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死保住南家堡！”
夜辰抬起头，握着那张巴掌大小的纸条直愣神。
势死保住南家堡？
十年了，自继任圣子之位后，教宗还是第一次用如此强烈的口吻对他下令。这条命令，已经舍弃了任何委婉的可能，硬生生地摆在他面前。
南家堡已经彻底完蛋了，这是不可置疑的事实。教宗密令，到底还是来迟一步。这一步看似关系并不大，但以他对教宗的了解，这次事件，将很有可能成为关系转向恶化的契机。
十年功勋一朝废……虽然很早就有这个准备，但到这一步，他还是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圣殿，到底还是无法凭一人之力挽回啊！
这次失败，或许有暗动部队的贸然，也有对手提前得到密令的因素，但结果，却是直观的将结果摆在所有人面前。失败，不仅意味着教宗计划的破产，更是将他推向了孤立无援的对立面。
应该怪谁？是教宗的密令不够及时？还是对手势力的可怕？似乎都不应该。要怪，只能怪他在教宗心里太过完美，太过无所不能……但如果他没有表现出这些才能，懦弱的教宗肯定会从一开始倒向那一派，那他的下场，只会比现在更加不堪。
圣子……
这个位置，是唯一任何人都无法动摇的。圣子，代表神的意志，是神的子嗣，光是这份象征意义，就足够保他不死，以及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除了这些，在接下来的势力交战中，他会被一步步逼向天下皆我敌的深渊……到时候，他就是第二个苏晋。
“早知道圣殿靠不住，没想到这么快……”要说夜辰心情好那是骗人的，可要说坏，却也没坏到哪去。从一开始，他就有明确的目的，从出生，到进入圣殿，到成为圣子……一步一步，都只是为那个目标服务罢了。
“不过接下来还是得去朵尔城，圣殿的势力还是不容小觑的……”夜辰分析着。虽然这件差事办得很差，但教宗那边却也不好直接翻脸，除了以后可能不受重用，基本也就没别的坏处了。要真把他这个圣子缉拿归案软禁一生，无论是哪派势力，都还没这个胆子。要知道，每一任圣子可都是作为教宗继承人培养的，而且因为近几年来圣殿各种卖力的神化和吹捧，导致圣子的地位比教宗还要牢固。更何况，也没哪方势力敢动他，否则就得抱着被夜辰追砍八条街的觉悟……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建立在他还听圣殿命令的前提下。如果他真的敢违令不去朵尔城，这个污点将会被各种势力无限放大，到最后形成全民喊打的局面，到时候，就是这个圣子身份也救不了他。
夜辰很清楚这些可能的下场。他也知道，就算整个圣殿不容他，在信徒之中，圣殿还是得靠他说话。这也让他拿定了不死的砝码，因此就算没做到教宗密令里的事，他也不会有半毛钱损伤。
只是，这个局面，绝不是他想看到的。忙活了整整十年，结果就因为一个命令，让自己的所有努力化为泡沫，这也让夜辰第一次痛恨起圣殿的两派之争来。要真是老天有眼，最好一个雷把教宗和沈无双都劈死算了，要么就把那样东西给他，一直这样吊着算个怎么回事？
“哎……”人生不如意，事业遇瓶颈，光是想想，夜辰心里也觉得不大痛快。干脆端起一瓶酒，一杯两杯下肚，什么也都不用想了……
……
“你……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说这些话？”
握剑的手有些颤抖，却始终盯着吉尔斯，凌书雪的情绪因为他那句说辞突然大变，这也着实让吉尔斯吃了一惊。因为先入为主的关系，他可是一直把凌书雪当作夜辰的情人看待的，可现在这个势头……不对啊！
他只能强自保持平静，硬着头皮把说服的话说了下去：“我当然不知道你们经历了什么，可有些东西，总要有人填补。人就像一个袋子，生来就是破破烂烂的，有人填补，才能有装下东西的肚量和气度。或许你觉得无法释怀，可人的一生，总该有个归宿……”
说到“归宿”，就连他自己也编不下去了。而凌书雪的眼神也在这一瞬变得无比凌厉，她看着吉尔斯，神情激动，不住地说：“就连你也，就连你这个外人也……”
“咳咳！”吉尔斯用力咳了两声，用自以为幽默的口气解释着：“开个玩笑而已，你不会当真了吧……夜辰那个大sb，连看你一眼的资格都没有，咱们聊咱们的，不提他，不提他……”
他以为这一番解释，就是再不合理，凌书雪也要好好思量一番。谁知道凌书雪像是开了闸的洪水，突然大叫道：“不提他？不提他做什么？我的目标就是杀死他！”
像是冬天浇了一盆冷水，吉尔斯愣住了。
从以前，到现在，认识的，不认识的，有恨的，有为钱的……可直直白白喊出“我要杀夜辰”这样口号的，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他不知道圣火节前夕的故事，也不知道凌书雪和夜辰之间发生了什么，他甚至从不知道凌书雪这个人。但他却知道夜辰的故事，那个在无数夜里，从夜辰嘴里听来的老旧故事。他甚至亲眼见到夜辰逼走了叶浅，那个唯一愿意为他解释、永远站在他身前挡风挡雨的人。
夜辰背负的太多太多，或许正是因为背负了太多太久，他连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也开始模糊。直到叶浅离开后，他才发现，夜辰已经疲惫不堪。
算计，权谋，他想过吗？寻他的仇的人很多，却从没有报恩的，是因为他是个恶人吗？
不是，相反，夜辰在很多人看不见的地方，做了很多事，救了很多人。但到头来，他却宁愿拥抱仇恨，也不愿别人将恩情挂在心头。
“杀死他？”吉尔斯倨傲抬头，“你也配？”
凌书雪已经习惯了他唯唯诺诺的样子，猛一见到吉尔斯这样，突然就有些不知所措了。说到底，她只是个大小姐，在温室里培养的花朵，注定没有野花来得坚强。当风雨来袭，它能做的，只能默默改变。
“你知道什么？你做得到他做的事？还是说你很清楚他的为人？你和他有仇？还是有怨？他抢了你什么？还是他有什么不对让你不满？”
凌书雪很想反驳，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回答不出来。
知道？
她知道的，都是叶浅写给她的。真正的夜辰，她只在圣火节前夕见过一次。而距他们上一次见面，已是十多年后的事了。
做得到他做的事？
她做不到。从圣殿崛起成为圣子，游走各个势力毫无破绽，就是杀了她，她也做不到。
清楚他的为人？
她不清楚。因为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面，上一次谈话，也不过一个下午而已。
和他有仇？还是有怨？
或许有。但现在……
凌书雪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她紧咬下唇，握着长剑的手不住颤抖，而吉尔斯的咆哮还在继续。
“来啊！杀我啊！没有理由，你连夜辰也下得去手，我跟你认识不到半天，杀了我不是很轻松的事吗？杀朋友，不是你最想干的事吗？还犹豫什么？杀啊！”
我不想……
她默念着，手中的长剑颤抖得更加厉害。吉尔斯停止谩骂，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冷笑一声，随手将剑尖拨到一边。
“哼！就凭你这样的人……”
为什么会想到杀他呢？
“既然他要痛恨，我就给他痛恨。他需要一个目标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我就给他一个意义。过去，现在，以及未来，他的目标永远都是我，不会朝向别人。也只有这样，他才是一把肯归鞘的刀，不至于伤人伤己！”
恍惚中，她仿佛回到了那天，圣火节前夕的下午。那天，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远，仿佛没有边际……
为什么会想到杀他呢？自己想要的，真的就是他死吗？
每每想到这一幕，一股莫名的情绪总会莫名地填充她的心房，令她莫名悸动。她无法理解，却也不敢理解。她隐隐中似乎知道那是什么，却从不敢触碰，像是飞蛾遇到烛火，稍一触碰，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然而，凌书雪也不是十年前那个凌书雪。她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想法，旁人既然不理解自己的痛苦，那就不理解好了。而她，只需要做好凌书雪就好，再多的，那是其他事，和现在的她没有半分关系。
她平复情绪，用略显复杂的目光看了吉尔斯，收剑入鞘。看着那些入土为安，如今已经躺在大大小小土丘下的小小无名墓，她的目光已经不再像开始那么好奇，那么充满温暖。站在吉尔斯身边，她的疑问只有一个。
“你为什么一定要向着他说好话？像你这种人，无论在哪都很受欢迎。”
吉尔斯微微一笑。
“我是他朋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