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长夜,黑色的星空下,亚哥尔走出卧室,远眺天际。白天的事件一幕幕在眼前浮现,令他惊心的同时,却也有些索然。
他看了眼扶在栏杆上的双手,直到现在,身体还没有遗忘那惊心动魄的瞬间,他甚至清楚地感受到肌肉的紧绷与疲惫。即使已知恶灵被驱逐,短时间内不会再找回来,他的心情也迟迟不能放松。
神父也是人,能力再大,也逃不过七情六欲。他们为了教义会义无反顾,会舍身忘死,但并不表示他们不怕。相反,亚哥尔怕得要死,要知道,如果当时夜辰没来而又控制不住恶灵的话,他很有可能为此殉职。
这绝不是亚哥尔想要的结果。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有一个明确的目的,那就是活着。入教,是为了自保;不愿为艾德森女儿驱魔,同样是为了自保。只是今天出现了夜辰这个变数,令他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助夜辰驱魔。
夜辰很强,他看得出来。他的背景也绝对不一般,至少一个骑士团是跑不了的。但这并不表示亚哥尔就敬服他,惧怕他,相反,亚哥尔恨得牙痒痒。要是当时说这话的不是夜辰而是其他人,他准保回头就把那人弄死。
只可惜,以他的身份地位,想要除掉夜辰,只能是天方夜谭。亚哥尔很清醒,所以他只能把怨恨当浊气呼出去,顺便想些积极的结果来安慰自己——结果看起来很成功,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深处埋的是什么。
今夜月朗星稀,是个不错的好天气。眺眼望去,尽是万家灯火,犹如身在星海一般,看到这美丽的夜色,亚哥尔的心情突然开朗不少。他打开一瓶年代久远的红酒,为自己倒满,看着血红的颜色渐渐溢满酒杯,他不由得露出满足的笑意。
没有人打扰,没有危险的工作,也没有人对他呼来喝去,除了物质条件差点,在这个小村落就这么生活下去,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一手提着酒瓶,一只轻摇着酒杯,亚哥尔踏着轻快的步伐走出教堂。
已经来到布葛村半个月了,亚哥尔对门前的地理条件早已摸得一清二楚。哪块地皮最适合盖房,哪块地方又适合开发旅游项目,都清楚地记在他心里。就是最有经验的房地产商人过来,也没有他算盘打得响。
他向山坡慢步走去,一路上感受着风轻云淡,耳边听着蛙鸣虫和,偶尔还有几束轻絮从眼前飘过,真是令他舒心到了极点。就是空气中的酒气实在令人讨厌,他虽不是品酒大师,却也猜得出,这种味道绝不会是什么好酒。
等下,酒味?
亚哥尔突然生出一股非常不妙的感觉。他快步迎了上去,正好看见一个人在山坡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咦?你怎么在这?”夜辰惊讶地说。
亚哥尔只觉得全身僵住了。虽然一直都对自己说要与夜辰势不两立,但真正遇上的时候,他的想法只有一个:靠,这个王八蛋!
在他心目中,夜辰已经从一个暴力狂升级为厚颜无耻的酒鬼,因为这王八蛋自和他相遇开始,眼睛就没离过他手上的酒瓶和酒杯。
876年的红酒啊!
亚哥尔心里在滴血。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他拿了一瓶好酒,还不小心被夜辰发现了,他感觉自己就跟拿着肉包子打狗的白痴没什么两样。
夜辰却显得淡定多了——实际上他也没隐藏自己的目的,三句话不到直奔主题:“怎么就你一个?杰姆呢?只有你一个人喝闷酒啊?”
“呃,晚上无聊,出来转转。”亚哥尔强按住心情的波动,走到他身旁坐下,顺手把手里的酒杯递给他——这时候他还存着心眼,一旦夜辰接过酒杯,就算再贪杯,也要跟他的节奏来。亚哥尔要是不倒酒,夜辰也不好意思跟他要。
但他明显错估了某人的脸皮。夜辰推开酒杯,另一只手则抓在了酒瓶上,还保持着一脸微笑:“我是个粗人,用不惯这些东西,还是整瓶吹习惯点。”
擦!亚哥尔真心想把这货砍了。但事已至此,他也不敢跟夜辰争下去,只能苦笑着跟夜辰一碰杯,把残存的那点酒水灌下肚。
真是个糟糕的夜晚啊!亚哥尔嘴唇发苦。
而夜辰则是一脸满足,一口气吹掉大半瓶后,又给亚哥尔添了一杯,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呵呵一笑,扭头望向星空。
“我以为你今晚会去的,没想到是在这里遇见你。”夜辰淡淡地说。
亚哥尔笑笑:“那么急干什么?一只恶灵作祟,我总不可能把整个圣殿搬来吧?会让人笑话的。迟点也无所谓,反正上面也不会说什么。”
夜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笑道:“你真觉得没什么?”
他的语气有点古怪。亚哥尔愣了一下,眉毛轻挑:“迟一点去,应该没什么吧?”
夜辰对着他轻轻一笑,他望着远处飞舞的飘絮,语气淡淡地道:“这件事还没完。”
亚哥尔狐疑:“你说的哪件事?”
“今天白天见到的附身恶灵。”
亚哥尔打了个激灵——那张恐怖的面孔让他有了阴影,他实在不愿往那方面想。他干笑着说:“夜辰阁下,你未免想太多了吧?一个恶灵而已,实力虽强,也闹不出多大风浪的。”
“是吗?”夜辰冷冷一笑,“我倒不知道,一个恶灵会认识驱灵法阵。”
亚哥尔想起那恶灵在驱灵法阵时的异常,心中忽然明悟。怪不得那恶灵并没有注意夜辰,反而对他这个不太直接干涉驱魔的小人物频频放出敌意——难道是因为驱灵法阵的关系?
亚哥尔顿时提高警觉,他看向夜辰,小心地说:“驱灵法阵是我从一个故人那里学到的,身为神父,总要有两个技能傍身吧?这有什么问题吗?”
“你虽然学会了驱灵法阵,但并不知道它的用法。”夜辰呵呵笑道,“如果不是我提醒,你今天恐怕根本不知道它会用在驱魔上吧?”
亚哥尔语塞。
夜辰说的不错,他学习驱灵法阵的时候,根本就没意识到这会是驱魔的关键。只是那朋友对他说学了没坏处,他也就顺水推舟记下了。而听夜辰的意思,驱灵法阵似乎还有别的含义?
夜辰从怀里取出一张图纸,铺在地上展开。
这是一副涂鸦——至少亚哥尔认为如此。头绪很乱,比白天他画出的更加复杂,更加密集,光是看到那些横七竖八的线条就已经让亚哥尔觉得很头痛了。但就是这么一团乱麻的线条,却让亚哥尔隐隐有一种神奇的感应,仿佛在某个地方见过它似的。
“是不是很眼熟?”夜辰淡淡地说,“这就是圣殿的断头门!”
“断头门!”亚哥尔脸色突然变得煞白。他从来都不知道这道门与驱灵法阵的关系。因为在圣殿中,断头门既意识着死亡,也意识着净世。传说中,无论任何邪恶通过,都会毫不留情被这道门斩断头颅,在圣光中永世受尽煎熬。因此,断头门又有另一个名字,被称为:忠诚门。
通过的人绝对拥有崇高的信念与圣洁的圣力,被断头门斩下头颅的人也绝不是死有余辜。于是,断头门也成为了检验忠诚的最高标准——但实际上谁都知道,断头门只是个工具,真要论起信仰的纯洁度,除了那些狂信徒也就没什么人了,因此,这才有了断头门一说。
亚哥尔这种人,最害怕的就是送上断头门,这无异于死刑当场执行。而现在有人告诉他,他所使用的法阵竟然是来自断头门,这对他来说,震撼度完全可比十五级大地震。
亚哥尔几乎就要昏过去。他死死攥着拳头,脸色煞白——可怕的恐惧甚至让他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他正在全盘接受夜辰的说辞。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全身如同中风一样不住颤抖。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驱灵法阵和断头门有关,那他这位朋友……
世上绝不可能有如此纯粹的人,除了狂信者。而他的朋友竟然带出了断头门的图纸,说明他曾经一定见过断头门,而见过断头门的人,不是狂信者就是被送上异端法庭……
他抬起头再看夜辰,眼神竟隐隐带了一点恐惧。
夜辰笑着说:“天还没亮,你有的是时间。”
他捉着酒瓶,一口下去之后,酒瓶里的液体明显少了一大半。
但亚哥尔已经来不及心疼了。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跳起来大叫:“杰姆,备车!快点备车!该死的,你怎么还不醒……”
他心急如焚,急匆匆在马厩里牵出一匹马,只是他习惯了被人侍奉,爬了半天也没能顺利上马,反倒差点被马踢了一脚。折腾了半个小时,这才匆匆赶着马匹向暗夜中奔去。
夜辰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嘴角不由勾起一丝笑容。他喜欢与聪明人谈话,这样一来,至少省了他一大半时间解释。
夜辰是个很懒的人,他懒得做事,懒得说话,无论干什么都是能省就省。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不会轻易改变。
提醒既然已经放出,那接下来什么命运就是亚哥尔自己的决定了。而他,终究不过一个过客而已。
他躺在山坡上,懒洋洋地望着天空。渐渐的,困意潮水般袭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