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凰挑开喜帕看了一眼,上面绣着的大幅龙凤呈祥图案栩栩如生。
她抿唇轻笑,“姐姐心灵手巧,实在令九凰佩服。”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罢了。”陆婉月眉眼温婉好似一株亭亭玉立的水仙花,“妹妹那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可也是我羡慕不来的呢。”
说话间她的目光凝在陆九凰的红宝石耳坠上,只觉得那红宝石的光芒衬得她脸色更加红晕,即便只打上了薄薄一层的胭脂,也令人忍不住心中赞道叹她的倾国之色。
很快陆九凰就梳妆完毕打点妥当了。
外头还没响起鞭炮声,迎亲的队伍估计还有一会儿才会到。
陆九凰端坐在榻上,凤冠霞帔压得她脖颈发酸。陆婉月也坐在一旁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
春梅又将各处细节都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半分纰漏,忙忙碌碌的一直停不下脚。
忽的从外面冲进来一个神色慌张的小丫鬟,看都没看就撞到春梅身上,两个人一齐摔了下去,撞倒了身边的许多摆设。
其他丫鬟七手八脚地将人扶了起来,春梅扶着腰正要开骂,转念一想今日可是陆九凰的好日子,千万不能触了霉头,因此只能强忍着怒意问:“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小丫鬟脸旁上沾着些灰尘,被眼泪冲刷过后越发显得狼狈,“戏沧院、戏沧院走水了!少爷还在房里没出来,火势太大了奴婢们冲不进去。”
中秋节后陆黎昕就上了陆家的族谱,陆家主对他的态度也有些微妙的改变,开始将他当作陆府将来的继承人来看待。
府里的下人又纷纷转了风向巴结讨好他。
而且轩雅书院也将之前的偷窃一事调查清楚了,黄茂因为德行不端被书院除名,而陆黎昕则是可以继续回去读书了。今天他是特地告假回来送陆九凰出阁的。
“你说什么?”春梅蓦然拔高了声音。
陆九凰神色淡然,对夏竹说道:“你先过去看看。”
夏竹得了吩咐拔腿就往外跑。
“春梅你也去,再从各院都调拨些人手过,千万别让火势蔓延开来。”陆九凰又吩咐道。
春梅犹豫不决,“可吉时就要到了……”
“先救火要紧。”陆婉月的声音插进来,她攥着帕子神色有些紧张,“若如陆府当真被这把火付之一炬,那妹妹的婚事只怕是会沾染上几分晦气呢。”
陆九凰似笑非笑地觑了她一眼。
春梅很快就领着几个丫鬟朝戏沧院小跑着过去,先前还热闹非凡的屋子里顿时就冷清了下来。
连带着院子里都悄然无声的,四下安静得有些诡异。
陆婉月眸中划过一抹得逞的亮色。
戏沧院的大火很快就被扑灭了。
夏竹顶着条浸湿的棉被冲进去将被烟呛晕过去的陆黎昕救了出来,险些没被掉下来的房梁砸了个正着,灰头土脸的格外狼狈。
整个戏沧院被肆虐的火苗****过后只剩下断垣残壁,因为陆黎昕住进去后才添了几分人气的院子变得萧条破败,到处都是焦黑一片。
夏竹绕着戏沧院转了几圈,眸色微沉。
春梅掐着陆黎昕的人中,又往他脸上泼了些水,半晌后见他悠悠转醒,一颗提起来的心才落到了肚子里。
“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戏沧院里有几个丫鬟小厮受了些轻伤,但也都性命无虞。
几个人支支吾吾的都说不清楚。
春梅面上闪过一丝怒意,正要发作就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鞭炮声,还有隐约的锣鼓唢呐声夹杂其中。
吉时已到,七王爷府上门迎亲的队伍已经来了。
春梅也顾不得其他,领着几个要陪嫁的丫鬟又匆忙赶回了栖梧院,推开房门时正好瞧见全福人将喜帕给陆九凰盖上了。
凤冠前遮面的珠帘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陆九凰双手捧着一只红苹果放在膝上,指甲上鲜艳欲滴的蔻丹与一袭火红嫁衣交相辉映,令人挪不开眼。
春梅环顾了四周围,心头生出几分疑虑,“二小姐人呢?”既然都已经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为何不干脆直接将陆九凰送上轿呢?
“二小姐说她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全福人朝她挥了挥帕子催促道:“快将三小姐扶出去罢,方才有丫鬟来报喜说花轿已经到大门口了!”
春梅赶忙上前将陆九凰搀扶起来,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时只觉得滚烫的有些灼热,身上那股熟悉的盈然药香直往人鼻子里钻。
春梅说不出有哪里不对,心里却有些忐忑不安,一颗心砰砰乱跳。
一条喜帕完全遮住陆九凰的脸庞,走起路来喜帕边上的流苏随着风轻轻晃动,却怎么都不肯泄露出半分底下那人的倾城之色。
春梅一路扶着陆九凰往陆府门口走去。
云淮远骑坐在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骏马上,胸前系着朵喜气洋洋的大红花,却半分都没有折损他器宇轩昂的风采。
身躯挺拔,貌似潘安,轻描淡写的目光让多少少女的心池漾起粼粼波光。
云淮远身后过礼的队伍大锣大鼓浩浩荡荡的,各色旗帜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八名精壮的轿夫稳稳当当地抬着一顶华丽精致的花轿。
轿框四周围罩着红色的绫罗帷幕,四面分别绣着金鱼闹荷花、丹凤朝阳、麒麟送子、富贵牡丹的图案,而正前方轿帘上则是用烫金丝线绣成的一个“禧”字,分外显眼。
陆府的人迎出来之后,云淮远便翻身下马,对着最前面的陆家主躬身行了一礼。
喜得陆家主满面红光。
等新娘的身影出现在陆府大门内时,四周围就更加喧闹了起来。小厮点燃了挂在陆府门前石狮子上的两串鞭炮,噼里啪啦的朱红纸屑落满了一地。
云淮远瞧着他的新娘踏着一双小巧的红色绣鞋踩过地上的糖果纸屑朝他缓缓走来,俊美无俦的面庞上也忍不住涌现出几分喜意。
若不是还有那么多人瞧着,他都想上前去握着她的手,将她亲手送进花轿内然后一路抬回去。
等新娘子坐进花轿之后,锣鼓声重新开始喧闹了起来。喜轿摇晃了几下又很快平稳了下来。
几个陪嫁丫鬟亦步亦趋地跟在喜轿两旁,身为大丫鬟的春梅却有些心不在焉。
花轿后面还追着许多懵懂的稚子,他们欢呼着,笑闹着,一路还唱着喜庆的童谣。
出阁是一个女人一生最重大的日子,花轿要在京城里缓缓绕上一圈再回到七王爷府。别看现在时辰还早,等真的到了王府,也就快要戌时了。
等花轿终于落在七王府大门前时,天光有些黯淡了下来。
全福人将陆九凰从轿子里迎了下来,将系着红花的红绸一端塞到她手里,却也被她手心的灼热给烫了一下,不自在地缩回了手。
她又将红绸的另一端交给云淮远,让新郎领着新娘进府去拜天地。
牵住红绸的一瞬间,云淮远的眸色却冷了三分。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几眼陆九凰,又悄然朝身边的暗卫打了个手势。
那暗卫接收到讯号后立刻就无声无息地从人群中退了出去,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一行人来到要举行拜天地仪式的堂屋,皇帝和皇后已然坐在了上首,还有众多宾客都在翘首张望着新郎新娘的身影。
新郎新娘站定之后,主婚人高声唱道:“一拜天地!”
云淮远和陆九凰就一同牵着那条红绸,对着大门的方向躬身拜了三拜。
“二拜高堂!”
春梅看着被喜帕蒙住头的陆九凰,只觉得有些说不出的陌生。在她弯腰行礼的瞬间,耳坠跳动着从喜帕里露了出来,坠着的是米白色的珍珠。
“夫妻对拜!”
“等……”春梅一双手绞在一起,声音却哽在喉咙里发不出来,一瞬间恐惧的情绪好像滔天巨浪似的朝她迎面打来。
新郎和新娘面对面站立,陆九凰已经深深地弯腰拜了下去,可云淮远的脊背却挺得笔直,丝毫没有要行礼的意图。
四下里响起宾客间的窃窃私语声,有些女眷已经双眼放光地攥紧了手帕。
陆家主脸上的喜意僵住,上首的皇帝和皇后也有些疑惑地看着云淮远。
云淮远蓦地抬起手来将陆九凰头上的喜帕揭了下来。
顿时一片哗然。
“是你。”云淮远手中紧紧攥着那条龙凤呈祥的喜帕,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中流露出几分凶光。
新娘缓缓地直起腰来,目光淡然地与云淮远对视,她的唇角甚至还荡漾着一抹浅淡的笑,“王爷为何不行礼呢?”
陆家主冲上来抓着她的肩膀摇晃了几下神色有些抓狂,“你们到底是在搞什么把戏?陆九凰呢?”
“九凰妹妹不愿嫁。”一袭如火的嫁衣将陆婉月平日里温婉如水的气质全然遮掩了起来,衬得她面若夹桃又似瑞雪出晴,目如明珠又似春水荡漾,竟是明艳如三月春光令人无法逼视。
她媚眼如丝地看着云淮远,“王爷何不怜惜眼前人呢?”
云淮远冷笑两声,将那喜帕扔在地上,声音如深冬寒风般冷冽无情,“本王的王妃,只能是陆九凰。”
那厢乱作一团,这头陆九凰悠悠转醒,却发现自己被人捆住手脚,蒙了眼睛关在好像是箱子一般的狭小空间内。
身子还微微摇晃着,似乎是在行驶中的马车上。
因为先前摄入了过多的迷香,陆九凰的脑袋还有些昏沉。
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碧荷用浸润着迷香的帕子死死掩住了她的口鼻,陆婉月伸手手在她脸庞上轻轻拍了两下,不同于平日里冰凉好似死人的温度,她手心的滚烫几乎要将人灼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