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八十(1 / 1)

四十九

开花了。

那被快要挖干的池塘里,余下零零散散的数十只枯萎的莲花竟然开花了,红如焰火,在黑漆漆的夜里,一朵朵的凛凛发光。

有人在哭,凄厉的,干哑的,像是隐忍了千百年终于得以痛哭一般,在池塘里,在这宅子里,在这夜色冷风里,哭的柳眉山浑身发冷。

“娘是你吗?”他站在池塘边问。

那风里只有哭声。

“五爷!”一人闪到他身边,道袍一卷一张黄纸符咒夹在了两指间,口中念念有词,反手将符咒贴在了自己的眉心,上用朱砂笔写着——开天眼。

是归寒。

柳眉山忙问:“你看到了什么?她说了什么?”

归寒只模模糊糊的看见池塘里的一抹幽魂,面貌看不清,却是费力听清了,“她说……你该……”

“归寒!”九生气喘吁吁的跑来,喝止了她。

“她说了什么?”柳眉山又问,九生一定瞒了他什么,一定有什么。

归寒看了一眼九生,又看柳眉山,“到底搞什么鬼啊?”

那阴风吹的九生发寒,她看着柳眉山紧蹙的眉眼道:“你想得到什么结果?如果她还怪你,你要如何?”

柳眉山看着她,她跑的急气息不定,发丝凌乱,“我要如何她才能原谅我……”

“你死!”那池塘里的莲花越开越红,柳真儿瞬间飘到眼前。

归寒一惊。

九生拉她退开,一眼扫过去,那眼神又冷又狠,她对柳眉山道:“她是你的母亲,血肉至亲,有怎样的怨恨不能谅解?你跪下求她谅解,你说的她能听到。”是在对柳眉山说,也是在对柳真儿说。

柳眉山望着那七零八落的怒放莲花,撩袍跪在了池塘边,只是问:“这十八年来我没有一日活的安宁,从你死的那天起,我发誓要为你报仇,夷平了这纪府,娘,你要如何才能原谅我?”

柳真儿就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忽然掩面哭了起来,“我要如何……我要如何原谅你……”她哭着哭着,慢慢抬起头来看向了九生。

那眼神盯得九生一寒颤。

却见她满含热泪的说:“你能看得到我,听得到我,也摸的到我对不对?”

九生后退半步。

她忽然飘到眼前,一把抓住了九生的手腕,果然握了住。

凉的湿的,没有一丝丝温度的手指,让九生寒的毛骨悚然,要挣扎却听她道:“那你的身子也能借给我用一用对不对?”

九生一把甩开她。

嵬度见她异样要过来,九生摆手让他退开,怕他近前柳真儿就消失了。

柳真儿有些怕嵬度的退开了一点,又看九生,急切而悲伤的道:“借给我用一用,让我和眉山说几句话,就几句话,我就原谅他。”

“怎么了?”柳眉山看九生动作异样,忙问:“我娘又说什么了?”

九生抿了抿嘴,归寒诧道:“这个鬼魂是你娘?”

“她说了什么?”柳眉山问归寒。

归寒看了九生一眼,挠头道:“她说想附在九生的身子上跟你说几句话。”

柳眉山愣了住,将眼睛落在九生身上。

九生心头忽地一跳,她莫名的害怕起来,她怕柳眉山开口跟她说什么,怕柳眉山亲自求她借一借身子,她怕极了。

不是怕被上身的苦痛,也并非怕被占了身子出意外,只是怕他柳眉山开口求她,这感觉就像她娘亲求她挖掉眼睛救一救她弟弟一样,世间无一人为她着想。

柳眉山就那么看着她,慢慢的摇了头,“不,我没有权利更没有资格牵连她这么做。”

九生莫名其妙的开心,不合时宜,但为他轻轻的摇头那一瞬间她悬着的心悠悠转转落下,真的开心。

他又看归寒,“你问她,能不能附在我身上?或是让你和九生转述给我?她想说什么?”

“也不是什么身子都能被附体的……九生的体质特殊,而且被附体可不是好玩的,干嘛要和鬼魂讲道理……”归寒小声嘟囔,费力的听费力的盯着那抹幽魂。

柳真儿低头看着柳眉山哭了起来,小声的,凄楚又悲伤的,她的手指空落落的放在他头顶,触不到他。

她哭的让人心酸,夜风里皆是她低低的哭声,那莲花细细的颤栗,像她枯骨一般颤抖的肩膀。

“九生?”有人小跑过来,喊了一声,“小道姑你们在做什么?”

那哭声被那声音惊的一顿,柳真儿抬头就看见了那个跑过来的人。

“宋芳州?”归寒看他跑来顿时皱了眉头,“不是让你在外等着吗?你跑进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们在搞什么鬼。”宋芳州提着灯笼小跑过来。

九生看到柳真儿忽然晃了晃身子,心头一紧忙喊:“别过来!”

“为什么?”宋芳州不明所以,脚步不停。

九生要冲过去,却见一抹绿光一闪,瞬间窜进了宋芳州的身子里。

白纸灯笼“哒”的一声落地,烛火一晃一晃的舔在白纸上,烧了起来。火光映照,宋芳州低着头,不动了。

“宋芳州?”九生快步过去。

这幽暗的夜里,宋芳州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幽幽生光,唇角一勾的笑了。

九生瞬间顿步,盯着他的眼睛,他的笑,问:“柳真儿?”

宋芳州幽幽的,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像是千百年没有呼吸过了一般,然后看向了柳眉山,“你不是想见我吗?”

那声音是宋芳州的声音,语气却幽幽怨怨,妖娆女气。

柳眉山一愣。

九生退回他身侧道:“你娘附在了宋芳州身上。”

“孤魂也敢作怪!”归寒脸色森寒,摘下额头已经失效的符咒,指尖一错夹出了另一张黄符,咬破指尖在符上轻轻一划,“快从宋芳州身体里出来!不然让你连鬼都做不成!”

柳眉山伸手抓住了她的腕子。

宋芳州幽幽道:“你不怕伤了这孩子就动手吧。”

“你……”归寒将指尖的符咒捏的死紧,却是不敢轻举妄动。

“我不会伤了他的。”宋芳州打断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柳眉山,伸出白玉似得手指指着柳眉山道:“我只要他跟我去个地方。”

柳眉山站在那里,看着他的手指,听着他的话,像是听不真切一般,“娘……是你吗?”

“是你害死了我。”她指着柳眉山,字句咬的重。

“对不起……”柳眉山慢慢向前走,“全是我的错,我当时不知道那碗药……”

“闭嘴!”宋芳州尖锐的喝断他,收回手道:“跟我去个地方。”转身便走。

柳眉山忙快步跟上去。

“你这孤魂要去哪里!”归寒疾步要去拦。

宋芳州猛地回头道:“不想这身子有事就站在这里。”眼神一一扫过九生和嵬度。

归寒气的咬牙,却是顿了步。

九生站在那里看着他和柳眉山渐渐走远,低低喊了一声嵬度,“跟上去,不要被发现。”

嵬度点了点头。

他们走在暗夜里老宅里,宋芳州在前并不回头。

是在一口深井前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看柳眉山,一双眼睛幽幽的泛绿光。

“娘……”

“你过来。”宋芳州对他伸手。

柳眉山毫不犹豫的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宋芳州拉他到深井前道:“去这井底给我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柳眉山扭头问他。

“我。”他忽然抱住了柳眉山,扑身一起往井里倒去——

“五爷!”九生瞬间扑到井前一把抓住两个人的衣袖,两个男人下坠的力量太大,带的她一猛子险些栽进井中。

柳眉山反应不及,却是一瞬间喝道:“快放手!”

宋芳州抬手打开她的手腕,衣袖从指间猛力划过,几乎带断她的指甲,柳眉山就那么从她的手指中坠了下去。

极黑极深的井,只是一眨眼就吞了两个人。

同一瞬间,九生在触到宋芳州手指的一瞬间,眼前一黑,有什么幻影从眼前飞快略过——

九生看到明烛高照的厢房里,一个女人脸色惨白的靠在榻上,指着地上跪着的一个女人问道:“眉山,你说你看到是她下的药对不对?”

那榻边跪着一个小小的少年,惊吓的瑟瑟发抖,小心翼翼的点头道:“是……”

“我没有!”跪在地上的女人猛地抬头,眉目娇弱,哭的楚楚可怜,竟是柳真儿……她哭道:“我没有下药!眉山你……”

那榻上的女人便操起桌案上的药碗砸了过来,劈头盖脸的砸了柳真儿一脸,“你没有?这燕窝粥是你亲自做的,亲手端来的,不是你下得药府中还有谁这般的恨我和我腹中的孩子!他个十岁的孩子会说谎吗!”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柳真儿哭的慌急,要辩解,那榻上的女人却是气极气狠了,一阵的喘息险些昏过去。

一群丫鬟婆子慌慌张张的涌上来,给她顺气,只听她在榻上奄奄一息的发狠道:“打死她!给我打死这个贱人!”

五十

就在那厢房外,庭院里,柳真儿被活活打死在门前,惨叫一声声盖在这夜里的闷雷下,她一开始还喊纪眉山纪眉山……还一句句的骂,后来渐渐没了音。

庭院的角落里缩着两个孩子,大一点的女娃娃死死的捂着小男孩的眼睛和嘴巴,哭的不敢发声,低低道:“不要看不要看淮雨……”

那是……纪淮雨?

闷雷砸在夜色里,有下人看不下去,想劝,那女人便将她拉了出去一起打,在门前看着半死的柳真儿恶狠狠道:“你以为我是你那姐姐好欺负?我杜蘅嫁给纪子卿是下嫁!他纪子卿都不敢硬着语气和我讲话,你什么身份敢算计我,害我?别说今日纪子卿不在府中,就是他在,我也一定要拿你的命来偿我孩子的命!”气极了指着柳真儿发抖,“打!往死里打!”

闷雷响过,柳真儿血肉模糊的趴在地上不能动弹了,一双眼睛却死死的盯着门边的纪眉山。

死不瞑目。

死不瞑目……

“九生!”

九生听到有人喊她,有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便像那闷雷过脑一般,猛地一颤,堪堪的闭眼昏在了深井边。

她最后看到一群下人抬着柳真儿的尸首往深井这边来……

“九生?九生?”嵬度抱着她,一声声喊她。

她在天旋地转之中强撑着睁开了眼。

她抓着井沿不住的发颤,张嘴想说什么,嵬度忙低下身子去听,就听她道:“救人……五爷和宋芳州……”气息全闷在胸口,昏沉沉的晕了过去。

似乎一直在打雷,响的吓人。

她看到有个小小的人影推开了房门,探了小脑袋进来,可怜兮兮的瞅着她,“娘,我今晚可以跟你睡吗?就一晚……”

一记响雷炸在夜空里,他吓的一哆嗦,一路小跑的进来,跳到榻上掀了被子钻进来,毛茸茸的小脑袋供在她的手背下,闷声闷气的道:“太吓人了,娘不要害怕,我来陪着你。”

她在发梦,昏昏沉沉的一直在发梦,梦到小小柳眉山和柳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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