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条街上,就只有语花楼二楼的一间房里亮着灯,几个姑娘躲在隔壁黑暗的房里,竖着耳朵贴在墙上,屏息窃听。
\t\t房门被人轻轻推开,几个姑娘被吓了一跳,就看到老鸨子摸着黑进门,也凑到墙边,对着姑娘们轻声道:“听到了么?隔壁那小子说了什么?”
\t\t“妈妈,”姑娘们摇头,压低声音道:“听不大清,只说,好像提到了唐鬼的名字。”
\t\t隔壁房中,叶景莲正在和姑娘说话,视线有意无意瞥向那面墙。
\t\t隔墙有耳的道理,叶景莲如何不懂?但他不怕,只是觉得好笑,不过随她们也罢,想听便听好了,反正就算是唐鬼来了,他也是不怕的。
\t\t想到这里叶景莲反倒饶有趣味地抬高了音量,他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对面的姑娘,“听说,每次唐鬼来都会找你,最喜欢你去陪他?”
\t\t“这个……也不是最,唐鬼只是看哪个顺眼便找哪个罢了。”
\t\t“这么说,他是雨露均沾咯?”
\t\t“也不是,他本来也对姑娘没什么兴致,只爱喝酒。”
\t\t“哦……”
\t\t叶景莲撅着嘴望着姑娘,心想也是,自己怎么看也看不出这姑娘哪里好看,胭脂俗粉而已,唐鬼的眼光若只是这种层次的话,那才真是叫人失望。
\t\t叶景莲从小就认定了他心中好看的标准,也早就见过他认为好看的那人,而且越是因为那人不在身边,就越觉得好看,而且越是这么想,越觉得那人竟然跟着金寒池走了,真是可惜,是糟蹋,是暴殄天物。
\t\t那人的身影跟着这个念头一起闪现在叶景莲眼前,好像被一只小手在心口上抠了一下,他摇了摇头,重新抬起头来端详面前的姑娘,一脸认真地砸吧着嘴道:“你不行,我认识个姑娘,叫休伶,长得比你好看许多。对了,你会唱戏么?”
\t\t“我……”
\t\t是叶景莲随心问起,可不等姑娘回答,他又摇头道:“算了,你唱的肯定没休伶唱的好听,还是别唱了。”
\t\t姑娘虽然是做卖笑生意,可也不是没脾气,眼下兵荒马乱人心惶惶,本就没有做生意的心思,更何况这毛头小子进门总问唐鬼的事情,语气趾高气昂好似天皇老子般不可一世,要知道,唐鬼是谁?是姑娘们心里的神,岂能是这臭小子可比的,自己没嫌弃他就算了,他却还说这种话?
\t\t“小爷,”姑娘意味深长道:“岄儿虽然不知道小爷说的这位休伶姑娘是哪家窑子的,但小爷看不上岄儿,唐鬼也未必看得上您说的那位姑娘,反正唐鬼在我们这儿从来不说这种话……”
\t\t姑娘话未说完,叶景莲的半个身子已经上了桌子,一条腿抵在桌上,一只手捏住了姑娘的腮帮。
\t\t“休伶可不是窑子里的人!”
\t\t不过只是眨眼之间,叶景莲眼中怒意满溢,那怒火令姑娘心跳加速,水汪汪的大眼中尽是不安,肩膀筛糠似的哆嗦起来。
\t\t“怎么?怕了?唐鬼不曾这样对过你们?”叶景莲乖张阴鸷地笑了一声,摇摇头道:“这千古镇好生奇怪,山匪不像山匪,窑姐不像窑姐,倒是有趣!”
\t\t“毕竟是小地方,比不上业城县,”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对叶少爷招待不周,让您失望了。”
\t\t男人的声音引起了叶景莲的注意,他抬起头来,目光看到站在门口的文戚时,脸上这才重回笑意,手上随意一甩,那叫岄儿的姑娘已经摔倒在地,叶景莲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是不耐烦地摆摆手,任由岄儿连滚带爬向门外去。
\t\t文戚两步进门,顺手关上了房门,叶景莲重新回到椅子上坐好,略有不满地嗔怪道:“还不是因为你来得太晚,我才只能找这些俗货解闷儿!你可知……”叶景莲的表情简直正经得不像话,“我有多无聊!”
\t\t“东西我带来了。”
\t\t文戚没有理会叶景莲的废话,不是因为他瞧不起叶景莲或是觉得他无趣,只是文戚非常明白自己的位置,叶景莲只是无聊,但再无聊的人也不会和自己的狗成为挚友。
\t\t好在文戚这句话成功勾起叶景莲的兴趣,让他无暇在意文戚并没有理会自己的话题,他眨巴着眼睛,一脸兴奋地望着文戚,目光示意着文戚将东西拿出来。
\t\t一秒,两秒,短暂的沉默中,叶景莲勾起的嘴角慢慢下垂,不耐烦地催促一声道:“带来了就拿出来吧。”
\t\t“叶少爷,”文戚舔了舔嘴唇,“我们的交易……”
\t\t“放心好了,你把东西交给我,以后就是我的人,我带你去章家,不说是荣华富贵,但至少比你在齐家强百倍。”
\t\t“您已经和章司令说好了?”
\t\t叶景莲哼笑一声,他看出了文戚目光中的战战兢兢,毕竟在文戚眼中,章杳是那么的高高在上遥不可及,也正因如此,叶景莲本能地将自己放在了和章杳一样的位置上,趾高气昂地对着文戚道:“这种小事,我和杳哥说一声就是了,有什么好担心的。倒是你,跟了杳哥,以后就是他的兵,不要再想齐家的事情,反正你也回不去了。”
\t\t文戚没有说话,从他和叶景莲搅合在一起的那天开始,他就知道了自己已经不再是齐家的人。
\t\t只是,当初的文戚目的很简单,想尽办法不过只是想学习一些蛊术罢了,齐家禁蛊是齐秉医的决定,在文戚这么个一心只为学习蛊术的人来说,他觉得自己是被殃及的池鱼,要和齐家一起背负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多有不甘,但蛊族五家,离开齐家,他也进不了别家蛊门,留在齐家虽是鸡肋,却也只是唯一的选择。
\t\t若非有对蛊术执着的欲念,文戚怎会受到叶景莲的诱惑?也正是这诱惑引得他一步步往下走,与叶景莲达成了交易,窃取齐家关于蛊术的秘录。
\t\t只是文戚没想到他的计划还未曾来得及实施,齐家却突遭变故。
\t\t大家族的兴衰对一座城镇来讲都如同地震般,又何况他们这些小人物,命运自然是天翻地覆。
\t\t齐家灭门后,文戚和其他门徒一样,带着齐秉医交给他们的医书离开齐家,前路渺茫之时,苦闷的文戚几次不甘地翻看医书,惊然发现其中一页上写着一些他看不懂的文字,而且在他偷看了阿夭和吉祥的医书后,发现每人的书中都有这样一页特殊的内容,而且每一份上面的内容尽不相同。
\t\t这一想法令文戚醍醐灌顶,虽然他看不懂,却可以作为与叶景莲交换未来的筹码。
\t\t“我敢肯定,上面的内容肯定是关于齐家蛊术的记载。”
\t\t虽是假话,文戚却说的信誓旦旦,唯有如此,他才有和叶景莲进行交易的资格,而叶景莲也是从这一消息上,察觉到齐秉医死时为齐家布下了一盘棋。
\t\t一个已被灭门的家族想要凭靠一个废物死灰复燃,仅凭几张纸就能做到?叶景莲觉得有趣,这好像戏园子门口贴出的戏牌,短短几句话,却会让人对这场戏充满无限遐想。
\t\t正是这一兴趣,引得叶景莲为文戚安排这条将他送到章杳手下的后路,此后才有了两人的这一笔交易。
\t\t叶景莲好奇齐家蛊门如何神乎其神,文戚关心自己来日落于何处,两人顺理成章的一拍即合。
\t\t灯光下,文戚将手中的医术送到叶景莲手中时,他并不觉得自己卑鄙。
\t\t人在前程无路时,思考的只是如何使出各种手段,还哪有功夫思考卑鄙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