吃了亏,在犹豫。刚想出言安慰他,谁知他又接着说了下去,“以后……我都照着师兄喜欢的样子去做……师兄就不要再走了……好么……”
许沐心里的喜悦霎时间被一股内疚重刷了个一干二净,只觉得泪水不是从眼里流出来的,而是从心里、从胸口,像一股来势凶猛的涌泉向上喷涌,要从嗓中喷薄而出。
许沐不知道说什么,就去吻他,发狠地吻他,想用这个吻告诉他自己喜欢他、喜欢的有多深。
许沐把他的嘴角都吻出了血,可是却不舍得放开他,反倒生出了一种想要把那一丝细微的腥甜也据为己有的冲动。
他忽然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只不过曾经的自己并不能理解那个人,如今想来,这似乎是每一个男人都会有、或者有过的疯狂想法。
然而没功夫让他继续细想,因为敲门声并没有因为门内人的置之不理而消停下去,相反,敲门声一次又一次地响起来,而且一波比一波急促。
许沐心想既然这人宁愿一直敲门都不敢推门进来,想必应该会如他所说,不会进来的吧。
谁知下一刻,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景吟哥哥,你在里面吗?我进去了。”
许沐心想:卧槽卧槽!要完要完!你顾掌门的一世英名即将毁于下一刻!
刚这么想完,许沐才忽然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景吟哥哥?
许沐被这四个字瘆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低头看了看身下的人,心想他这么一个冷若冰霜连自己的女弟子都不看几眼的人,何时有了个这么亲密的妹妹?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