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启从宽大的衣袖之中掏出一份奏折,高举头顶,“圣上,这是臣根据耶稣会士利玛窦临死前透露的言行连夜整理的一份奏折,希望对圣上的有所帮助。”
他见朱由校有意封锁京中发生的事情,便没有挑明自己已经知晓内幕的事情,免得刚建立的好感一扫而尽,这对他以后的仕途是大为不利的。如此费尽心机,他倒不是迷恋为官的权利,他是实实在在想为百姓们做些实事。
朱由校若有所思的挥了挥手,“哦!?呈送上来!”
王安迅速的从徐光启的手中接过奏折,弯腰一溜小跑,恭敬的呈送到了朱由校的面前。
在古代,奏折是沟通上下级的重要交流工具,书法也可以说是官员吃饭的手艺,各级官员都会在书法上下苦功夫。
见字如见人,朱由校打开奏折一看是赏心悦目。白纸黑字,黑白分明,奏折上的蝇头小楷,写得是行云流水,字迹工整的犹如印刷机印刷一般。
“马尼拉主教向西班牙国王建议:陛下既领有班、葡二国(当时西葡两国合并),印度全部亦几将全部列入版图……依鄙人之见,敢情遣派大批军队进入中国……如此既可尽震慑之能事,又可保障传教事业之安全及传教工作之自由……倘中国皇帝过于执拗,故意禁阻传教工作,尽可借军队之力,取消其治国权……”
朱由校冷哼一声,猛地把奏折往御书案上一摔,话音掷地有声:“蚍蜉撼树,弹丸之国竟然想吞并我煌煌大明,他也不怕撑死他。他若敢来,朕便敢埋。”
他这话说的是底气十足,即使在明朝内外交困最不济的时候依然打赢了料罗湾海战,现在的情况比崇祯时期好的不是一星半点,焉有畏惧之理。
徐光启轻咳一声,忍不住出言提醒道:“圣上,切莫情敌,那西葡两国地域广大,远非弹丸之国啊?圣上若是不信,可把宫中收藏的《万国舆图》拿来观看。”
朱由校把头转向王安,“宫中还有这种东西,朕怎不知?你速去取来。”
王安自然不敢怠慢,不消片刻便把那副万历年间收藏宫中的《万国舆图》给取了过来。
朱由校双手倒背,站在大殿之中,一脸懵逼的看着挂在眼前的那副巨大的《万国舆图》,明朝居然被画在了世界的中央,而西洋各国却被标的很远,那比例是严重失调。
“徐爱卿,这《万国舆图》是利玛窦画的?”
徐光启看着那副《万国舆图》两眼直放精光,站在朱由校的身后毕恭毕敬地的答道:“臣确认无疑,这是万历年间利玛窦携带来京的原图。圣上请看,这块巨大的疆域便是班葡王国。”
当时利玛窦来京后携来的《万国舆图》在士大夫中引起了巨大的轰动,经纬线、赤道线、回归线等记载之清晰,让这群妄自尊大的家伙们意识到世界是庞大的。
“扯淡!”朱由校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的地图,“大明根本就没在世界的正中央,西洋各国离大明也没有这么远,你们被利玛窦骗了,他纯属让大名的官宦放心,尤其是大明的皇帝。”
徐光启一脸的惊慌失措,他跟利玛窦翻译了许多西方的科学著作,不相信提出地心说的欧罗巴人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圣上有何凭证说这《万国舆图》是假的?”
朱由校同情的看了一眼徐光启,打了一个响指,“你等朕一会儿!”
一刻钟后,徐光启渐渐的停止了与朱由校的争辩,看着大殿上半人高的木质地球仪和印刷精美的世界地形图,他几近崩溃,感觉自己在利玛窦的引领下好不容易建立起来世界观和人生观正在坍塌。
朱由校拍了拍手,笑容可掬地说道:“怎么样,徐爱卿,朕没有骗你吧?不是所有的中国人都认同天圆地方之说的,咱们中国人早就提出地球是圆的了,叫浑天说,只不过没引起重视而已。”
徐光启愣愣地点了点头,他本来打算抛出自认世间真理的地心说给朱由校上课的,却反过来被朱由校给上了一课,“圣上宝库所藏的《世界地形图》比那《万国舆图》无论是清晰度还是精细程度都强上万倍,容不得臣不信。”
朱由校看着处在混沌状态的徐光启一脸坏笑,适时地甩出了一颗重磅炸弹,“徐爱卿,你有所不知,现在欧洲,也就是你说的欧罗巴,最新的学说不是地心说而是日心说。”
徐光启彻底的崩溃了,在天主教中地心说是正统理论,精神和肉体上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险些瘫倒在地。
别说是他,看着那宽大世界地形图和半人高地球仪,就连王安也是一脸的懵逼。
朱由校看着对着地球仪默默无语的二人觉得好笑,咳嗽一声说道:“徐爱卿,朕明确告诉你,天主教在大明是没有前途的,你可知为何?”
回过神来的徐光启连忙拭去眼角的泪水,茫然的问道:“圣上,是因为耶稣会士抨击亚圣主张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和主张一夫一妻制吗?”
当时有许多开明的士大夫对天主教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其中许多人确实是因为一夫一妻制对天主教望而却步。
朱由校闻言放声狂笑,摇头说道:“非也,因为大明以儒教为正统,他们的妄想是不会实现的。”
徐光启黯然伤神,利玛窦曾经跟他表达过想让万历帝入教的意愿,甚至幻想着让万历帝发动人们入教,经朱由校一说他才意识到症结所在,这根本是天方夜谭。
“臣,受教了。”
朱由校笑着转身,从高大的屏风后搬出了一架天文望远镜摆在了众人眼前,顿时便把徐光启和王安的目光给牢牢地吸引了过去。
徐光启不可思议的看了朱由校一眼,在他的眼里朱由校的地位蹭蹭地往上直窜,简直快成了神明般的存在,看着那无比复杂的望远镜惊叹道:“哎呀,圣上的屏风后莫非有个百宝箱不成?”
王安按耐不住好奇心,端着灯台快步走到屏风后快速转了一圈,回到原点抻着脖子惊愕的说道:“徐大人,这屏风后是空无一物,圣上真乃神人也!”
朱由校摸了摸手上的乾坤戒指,一本正经地说道:“王安,你少给朕带高帽儿。徐爱卿,朕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是有用意的。大明朝廷的官员必须是无宗教人士,你懂朕的意思吗?”
徐光启心里咯噔一下,猛然间抬起头,“圣上的意思是说,臣若要想在朝为官便要退出天主教?”
朱由校神情凛然,直视徐光启那尖锐的目光,“朕正是此意,你不用急于当场给出答复,明日一早你给朕一个明确的答复也不迟。
这是一架天文望远镜,能清晰地看火星和月球的表面,也能看到诸多的星星。
你今夜就不要回去了,带着这架天文望远镜去钦天监观星台。这是一次注定载入史册的观测,记住千万别试图观测太阳,就是初升的太阳也不行,会刺瞎你的眼睛的。”
徐光启木讷的点了点头,一听这天文望远镜竟然能看清楚月亮和金星的表面顿时眼中燃烧起了对真理渴望的熊熊烈焰,“臣不是质疑圣上的言辞,这东西若果真如同圣上所说,能看到月亮和火星的表面,老臣看后就是即可去死,这辈子也值了!”
朱由校满意的笑道:“来来来,朕来教你用法,容易的很。今夜是十五,满月,繁星点点,你学会了即刻便去观星台便是。”
徐光启欣然允诺,他在明朝绝对是一个对新兴事物接受能力比较强的人,不消片刻便学会了天文望远镜的调节方法。
他告别朱由校,抱着天文望远镜小心翼翼的出了文华穿殿,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东边的满月,在两个锦衣卫的护送下奔着钦天监观星台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