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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就是某些人的活动时间。晨间是他想错了,别人根本不是吃什么油腻的早饭,而是累了一晚上,吃顿好晚饭犒劳自己。
本来不管旁边房间对面房间有什么猫腻,他只管静心避雨闲事莫管,等雨停了离开便是,可是来自隔壁房间的灭口危机,对面房间的诡异感觉他不得不关心。
他的预感从来没错过。
崔俣打发蓝桥去睡自己也上床睡了可只睡两个时辰他就醒了。心里想着事时,他能潜意识控制自己的睡眠时间只要必要的睡眠补充足够就会醒来。
醒了他也没动只闭眼听着窗外雨声,以及任何深夜里发出的异响。
再次听到房顶瓦片响后不久,他起床穿衣,披上披风,动作略快的往外走,装成要上茅房的样子。
客栈每个房间里都有恭桶方便客人小解,但要上大的,就得往茅房去了。茅房在外面西南角,需得经过南厢,当然,还有隔壁房间。
崔俣不会武功,不能暗里跟踪这些人寻找消息线索,只希望自己运气足够好,能在别人回来时听到点什么,看到点什么他忍着腿疼,脚步很快,装做很急的样子,精神则高度紧绷,注意着周遭一切。
风很急,雨很大,声音和雨势足以掩盖很多东西,他视觉听觉几乎废掉,察觉不出更多的东西。可他的鼻子还在空气很潮湿,有淡淡的腥味,鱼腥味,和血腥味。这个点不可能是杀鱼,所以除了曾有人经过有鱼的河,还有人受伤了。
崔俣借着腿不方便的原因,一边走,一边手搭到墙上柱上摸索,除了微潮水气,没任何粘稠的东西脚下踩的地板也是没有丝毫异样。
受伤的人很小心,没留下任何痕迹。
血腥味很淡,很快匿于鼻间,崔俣感觉不出来伤者来自哪个方向,又去了哪里,但毫无疑问,离这里很近。
他现在站的地方,是庑廊转向隔壁房间的位置。
眼珠迅速转动,脚步不能停,崔俣快速往南厢走,因太出神没注意,走到拐角,撞到了一个人。
他抬头,正是晨间见过的彩绸衫年轻人。
年轻人现在已经没穿绸衫,换了一身纯黑夜行衣,指间戴的明晃晃大金戒指也已经摘掉,气势阴森。他周身尽湿,如鹰双目在崔俣身上锁住片刻,又若无其事的移开。
崔俣一怔:“抱歉”
年轻人仿佛没看到崔俣一样,抿着唇离开,无所谓的态度,和晨间一样。
崔俣却心中一紧。年轻人看他那一眼,冷漠阴寒,仿佛他已不是活人,可明明有杀机,为何又放过他
年轻人似乎没耐心再扮演什么商人,直接足点栏杆,施轻功飞到北面厢房。
错身时正好一道闪电打下,崔俣看到他腰侧硬物,瞳孔骤然一缩!
大约雨下的太大,年轻人今夜干的活又多,没注意衣服有点乱,牌子露了出来。龙头,黑底,金边,紫辉,略细长,这是宫牌!
崔俣曾在杨暄身边看到过类似牌子,杨暄初进京时还没有,进宫做了太子,出来私访,身边人身上就带了这种牌子。宫牌有特殊规制,从属管辖不一样,上面写的字就不同,但所有宫牌,形状颜色做工都是一样的!杨暄那变态曾因他多看一眼,就用宫牌在他身上玩起了情趣他断不会认错!
荒郊客栈,不管离洛阳还是长安都八百里远,皇宫的宫牌,怎么会在此出现?
佩着宫牌的年轻人又是谁?皇宫里的男人,除了主子们,不是太监就是侍卫,太监会武的少,就算会武,自由出入宫庭不可能,侍卫你见过哪个正经侍卫走路习惯脚尖先落地?
这个年轻人气质不对,明显不是阳面的人许是哪位主子豢养的死士。
主子的狗,替主子办事,主子们关注重点在洛阳,在长安,这个荒郊野地能干什么?
心念急转间,闪电已又劈几道,即是装做要上茅房,脚步就不能停,崔俣知道自己必须要往前走,可心里似乎有道意念在提醒他什么。
他忍着焦虑,视线迅速四下一扫廊柱下,好像有团东西。
就是年轻人刚刚足踩栏杆施轻功的地方。
怦怦怦怦心跳加速,仿佛提醒他,那是很重要的东西。
时间紧急,崔俣咬住下唇,迅速弯身捡起。
是一个纸团,已被雨水洇湿。
小心展开纸团,崔俣指尖有些颤抖。
这是一幅画像。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纸片,勾勒着一个人的模样,密发,高鼻,薄唇,轮廓刀劈斧砍般的鲜明
是杨暄!
虽然胖瘦不同,画像经雨水打过有些模糊,崔俣还是能认出来,这个人是杨暄!
除了他,没有人长这样的眉,直而长,眉尾高过眉头,尾端锋利犹如剑锋,斜斜入鬓没有人长这样的眼,眼形狭长,眼尾微挑,威仪内敛,如盈日月没有人有这样的气质,初看平凡,内敛乾坤。
杨暄承继生母容貌,是好看的,也是神秘的,你永远看不透他的情绪,也看不透藏在各种情绪下的那颗心。
杨暄
崔俣知道自己决定了这条路,早晚会遇到杨暄,可他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这幅小小画像旁边,写着个杀气十足的诛字,右下角以红泥盖着个章。他不知道这个诛字是谁写下,印章也因雨水破坏看不清,但他很明白这张纸的意思!
这是诛杀令!是谁要杀杨暄!
因为被派出来的办事人没见过杨暄,所以画了这个画像以便认人!
杨暄自小日子就过的不好,想杀他的根本不用想,无非是皇宫里那几位主子!皇上,贵妃,贵妃的儿子
这个画像出现在这里,不用问,方才那年轻人肯定是被派出来的杀手了,而杨暄本人很可能也就在附近!
“轰”
雷声陡起,炸在耳畔,崔俣手一抖,差点惊呼出声。
东西厢两边都住着人精,他如此停留非常不妙,而且这么重要的东西丢了,东厢年轻人不可能不会发现,或许转而,就会回来检查他必须马上走!
崔俣把纸片匆匆一揉,继续丢在原地,转身小跑着奔向茅厕。
虽然一时接受的信息量很大,但他的速度是很快的,廊前只是短暂停留,当做被撞人不理姗然而去的惊讶也说的通。崔俣左思右想,觉得自己没什么失误的地方。
做戏做全套,他真的在茅厕蹲了会坑,或许茅厕是一个适合思考的地方,他前思后想一会儿,得出了几个了不得的结论。
东厢的人是来杀杨暄的,虽然他只看到了年轻人,但厢房里住着的肯定不只一个。
杨暄在附近,就算不在,也离不了太远。
西厢药商是来寻人的,此人师从某老将军,有拿手功夫在身,已受伤,或有性命之忧。以药商隐带关心的语气,是想保护这个人的,而且事情太机密,一旦被人知道,就有杀人灭口的必要。
一方要护,一方要杀,都机密非常
他们的目标人物,莫非是同一个?
是不是都是杨暄!
崔俣眉头紧拧,唇上血色全无。东西厢晚上都会活动,西厢今晚还受了伤两边是不是交过手!
不,不对,就算交过手,结果并没有不死不休,那么就算目标人物都是杨暄,他们也还不知道彼此身份
最要命的是,崔俣已然明白,为什么东厢年轻人明明能察觉到各种隐意,明明不高兴眼带杀机,却装做没事人似的不理。因为他们已经决定,要杀客栈所有人灭口!
诛杀令,目标太子,行此秘事,一星半点都不能泄出去,当离群索居,越隐密越好。可天降大雨,他们不得在客栈留驻,偏客栈陆陆续续来了这么多客人,他们行走再机密,也有泄密可能,死士做事,最重效果,为保证百分之百成功,他们会把泄密可能全部消除。
然住的地方都是尸体肯定不舒服,所以雨停之时,便是这些人下手之时!
不能这些人得手!
崔俣脑子迅速转动,他必须有所行动了!
他的目标很多,要保证自己和温家兄弟的安全要保护杨暄要保护杨暄在附近的秘密不能泄露要确定这些带宫牌的死士人数,能弄死最好如果能连带让自己在温家兄弟心里的地位更高,距离更近就更好了!
良久,他双眸微弯,一抹狡黠笑容漫在唇间。
计随势变,他可以这样
与宫中长着祖传方脸厚唇,一看就是老杨家种的越王不一样,杨暄相貌遗传了宇文家特有的清贵气质,剑眉浓密,修长入鬓,高鼻深目,隐有日月之光,轮廓刀削斧劈般清晰,光是看脸,就透着股湟湟天威,浩然正气离近了,能帅的你肝颤。
杨暄很有手腕,从不轻信,疑人不用,但用了,就不疑。
杨暄自小在艰难环境中成长,许是习惯,许是必须,杀人放火,投毒酷刑,只要他认为必要,从不会半点手软。
他还是个隐形颜控,远的就算了,他的近身下属,没有长的丑的,至于床伴,要求更高,上辈子自始至终,他只找了一个崔俣。
夜色深浓,崔俣看不到隐在灌木后的杨暄身体,甚至杨暄的脸,只看到一双墨色双眸,危机内敛,可这并不影响他回忆。莫名的,鼻子微酸。他对杨暄太熟悉太熟悉,每一寸身体,每一处肌肤,每一点细微情绪可这双眼眸,有尖锐警告,有森冷陌生,甚至有带着血色的肃杀,偏偏没半点熟悉。
崔俣感觉自己的手在颤抖。
这次醒来,他做了一个决定,他知道早晚会见到杨暄,可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荒野,泥路,雨水,敏感的时间和地点,看起来就很可疑好吗!
而且他刚刚摔进了泥坑,别说手脚衣裳,脸上都糊满了泥浆!
他想过的,要给杨暄当军师,得有本事让人知道,还得长的好看。他对自己相貌是满意的,出场肯定越惊艳越好,上辈子初见,是阳春三月,桃花满枝,他穿一身白衣,坐在轮椅上,摧花冷笑。杨暄对他,算是一见钟情。
虽然不懂为什么杨暄对他这样阴沉的人感兴趣,他仍然试想数次,相遇时拗什么造型合适,万万没想到,竟然这么狼狈的见面了!
不对还好他刚刚摔进了泥坑!这一身一脸泥水,杨暄武功再高目力再好,也断断看不清这泥水下的五官!不可能记住这张脸,那以后相见,便是第一次!
崔俣想到这里,立刻扑腾着站起来,转身瘸着腿快走两步,拉着蓝桥就往回跑
蓝桥吓一跳:“少爷,不是说四处看看”
“那边看完了!”
“可是”
“没有可是!”
崔俣一颗心提的老高,怦怦怦跳。他摘了遮雨斗笠,一边走,一边抬头冲雨,想要用雨水冲干净自己的脸。
走出没多远,他突然停下,懊悔惨叫一声,狠狠敲了下自己脑门。
简直蠢死!
杨暄刚刚的目光不仅是戒备,还有浓浓杀气,甚至隐带血色,他是真想杀他的!可既然决定要杀,为什么容许自己跑掉?不可能是一时心软放过,而是他根本杀不了。
他身上的伤,应该很重。
崔俣起先考虑,这样的敏感时间点,他不宜和杨暄撞上,而且他膝下有伤,带着一个同样普通人的小厮,和杨暄一起只能是拖累,不如分头走,他还能帮忙转开点视线。
可如果杨暄伤的很重,重到那么短的距离都无法制住一个普通人情况就很糟糕了。
崔俣想了想,转身又往回走。
“少爷”蓝桥声音弱弱的,今天的少爷好难懂。
“一会儿不许出声,远远看着就是。”
“是。”蓝桥还是很听话的。
崔俣有点担心杨暄趁机走掉,往回跑的速度相当快,膝盖伤处扯的生疼。幸好,杨暄还没走。
再一次对上灌木丛背后那双狭长眼眸,崔俣试着慢慢走近,以最无害最放松的姿态,甚至举起双手,尽可能的表达自己没有威胁:“你”
刚一个字出来,手腕就一凉,一股猛力把他掼到地上,身上一重,一把尖刀抵上脖颈。
“少爷”蓝桥哪还记得主子吩咐,喊声撕心裂肺的冲过来,小脸煞白,“你你你是谁,放开我家少爷!”
颈间锐痛,有温热液体滑下,血腥气蔓延。崔俣闭了闭眼,心中暗骂,这小狼狗还是一如既往的狠!
骨头硌的生疼,眼前冒着金星,他嘶嘶抽两口凉气,突然意识到,杨暄竟然这么瘦这么小!
几乎瘦成皮包骨,也没他高,皮肤相贴的地方,他倒是能感觉出来,瘦归瘦,还是有肌肉,很结实蓦的,他反应过来,今年他自己才十六,杨暄应该是十三岁。
十三岁惨绿少年,正是发育的时候,正是尴尬的时候上辈子,他可没见过时候的杨暄。
“别动。”似乎察觉到身下人不老实,杨暄紧紧压住崔俣的腿,视线锋利如狼,嘴唇开翕,声音微哑,内里威胁十足。随着说话,他的身体压下一分,刀尖也逼近两分。
蓝桥吓的捂嘴,不敢再喊。
崔俣视线微滑,看到杨暄染满鲜血的衣裳,和草草包扎,仍然有血渍的大腿,他真是受伤了,而且很重。
那么,现下该怎么办?
他不能直说你需要帮助,我是来帮忙的,杨暄越是身处险境,对外界提防越深,突然有人送上门来帮忙,是不是别有用心?若这个人还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情况,应对圆滑太聪明,同样危险。他要这么表现,一准被杨暄直接抹脖子。
“你别,别杀我”崔俣抖着身子,表现的像个胆小的大家少爷,“我刚刚以为看到大猫,吓了一跳,后来又好奇,才想回过来看看这位壮士,只要你不杀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我有钱,有吃的,有干净的水,还有马车!呃虽然马跑了,但是车还在,避雨没问题!就是我膝下有伤,车上备的伤药,能不能给我留点?”
他巴巴看着杨暄,视线缓缓往下,滑过杨暄伤处,尤其渗血的大腿,以隐晦的方式提醒杨暄,他需要的东西,他都有。他可以装成不太聪明,却不能装太傻,杨暄伤这么重,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杨暄狭长双眸微眯,似是在考虑什么,忌惮什么,刀胁崔俣的力度丝毫未小。而且以这越来越大的角度,造成伤口越来越深的情况看,他仍然想杀了崔俣。
只要杀了崔俣,他说的东西,也是他的了。
崔俣心下咯噔一声,他来是为了帮杨暄,不是为了再死一遍!
“我这个小厮很忠心,很会跑,你若杀了我,他一定能找到别人求救!”
蓝桥跟着用力点头:“你若敢杀我家少爷,我我我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你也别想用我威胁小厮自杀或把自己绑起来,我家小厮不傻,你这么控制我没有用!”崔俣在这么控制四个字上仿佛不经意加了重音,希望杨暄能开窍
他万万没想到,重生第二个难题,是想办法别死在杨暄手上。
杨暄停顿片刻,从衣襟里摸出两枚蜡丸,抛给蓝桥一颗,打开一颗递到崔俣唇边:“断魂散。”
崔俣眉梢一跳:“毒?”
杨暄咧开嘴,笑容恐怖:“是。”
崔俣:好吧,你聪明技能满点这毒最好有解药!
他愤愤瞪了杨暄两眼,视死如归的把药吞下去,末了还张开跟让杨暄看看空无一物的口腔,证明自己咽下去了:“这下行了吧!”
杨暄刀锋未离,视线轻轻一滑,看向蓝桥。
蓝桥蓝桥倒不是怕死,不肯与主子共患难,他早就吓傻了,没反应过来。
“蓝桥”
崔俣轻声唤他,他才身体一抖,仰脖把吞下,也学着主子样子,“啊”一声,展示空空口腔,表示已咽下。
崔俣眼梢斜斜挑过来,以目光厉问:这、下、可、否!!
杨暄放开抵住崔俣脖颈的锋利匕首。
崔俣的脖子已经血糊糊一片,特别吓人。而且他刚刚担心杨暄手不稳,一直尽力往后仰,后颈僵硬,坐起来都很困难。
杨暄却没半点愧疚之意,冷血冷漠的下指令:“扶我起来。”
那语气,那态度,简直在命令奴才伺候孤起身一样!
崔俣咬牙切齿,有点不想相信,这个,真是那个爱他爱的死去活来的太子吗!
不过转头想想,他上辈子负了杨暄的情,欠了杨暄的命,这辈子回来,只想还债。他其实并没有爱上杨暄,也烦恼如果设计惊艳出场后,杨暄再次看上他怎么办如今正好,糟糕的开始,糟糕的印象,他可以想办法展示自己才华,融入杨暄团队,杨暄也不会对他产生旁的心思,不会再有感情牵扯,不会再有烦恼!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渫弄大大投喂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