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元亨磨坊遗址外,一片泥泞,这里没有人来过,残垣断壁后面的文管站依旧孤零零的矗立在凄风苦雨中。
众人进屋,用床单蒙住门窗上的玻璃,点亮了露营灯。老刘这才脱下冲锋衣,让包刕重新给他清理伤口,并且打麻药、缝合。
一名手下用卡式炉烧水冲咖啡,不多时,浓郁的咖啡香味便飘满小屋,令人感到一种不合时宜的舒适,都不由自主地想到——还迷失在万佛峡中的二人。脚趾寡情薄意,早神色如常,他又命人取出罐头,分给众人享用。可众人都闷闷不乐,与外面阴郁的天气内外呼应,哪还有心思吃喝!
罗烈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恍惚间依旧不相信眼前发生过的一切,似乎还在一场梦里,这让他唏嘘不已。
脚趾递给老刘一杯咖啡,老刘却不领情,手一歪,全泼在地上,说:“你以后别叫我刘生,我听着扎耳朵,好像回到了解放前。你还是叫我老刘吧!顺便告诉你,我不喝咖啡,我现在只想喝酒!”
脚趾笑了笑,从衣兜里掏出一个不锈钢的酒壶拿在手中,给他倒了半杯,琥珀色的美酒立刻散发出阵阵酒香。老刘也不客气,一仰头,倒入口中,又把杯子递了过去。
脚趾一边给他斟酒,一边缓缓地开口问道:“老刘,恐怕咱们之间有些误会,我看还系先解释清楚的好!”
老刘没好气地说:“你这么急于洗干净屁股,是做贼心虚了吧?你不是说过,不知道老叶的行踪吗?可是,据任桓讲,是你把老叶给骗出去的,也是你把他送进虎口的,交给了阿霍和泰哥,这难道也冤枉了你?”
脚趾连声叫苦,解释道:“哎呀,老刘,你真系误会我了。任桓这个混蛋,肯定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的身上,我真系冤枉的啦。”
老刘发出一阵瘆人的冷笑,挖苦道:“对,你们两个人互相推诿,都说自己是被冤枉的,鬼才相信你们的话。”
脚趾面目扭曲、可憎,一副冤沉海底,百口莫辩的表情,无奈地说:“老刘,我们香港人系最讲究诚信的!我可以实情相告,确实系我把老叶先生给约出来的,但之后的事情,我一概不知;去山西也系我的主意,不过我那系奉命行事;至于到了山西以后发生的事情,我更不知情。你刚才说的那个什么阿霍啦、泰哥啦,我根本不认识。更不知道他们和老叶先生到底有什么恩怨!”
老刘又闷了一大口酒,斜楞着眼瞪着他,还是一言不发。
可不过片刻工夫,便把脚趾臊得无地自容,他忙又开口说道:“哎呀,老刘,请你相信我好啦!我们现在系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离不开谁。我干脆全告诉你的啦!”脚趾说罢,拧眉跺脚,好像下了天大的决心。
老刘大手一伸,拦住他要血口喷人的嘴脸,提醒道:“你可以不说,我们自己也能查到,圆城寺地宫我们是不会下的,至少在没有搞清楚老叶的下落之前,我就可以这么答复你。不过,你要是说了实话,我倒是可以帮你劝劝叶冬!”
脚趾点头。
老刘接着说:“脚趾,你也别海阔天空的漫谈,我们没工夫听你瞎扯淡。我们就想知道三个方面的问题:第一个,《天下诸番职贡图》到底是怎么回事?第二个,老叶父子二人和地图有什么牵连,为什么要把他们牵扯其中?第三个,圆城寺地宫之中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
脚趾叹了一口气,吩咐手下的人全部出去,只留下包刕。他这才开始说道:“哎——,老刘,你提出的这三个问题,我一个也解释不清楚,我也只能猜出一些皮毛,你这三个问题我可以倒着来回答吗?”
老刘点头。
脚趾又用眼神征求了罗烈的意见,才又开始讲起:“我们系一年半以前才知道圆城寺地宫的存在的,其实我们之前所有的工作,从后来的结果来看,也都系为了能够顺利地进入圆城寺地宫做准备。据我们掌握的资料表明,圆城寺地宫之中珍藏了大量的珍宝,有大明皇帝——明成祖朱棣、明宣宗朱瞻基御赐给侯显、大慈法王释迦也失的金银财宝,特别有两样东西尤其珍贵——一件系大明洪武东空皇帝朱元璋的黄金牌位,一件系金汁书写的《甘珠尔》大藏经,这个就系我们的目标。我们得到的指令系开启圆城寺地宫,找到大藏经《甘珠尔》三部,运往国外。据资料显示,早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地宫就已经被发现,但系由于当时圆城寺即将被重建,所以,发掘的计划被无限期的搁置下来。当初的人只在灵骨塔附近挖出了一个深深的盗洞,就放弃了。而里面的情况如何,大家谁也不知道。在我们的资料中对于地宫的描述,只有四个字:‘危险,慎入!’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请任桓帮忙,让他雇人从寺外挖地道进入寺内,争取和原有的盗洞连通。经过了几个月的努力,我们终于挖通了盗洞。那个时候,梁小姐还没有来到国内,系由我负责这里的工作。我带着人进入盗洞之内,就发现蹊跷。盗洞连接着一间地下密室,并无任何危险存在;而且密室狭小,绝对称不上什么地宫。我们对这间密室展开探查、研究,可结果却不能令我们满意。密室中有嵌入墙体内的佛龛和石质供桌,特别供奉一座汉白玉制阿育王塔,我们发现了藏于塔下的铁函,里面竟有五重金棺银椁,内藏佛骨舍利。除了这些发现外,我们还注意到密室的四壁上刻满了怪异的文字符号,还有不少的佛像。经专家鉴定,这些文字均为古象雄文字,目前还无法解读。我们对密室的四壁和地面做过探测,发现后面都系泥土山体,没有所谓的机关暗道。另外,在佛龛内有檀香木制作的托架,应该系用来供奉什么东西的,可是托架上已经空无一物。”
脚趾停顿了一下,借喝水之机察言观色,然后又接着说:“据我们判断,当初挖掘盗洞的人一定系拿走了这件东西,从托架的尺寸来看,这里摆放的应该系一幅尺牍,或者系手卷,总之,应该系一幅书画类的卷轴。一年前,我们利用地质探测仪发现,圆城寺地下并非系实的,有断层,或者说类似于采空区那样的空间存在。我们又利用回声探测仪再次校验,发现果然如此。于系,我们再次进入圆城寺地下,让任桓的人揭开地砖,向下挖掘。我估计任桓肯定和你们讲过了,下面系一座疑冢,里面暗藏机关,害死了不少人。我们没有办法,只好向上汇报,请求帮助。于系,梁小姐奉命而来,接管了整个项目。她不知道动用了什么关系,居然请动了老叶先生,这样,我们的事情才开始有了转机。去年秋,梁小姐与老叶先生去了圆城寺,在老叶先生帮忙下,我们打开了疑冢的墓门,可系墓门之后,却系冰冷的山体岩石和巨大的石柱,没有看到我们希望的墓道、地宫。后来,老叶先生帮我们打开了五重宝函,取出了里面的舍利。我们这才发现,这枚舍利系影骨舍利。老叶先生正确解读了影骨舍利和地藏王菩萨石刻之间的秘密,打开了墓龛后面的石壁,找到了进入地宫的正确方向。之后,我们派人连夜挖掘,才算正式找到了进入地宫前庭的墓道,然后就出现了之前你们听到的那扇青石大门。令我们惊奇地系——青石大门上竟然有一幅画,或者更准确地说,系一幅地图。正如你们之前了解到的一样,地图系一张世界地图,但系和你们手中的那幅《天下诸番职贡图》却不一致,只包括欧亚大陆、非洲大陆、美洲大陆,却没有大洋洲、南极洲;欧亚大陆和美洲大陆在白令海峡由一条大陆桥相连。我们请一些地理学家看过这幅地图,他们说,地图所显示的那个历史时期,整个海洋的海平面比现在低一百二十米左右,中国整个的东海岸线延长了一千多公里,从地图上也能够直观地看到,整个渤海湾几乎消失,黄海比现在小了很多,朝鲜半岛周围遍布岛屿,黄海甚至可以称为内海。同样,日本海也变得很小,日本群岛变成了和亚洲大陆相连的半岛。”
脚趾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点燃一支香烟,然后把打火机和烟盒递给了老刘。老刘也不客气,神情麻木地拿出烟、点燃、魂不守舍地吞云吐雾,直到半支烟化作青烟散去,他才开口问道:“脚趾,事儿说到这个地步,咱可不带吹牛比的,你最好实事求是点。”
脚趾的眼睛直视对方,坚定得好像已经脱胎换骨。
罗烈自言自语道:“海平面下降了这么多,这只能是第四纪冰川期末期,距今至少一万年,或者更久远,这种海退现象没有别的解释。所以,这幅地图成图的年代至少要往前推进一万年,不可思议,怎么可能!”
脚趾笑了笑,接着说:“罗老师,你先别下定论,更奇怪的事还在后头。这幅地图上还有四个醒目的红点和一个奇怪的符号。”
脚趾说完这句话,竟然又抽起烟来。
老刘连声催问:“你快说,卖什么关子啊!”
脚趾这才志满意足地说道:“这四个红点很有意思,一个位置在南直隶,也就系南京;一个在甘肃南部,应该指古洮州,也就系甘南藏族自治州;一个在甘青西部地区,也许就系我们现在所处的瓜州,不过这个红点的位置更为偏下,也许指青海某地;最后一个在青藏高原的阿里地区,每个地点旁边的暗孔都被红色描过。我们关闭青石大门以后,还发现整幅地图之中,有一些笔直的线条,勾画出一个奇怪的八极星的图案,覆盖在整张地图之上。同时,我还有一个情况必须告诉你们,就系青石大门的后面一直有铁链子拉动的声音,经久不息,我们留下了人看守,声音一直响到现在。说的恐怖点,有点像一颗开始倒计时的定时炸弹一样,停不下来的啦。”
脚趾自己也陷入了沉思之中,这些疑惑困扰了他许久,此刻再次被揭开,依旧令他惶惑不安。
老刘煞有介事地分析道:“脚趾,我记得当初在南海子的时候,你说过,石门上的窟窿有上万个,这些才是开启大门的机关,这个不会有假吧?”
脚趾点头,随声附和道:“青石大门的正中还有一个正方形的缺损。”
老刘接着说:“那四个红点很好解释,南京祖堂山的洪保墓,甘肃临潭的圆城寺地宫,安西瓜州的万佛峡,至于青藏高原的阿里地区,我想等地宫打开了,咱们自然也就知道了。罗老师,你说呢?”
罗烈不敢苟同他的分析,又像是在诘问,又像是在释疑,喃喃说道:“照此分析,正方形的缺损就是释迦也失的金印,而其余缺损便是用九眼天珠去填充。可是数量这么庞大,也许只要填错一颗,便会满盘皆输!而这四个红点,也许并不是提示,而是误导。我们决不能依赖这些暗示,我们必须要先找到其中的逻辑关系,才能找出正确答案。而从逻辑上来讲,这四个红点应该是平行并列的关系,怎见得其余三个地点是为了阿里地区做铺垫的,因此说,我们应该一视同仁。”
老刘和脚趾不由得微微点头,赞同罗烈的分析,可是又不得其法,只好问道:“罗老师,你觉得这四个地区有什么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