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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就算自己猜到一些,大半也是谜团。。今夜之事,于东西两厢是意外,于他们这些逃亡者是倒霉,不会有任何一个想到他身上
这个少年,眉目如画,荏荏弱弱,让人一眼惊艳,甚至心起怜惜,可这些都是表象。他眸蕴星火,胸怀丘壑,一颗七窍玲珑心,看得透世情,谋得了危局,机敏善计,当断则断他的内在,比他的外表更亮眼
这样的人,怎么可以不交朋友就算别人嫌弃,他也要舍下脸面纠缠,得一益友,人生无憾矣
可就在他摩拳擦掌两眼放光想往前扑时,少年却说,是时候道别了
道别了
别了
犹如晴天霹雳打在头要走”温书权自幼教育到位,随时能绷住了保持世家礼仪,看起来极为赏心悦目,可那双眼睛,看着都要哭了。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却没有无故消失的友谊。你我目的地不同,早晚要分开,不过若你愿意,可常与我写信。”崔俣说完,眉心皱了下,“我最近行踪难定,你给我写信怕是有些麻烦,如不介意,可留与我住址,我写给你,如何”
“好啊,太好了只要你别不理我”温书权激动的差点跳起来,所有失落伤心一扫而空,也不吩咐下人,自己跑去行李箱翻找纸笔,“我这就写给你”
因为跑的太快,一时不慎踩进水洼,温书权差点跌个狗啃屎,下人们全部偏头,装没看到,只有温书忱捂着小嘴,笑的开怀
温书权把自己家在洛阳的住址,舅舅家住址全部写好递来,盯着蓝桥收好;吩咐下人把行李马车分好;好说歹说让崔俣受了他礼物的十分之一,双方才正式告别。
温书忱抱着大哥的脖子,红着眼圈,扁着小嘴不说话。温书权和弟弟的表情有些像,虽然用力瞪眼绷住了,表情还是有点像哭。
崔俣很不擅长别离,酝酿半晌,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干脆提点温书权:“圣人云,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你出身世家,有自己的原则坚持,这很好,然世势有变,你当多思考。”
怎么处事,怎么为人,怎么应对恶心的攻击,为了自己和身边人安康,是不是有两全齐美的方法,可以在不违背人生信条准则下,处理的更好。
温书权用力点头,双眸微敛,内蕴慧光。
他并不笨,学富五车才华横溢,只是未逢黑化点,仍怀一颗赤子之心,现今见识崔俣亲身教学,又聆听箴言,新世界大门缓缓打开其后行为有方,慢慢贴近上辈子的牛人之路,根本不是问题。
当然,此为后话,现在的温书权在崔俣面前还像个毛头小伙,舍不得跟偶像分开。
崔俣真的很讨厌这种氛围,一大一小眼泪汪汪的看着他,他也不好骂。最后只得转身上车,指了指让自己很有好感的西边,先行离开。
“少爷,他们也上车了。”良久,一直盯着后面动静的蓝桥回话。
“嗯。”
也不知道是不是快清晨了,天色慢慢有了亮度,路也不再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雨,又开始下起来了。
不似之前那般大,绵绵密密滴滴答答,可以少汇多,也是恼人的很。
马车晃晃悠悠,崔俣阖上双眸,回想前事。所有事都按计划,完成的很好,不管东厢西厢,不会有任何人怀疑到他,死士中箭身亡,两边也不可能认为是他所为。
今夜一战,不知结果如何最惨,就是东厢全死,西厢再次搜寻杨暄下落,因知道在附近,杨暄情况会更危险。最好,就是东厢把西厢全灭了,所有死士闭嘴,杨暄消息不会泄露,相对安全。不好不坏的,就是两边纠缠,增添变数。变数,代表无限可能
对于促成这个局面,会有很多人死,崔俣一点也不愧疚。此局本就不可解,东西厢一战难免,他和温书权等都不会武功,只得找方法自救。那日晨间,他见东厢中年人手沾火苗不惧,猜他大约练了什么特殊功夫,与火可助,他趁机放了那么多把火,也算看在他们是杨暄的份上帮忙,旁的他才不管。
若不是客栈老周自己机灵,知道跟着大家伙一起,他也不会特意去过问。
他本来就是一个薄情的人。
唯有杨暄
崔俣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外面沥沥雨色,那个混蛋现在到底在哪,可千万好好保住小命,别被弄死了
膝下猛然传来剧痛,如密密针扎,尖锐锋利,只片刻,他额上就布满细汗,唇色发白。
怎么这么痛崔俣抖着手拉起裤角,伤口痂结的很好,刚刚跑那么久都撑住了没裂开,也没血丝沁出,看起来情况相当好,可为什么这么痛
剧烈疼痛一袭来,崔俣根本没时间思索,眼前一黑,再次晕倒。晕倒前最后一个记忆,是蓝桥撕心裂肺的呼唤:“少爷”
雨再次下起来时,客栈酣战已结束。浓浓血水顺着雨水冲刷,融入水潭小洼,慢慢汇成小河,颜色变淡。东南西北厢房并回字形长廊被烧的只剩一半,另一半泛着乌黑颜色,在雨水浇打下冒着青烟。
大腿挨了一刀,捂着腹部伤处,艰难扶墙行走的年轻人艰难的坐到中年人旁边:“总算活下来了。”长长刀痕划他面颊,血水翻涌,他身上几乎披着死亡气息,可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仿佛在笑,“太子安全了”
等了半天,没等到回话,他拿刀柄扫了中年人一下:“想什么呢”
“我在想今日之事,怕是不寻常。”中年人也浑身是伤,说话相当费劲。
“咱们砍掉越王一只手,当然不寻常。”
“我说的”中年人想说他说的不是这个,可实在力气解释,就没说。
今日之事的确有些蹊跷。北厢温家,隔壁崔家,两边趁机而逃没什么,非常正常,人都有本能。这些人看样子根本不知道太子之事,他们不是死士,不会干宁可错杀一千不可错过一个的事,他们有原则,如果不是确认有危险,不会随意杀人灭口。可这些人看起来仓皇,逃跑速度却很快,快的有点像准备好的,可他夜行回来时,并没发现哪里不对。还有这火,是无心,还是故意助他
崔俣再次醒来时,脑子钝钝的疼,一时间不知道今昔是何年,看到蓝桥泪汪汪的眼睛,才恍惚想起,自己又晕过去了。
重生以来,见到的一个两个都有泪包趋势,崔俣长叹一声,运气真是不好。
“我不是没事,怕什么”
“可少爷都晕一天了”蓝桥是真吓坏了,摸额头不烫,看伤处很好,可人就是晕过去了,还怎么都不醒这荒效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郎中也找不到的
一天了
崔俣坐起来,晃晃脑袋,将那一点点钝痛晃出,整个人精神不少,膝下伤都不疼了。再掀车帘往外一看,果然天又黑了。
他直直盯着自己的手,深叹口气,这才是真正的副作用。
强迫自己使用能力的副作用。
好在只是晕一会儿,对身体并没什么不好影响,继续上路就是了。
他把这话一说,蓝桥又要哭。
“少爷晕倒,车一动,就周身不适似有抽搐,连马儿打响鼻都受不了,我便不敢往前走,把马也卸了。那马趁着我不能擅离少爷身边,自己咬断绳子跑了”
没有马,车走不了,他倒是想拉车,可他试过,真的拉不动呜呜呜呜
这下崔俣愣住了。无马无车,外面有雨,他和蓝桥,难道要腿着走
冲动弃车往前走不行,干留在车里也不对,崔俣想了想,拉蓝桥下车:“咱们四下找找,看有没有旁的机会。”比如别的马,别的车没准这里离某村庄很近也说不定呢。
蓝桥见少爷醒了,放心很多,本来想说服少爷乖乖休息,自己探查,可是拗不过,只得扶着崔俣下车。
路果然难走,泥坑到处都是,只要一个不小心
崔俣亲自示范了下不小心的结果,他猛一个趔趄,扎进了右前方泥潭。
蓝桥这个心疼,我家少爷那美貌的脸啊
崔俣坚强的摆摆手,抬头挺腰,试图自己爬起来。
然后,不到两尺的距离,低矮灌木丛掩映里,他看到一双眼睛。
这双眼隽黑深邃,像寅夜无波深潭,似此刻无尽黑暗夜空,隐在暗处,浓浓墨色遮住所有情绪,所有隐思,所有锋利
这是杨暄
因自小经历不凡,杨暄自认见识不少,可他从未见过崔俣这样气质干净的少年,突然手指有些蠢蠢欲动。他想捏一捏看,看上面触感是否和想象中一致
“你在干什么”
头话也越来越少,大部分时间都很沉默。
崔俣感受到杨暄的变化,以更加包容的姿态对待杨暄。他大略了解了,杨暄还是那个杨暄,有脑子,有能力,未来可期。只是现在正处于青春期,稍不注意,熊孩子的性格就会冒出来,摸对应对方法,旁的就不是问题了。
无聊时,崔俣就玩膝上的小东西。
他在路上捡到,蓝桥说是猫,杨暄起初也认为是猫,其实是只小老虎。小老虎只有巴掌大,捡到时浑身毛湿湿的,颤抖哆嗦不成器的样子,连小猫都不像。
它吻部宽扁,咬合不太整齐,这么小就能看出来,长大了肯定更明显,这样明显的缺陷预示着以后捕猎能力不甚理想,所以它应该是被父母抛弃的。
小老虎瘦巴巴的样子很丑,哆嗦着张嘴弱弱呼救的样子更丑。
崔俣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养只像猫的小老虎,会不会是个不错的体验他想看看,将来它是长成猫,还是长成老虎。
小老虎洗干净是白色的,没一根杂毛,小爪子嫩嫩,摸着能软到你心里。可这也阻挡不了它的丑,所以崔俣给他起名叫阿丑。小老虎总是吮崔俣的手指,应该还没断奶,可崔俣并没惯着它,辛苦到处找奶给它喝,只喂它米汤。要是活不了
崔俣眸色微垂,一下一下抚着小老虎的背,当然是扔了。
小老虎很乖,或者说,很识眼色。小小年纪,就知道找大腿抱,明明蓝桥和崔俣一块救它回来,澡还是蓝桥帮它洗的,可它就是紧紧靠着崔俣,谁都不跟。蓝桥过来抱它喂汤,崔俣没点头或它不愿意时,还呲着小牙要咬人。
它还不喜欢杨暄,每回杨暄离崔俣近一点,或者说话声音大一点,抑或互相试探眼神锋利试图压制时,它也呲小牙过去,以弱弱的小奶音威胁,警惕的盯着他。
杨暄:有个讨厌小厮也就算了,竟然又多个讨厌畜生一个个都把他当贼似的防,他是怎么崔俣了,打他了还是骂他了还是揍他了
时间就这么缓缓过了三日。
没有追兵过来,很安全,但仍然不能大意。杨暄和崔俣身上的伤都好了点,尤其杨暄,看着那么可怕的伤口,好了近一半。倒是崔俣,因伤在关节附近,好起来比较慢。小老虎阿丑也坚强的活着,虽然没长胖一点,至少没生病。
午后热流滚滚,天气热的人心慌。
突然有飘忽人声从高处传来:“下面的救命少爷我是长安范家独苗,救了我,我爹一定有重谢”
蓝桥听到了,这声音虽然有点飘,但很清楚,少爷一定也听到了。少爷没发话,他也就没问,继续赶着车往前走。
车内,小老虎挠了挠耳朵,打了个喷嚏。
杨暄视线滑过一下下轻抚小猫背毛的修长手指,以及手指的主人崔俣肤色如玉,眸色清澈,神情没半点波动,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那声音越来越远,也越来越急,杨暄垂了眼,眸底墨色涌动,转瞬平静。
见马车没停下来的意思,远处的人大骂出声:“人家听不到谢丛你个没用的,倒是跟着我一块喊啊,不然等着热死在这吧快点,高声喊你是陈郡谢氏,虽然你没钱没权,但你爹你叔伯你爷爷叔爷爷都是牛人,救了必然重谢”
陈郡谢氏谢丛
崔俣听到这几个字,眸底流光乍现,侧头片刻,敲了敲车壁:“蓝桥,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吩咐完蓝桥,他想起什么,转头笑容温柔的,描补的和车内食物链顶端的人温声解释:“危险好似已经过去,然前路不明,多个人为伴更佳。”
原来是担心他不答应。
杨暄眸色微敛,这人还是心软。
蓝桥速度很快,没多就跑来回报:“少爷,是两个被泥瀑困住的,一个姓范,衣着富贵,说是长安范家人,家财车马下仆全部折于泥瀑;另一个姓谢,也是下人全折,头还砸伤了。两人要回长安,起先不认识,遭难撞到一块,说前边路堵死了,他们好难才躲过要救吗”
崔俣斟酌了下,自家马车不大,多两个人,还是勉强能乘,但他最关注的不是这个问题,而是“他们说前边路堵死了”
“说是泥瀑卷着山石,冲势极大,把路整个截断,还埋了几个村子,要往长安,得取道渭水。从这往渭水河畔有点远,他们都是少爷,一个还带伤,没车走不了。而且”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木禾雨大大,灌汤包大大和藍雪依大大投喂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