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荫小区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高档小区，保安严明的大门前常能见到富豪、一线明星出入。居于身份的特殊，即便互为邻居也鲜少打照面。
居于第二单元顶层的复式公寓雾气氤氲，男人身着浴袍，皮肤上尚且残留着湿气，水珠自发梢滴落，顺着脸颊、划过性感的喉结。
“叮咚――叮咚――”
突兀的门铃声打断了他咽下冰柠檬水的动作，上挑的桃花眼瞟向房门。门后小小的身体令他会心一笑，走到门口时猛地收回笑脸，拍拍脸颊、清清嗓子，这才开门：“小天帝。”
然后他真的笑不出了。因为穿病号服的桑葚身后还“堆”着个同样穿病号服的女人，而这个女人正是被他除去部分记忆的刘缦凌。
大圣抄起手，倚在门框上：“你想做什么？”
桑葚努力昂着头才能勉强跟大圣对视，平铺直述的指向仰面朝天的刘缦凌：“把她的记忆抹掉。”
环顾四周，大圣拎小鸡仔似的拎起两眼翻白的女人，侧过身子指指房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桑葚抬眼扫了下光线昏暗的房间，目光若有所思的在他四叉八开呢浴巾上游回，摇头晃脑的咂咂嘴。
察觉到她的视线，大圣一下炸了，护住浴巾：“俺老孙对女人没兴趣，你可放心大胆的进去吧！”
我也没说什么呀。小天帝眨巴眨巴眼睛：对女人没兴趣，莫非对男人……
心中脑补万千，她倒是会看
脸色，噤声默默跟进去。
“说吧，删什么？”白色的毛巾挂在大圣头上，他四平八仰的坐着，时不时揉两下湿嗒嗒的头发。索性他是佛，反而没天庭那么多规律。
“从出生到现在所有不幸的经历全都抹掉，我要重新调教。”
大圣一下沉默了：“……”
就算三界法规对佛宽松许多，大圣对小天帝的狮子大开口也是恕难从命。
桑葚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的爬上沙发，伸长脖子去够茶几上的水果，见大圣一副不愿招惹麻烦的模样，信口吐出一句：“后果我会全权负责的。”
你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是真的打算负责吗？
大圣揉揉太阳穴，将果盘往她面前推了推：“知道了，麻烦的小鬼。”
桑葚在果盘里挑挑捡捡，一脸嫌弃的摸出个黄桃：“电脑借我一下。还有，水果不新鲜了。”
“爱吃不吃。”大圣扯回果盘，没好气的往里指了指：“左手第二间。”
“哦――”桑葚故意拉长声音，哼哧哼哧的爬下去，一溜烟往房里跑去。好累啊，总觉得好久没这么运动过了。
是因为在穆家深受溺爱的缘故吗？
“嘟――嘟――”桑葚点开扩音听着手机提示音，等待对方接听，手里也不闲着，短小的手指似乎一碰到电脑键盘就格外灵活。
呵呵呵，跟网瘾大圣混迹长大的孩子电脑不会差。
来电显示〖暂住地房主〗。对方很快接通了：“喂？”
“喂。”桑葚目不斜视。
女……孩？
穆斯年迟疑的看了眼手机屏幕，他把电话告诉过陌生人吗？苦思无果，他只能问：“你是……”
“桑葚。”
对了，上次生出把桑葚送回家的想法时，把号码存进去了。
穆斯年笑逐颜开，一边浏览着电脑文件：“怎么了？这么晚还没睡，害怕吗？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我去医院……”
发送。
发送。
发送。
桑葚不断敲打着键盘，一面观察显示器里不断弹出的对话框，一面若有所思的打断穆斯年的话：“不用来。”
来了她也不会在。
她补充道：“最近你都睡在医院，不需要这样，好好休息吧。”
“一个人多少有不方便的地方。”何况对方还是个孩子。穆斯年不禁加快了动作：“害怕的话不要挂电话，我陪你聊天。我很快就回来了。”
“……”桑葚抿了抿唇。
过度保护？做穆斯年家的孩子长大后至少三级残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肩不能扛走不用脚那种。可惜小天帝被放养了三万年，跟娇纵无缘。
桑葚毫无预兆的切入主题：“别起诉刘缦凌。”穆斯年手中动作嘎然而止：“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就是知道。”因为她是神嘛。
他还以为自己瞒得很好，结果都被她看穿了。穆斯年垂着眼睑，侧颜温润柔和：“这是你希望的吗？”
“是的。”
他合上眼，不在多问：“好，我去处理。”
不干涉，是最好的尊重。
桑葚也不矫情，轻轻点头：“谢谢。”
居民楼内昏黄的声控灯忽明忽暗，水泥裸露在黑夜中，如同鼠蚁横行的小巷，处处暴露着贫穷。女人已经面对银屏长达十数个小时，电脑微博主页上都是些不堪入目的留言。
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她起身泡了杯茶。
接连失业，她卡里的数字越来越少，看看这狭小窘迫的房间，真真是令人厌恶。生活的不幸化作利刃，唯一的发泄口表示――网络。
水雾氤氲，女人这才回过神，坐回电脑前。信息框忽然震动起来，她抱着“怼回去”的心情点开。
〖匿名用户：你好女士，希望没有打断你喝茶。〗
茶？
女人看了眼手里的茶杯，环顾四周，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她背后一凉，忙不迭的拉开转椅，弯腰敲打起键盘：〖你是？你怎么知道我在喝茶？〗
〖匿名用户：你的一举一动我都清清楚楚。〗
女人不禁害怕起来，一点风吹草动便惹得她四处张望。捏捏手掌强定心神：〖你跟踪我？你是偷窥狂吗？信不信我报警！〗
对方回复很迅速。
〖匿名用户：你没有被跟踪的意义。对了，动作小点，你的杯子快掉了。〗
女人一看，果不其然，她的水杯因为她过大的动作滑到桌沿。这种细节都能看清？女人慌了。先是奋力将窗帘扯得更紧，后是又气又怕的摔键盘：〖你！你到底想做什么？要钱吗？我没有钱。〗
没钱？没钱还这么拽。
屏幕前的桑葚轻哼一声，手指飞快的敲起键盘，点击发送。
〖匿名用户：“制裁”。在你真正认识到绝望之前，我不会停止对你的惩罚。〗
网络衍生出一个特殊的群体――“键盘侠”。他们沉浸在用语言伤害他人的优越感里，躲在屏幕后恶语相加，以别人的痛苦作为自己的谈资。
不是每个“头条人物”在遭受二次伤害后还能像她这么无所谓，网络暴力不比烧伤抢掠造成的伤害小，却因为法律漏洞日益猖獗。能制裁他们的，只有法律之外的“不可抗力”。
女人被她的发言激怒了，一大串激辩肆无忌惮的出口：〖关你屁事，想说什么是我的自由，我只是发表自己的观点而已。你算什么东西？制裁？当自己是正义使者吗？中二病！〗
信息栏闪了闪，一大串回复不要时间似的立马蹦了出来。
〖匿名用户：是吗？那么惩戒你也仅仅是我的个人观点。等你不愿曝光的事遭到曝光，你就会明白你强加给他人的评价是多么痛苦，希望你能对此铭记终生。〗
看罢，蓝紫交加的光芒乍闪，仅仅一瞬间便又消失，导致女人还以为自己花了眼，揉揉眼睛，怼回去：〖你说什么？神经病吧？〗
〖你到底是谁！〗
〖你想威胁我吗？给我等着！〗
〖……〗
数不清的弹窗像是要穿破电脑涌出来了似的，电脑“滴滴”声不绝于耳，环胸观望的大圣不禁蹙眉：“你不会想把所有ID都找一遍吧？”
置于所以弹窗上的黑色小窗内白色的机器人搬着箱子左右跑来跑去，桑葚眼睛跟着它转来转去，支着下巴懒懒的应道：“写了个程序刷。”
虽说他电脑安全系数极高，但肆无忌惮的访问这么多人……
大圣眉目一沉：“喂！”
桑葚抬抬眼皮，抢先一步摊开手：“啊，当然猴哥，如果被某些技术高超的黑客反追踪，查到电脑户主竟然是大名鼎鼎的Ian，怎么解释就不是我该负责的内容了。”
她倒挺期待猴哥被曝光的，谁叫上次她好言拜托他时反被污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大圣暗叫不妙，忙不迭推搡开她，不断点关闭窗口，画面却没有丝毫反应。小机器人无动于衷的搬着箱子。
他一扭头怒视小天帝，桑葚慢吞吞的爬下椅子，一脸无辜：“一个小时后它会自动关闭的，不过那时该得罪的也得罪完了。”
当初电脑是猴哥手把手教给她的，这叫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没想到有朝一日被这丫头算计。大圣捂着眼睛忍不住大笑出声，用力拍拍她的肩：“呵、哈哈，不错不错，有长进。”
桑葚被拍得一颤一颤的，心脏跟着难受起来。她扁扁嘴。不是这样的，穆斯年拍她背的时候就会很舒服。
大圣抹抹眼角：“算俺老孙没白教你，说吧，打算怎么的。”
“目的只有一个，用你的名气掀起更大的话题掩盖我坠楼的事实。”桑葚淡漠的歪着头，像在说件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人类不就是这样？只要有新鲜话题很快就能忘记之前津津乐道的事，比如坠楼儿童其实是Ian的侄女，够新鲜吗？”
大圣勾起嘴角，似乎对她的话十分感兴趣，笑而不语。
两人一时无语。
桑葚知道他在权衡弊利，扬起脸，纯黑色的瞳孔在灯光的刺激下一缩：“在媒体以讹传讹前公布跟我的关系，这台电脑上流出的信息也就可以解释了，不是吗？”
利用网络以牙还牙，小天帝下了大手笔呢。
他索性以最舒服的瘫坐到皮椅上，手臂软塌塌的压在她头上，邪气一笑：“好啊，可以。”
好重。
桑葚眨巴眨巴眼睛，按耐住拨撩的动作。
她总能做出最理性的选择，不激怒，不做多余、任何有可能破坏商谈的行为。
大圣斜睨着她，明知她不舒服却没有丝毫挪开的意思：“可以，解释还是对外公布俺老孙都没问题。”眸底一线光芒闪过，他想到什么好笑的事般，眼角眉稍皆是兴味：“之后呢？你打算离开那里了？”
桑葚愣了下，不自觉的捏紧拳头。良久，她摇头。
大圣欣赏着她的反应，调侃道：“这么快就舍不得了？”
这次她很快坚定的摇头，见他不甚相信，不由自主的解释起来：“只是因为那里比较容易完成任务。”
总有种欲盖弥彰的气味。
大圣耸耸鼻子，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桑葚轻咳两声，平时说话时总盯着人不放的眼珠子此时骨碌碌的转，就是没个定点：“认真想想，只要撮合刘缦凌、穆斯年，我就能摆脱麻烦了。现在神仙连人类恋爱的事都管起来了，真无聊。”
“是啊，太无聊了。”大圣浮夸的摊开手，桑葚刚庆幸脑袋得以休息，那手臂又猝不及防的落下：“不干涉凡间正常运作是神的基本准则，这样的任务没有完成的必要。”
这话她就不爱听了。桑葚立马争辩起来：“刘缦凌是见过妖的人类，不包括在‘凡间正常运作’之内。”
对上大圣不怀好意的目光，她才发觉自己反应过激，别开脸低声嘟囔道：“我字典里没有任务失败这样的字眼。”
大圣顿时轻笑出声，手臂一滑，宽厚的手掌用力揉乱她的发丝，不同于穆斯年的温柔，随性中带着几分拿捏力度的怜惜。
四目相对，他怜爱的回答：“行。明天我来探望你，可别这么活蹦乱跳的出来。”
这回桑葚推开了他的手掌，哼哧哼哧的迈着小短腿随手拖起沙发上两眼翻白的刘缦凌，小声丢下一句：“我会病得很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