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孤鸿一觉睡醒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
\t脑袋闷痛,就好像被人狠狠砸过一锤似的,身子稍稍一动,浑身的筋骨也跟着疼,想要开口说话,嗓子却干哑得好似塞了张砂纸。
\t“别动,”齐秉医的声音在齐孤鸿耳边传来,对着门外喊了声道:“把熬好的粥端过来。”
\t齐孤鸿勉强睁开眼睛望着齐秉医,不免有些愧疚,多少也是担心被骂,只好对着爷爷尴尬一笑,只是对面的齐秉医脸上却没有表情,默默地接过下人送上来的粥,喂给齐孤鸿吃了两口。
\t“好点儿了么?”
\t“嗯。”
\t“以后不能再喝这么多酒。”
\t“好。”
\t齐孤鸿始终在垂着头等着,他想到自己当年第一次喝醉被齐秉医痛斥的场景,本以为今日齐秉医也会将自己痛骂一番,毕竟是刚刚回来,就如此烂醉如泥,别说是齐秉医,要是换做自己,估计也难免要发一通火。
\t只是齐孤鸿没想到的是,齐秉医并未发怒,只说让齐孤鸿再睡一会儿。
\t“中午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晚上一起吃晚饭就是了。”
\t齐秉医的态度让齐孤鸿感到有些惊讶,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以前对自己万分严厉的爷爷,反倒是这样的态度,让他有些不适应了。
\t长久没喝过家乡的白酒,人不免有点儿不适应,齐孤鸿觉得脑袋里好像装着一滩浆糊,稍稍一动便觉得头晕脑胀,昨晚的事情倒是多少能想起来一些,不过也不清晰了,只剩下一些零零散散的片段。
\t这样倒是也好,那些为数不多的片段似乎都在提醒着齐孤鸿,让他不要再想下去了。
\t困意重新袭来,齐孤鸿蹭着身子,想要躺下再睡,伸手拽被子的时候,看到自己的袖子不知何时被人挽起,此时那只小小的蝎子图腾就袒露在外,以齐秉医的心思缜密,想必是早就看到了,齐孤鸿心中不免有点儿别扭,连忙拽下了袖子,这才重新躺在了被子里。
\t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从齐孤鸿的房里出来之后,齐秉医关好了房门,转身向外,发现送粥的佣人仍旧站在门外,手中还端着两只粥碗。
\t齐秉医两步上前,“还守在这儿干嘛?去给他们端过去。”
\t“是!”
\t“粥里有加了芭蕉和莲梗么?”
\t“加了,加了!”
\t齐秉医向来儒雅慈祥,但发生了昨晚的事情后,始终有一层乌云笼罩在他的眉梢,齐家的下人战战兢兢,生怕惹恼了齐秉医。
\t齐秉医说罢转身就走,下人也紧随其后,两人离开了齐孤鸿住的院落,迈过两道跨院直奔后院,最终来到了一间厢房中。
\t房间不大,只容下两张土炕,炕上正躺着阿夭和吉祥,还有几名医者在房内给两人刚刚把过脉,见齐秉医来了,连忙起身作揖问好。
\t几名医者乃是齐家的门徒,齐秉医说起话来也无避讳,开门见山道:“怎么样了?”
\t“回老祖宗,蛊毒倒是逼出去了,倒是需要多养上两天,也多亏是精壮的小伙子,否则恐怕是抗不过去了。”
\t齐秉医没有搭茬,眯着眼睛将阿夭和吉祥打量了一遍,两人躺在床上,浑身的皮肤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但是身上并无任何伤口,倒是皮肉硬邦邦的,就像死肉。
\t昨天夜里,齐孤鸿出门赴宴迟迟未归,几名门徒外出寻找,最终就在小桥上找到了阿夭和吉祥,以及被两人护在身下的齐孤鸿,当时齐孤鸿身上并无外伤,倒是阿夭和吉祥奄奄一息,众人立刻将他们三个一并抬了回来。
\t此时的齐孤鸿,还不知道是阿夭和吉祥帮他逃过一劫保住性命。
\t齐秉医打量着床上的阿夭和吉祥,若有似无地叹了一声,嘴上虽然什么都没说,疼惜却几乎从眉眼间满溢出来。
\t似乎是察觉到了齐秉医的视线般,阿夭的眼皮动了动,眼睛微弱地睁开了一条缝儿,望着齐秉医,“老……”
\t话还没说完,齐秉医已经摆摆手,“再休息一下。”齐秉医说着转向身旁的下人,“把粥留下,你们先出去。”
\t齐秉医端着粥碗,一勺一勺吹凉了才送到阿夭的嘴边,对于家中的这些年轻孩子,齐秉医向来是一视同仁,如何对待齐孤鸿,就如何对待他们,大概这也是这些门徒之所以愿意忠心耿耿追随齐秉医的原因。
\t好歹吃下了半碗粥后,阿夭的脸色才终于好了一些,他看了看身旁的吉祥,对着齐秉医轻声问道:“老祖宗,小少爷呢?没事儿吧?”
\t“已经睡醒了,”齐秉医轻叹了一声,不知道是从哪一年开始,齐秉医迅速地消瘦下来,脸上沟壑纵横,终于有了老态,此时他挑着眉毛,眼帘下垂,嘴角也向下勾着,摇摇头道:“多亏了你们了。”
\t阿夭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我们保护少爷,这是理所应当的,只是,老祖宗,那些人不对劲儿!我敢打包票,那些人肯定不是镇上的人。”
\t如若是镇上的人,怎么会对齐家人用蛊术?而且,阿夭虽然因来到齐家时便已经禁蛊,因而并未见识过真正的齐家蛊术,但是凭他的眼力也可以看得出昨晚所见的蛊术非同一般。
\t“老祖宗,难道说……镇上来了什么危险的人?”阿夭突然紧张起来,千古镇上要是来了厉害的蛊师,那么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奔着齐家来的!
\t齐秉医始终没有说话,而是看着阿夭身上,蛊毒留下的痕迹。
\t在阿夭面前,齐秉医已经是个垂暮老者,但他也有年轻的时候,在他像阿夭这么大的时候,也曾经血气方刚,他曾与众多蛊师斗蛊,声势浩大的时候,足有上千名蛊师前来观战。
\t但要说起最险的一次,却是在齐家自家的后院。
\t那一次并没有隆重的排场,也没人观战,甚至没人知道那一场恶战,但对齐秉医来说,那一场斗蛊之所以危险,是因为与齐秉医斗蛊的那个人,她是真的想让齐秉医死,特别特别想。
\t齐秉医最终还是因谦让了她而故意输了,身上也中了对方的独门蛊毒,虽然她走的时候留下了解药,不过后来的一段时间里,他身上也呈现出了和阿夭、吉祥一样的症状。
\t所以,有人说,经历的不同,看到的也会不同,这话一点儿不假,阿夭看到的是中蛊这一事情的可能性,齐秉医看到的却是结果。
\t世间的事情,的确是不能靠躲来解决的,齐秉医轻叹了一声,只是十几年前就听说了她的死讯,即便是登门寻仇,也不会过这么多年,那么,叶家人,为什么会在千古镇出现?
\t旁边的阿夭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什么,回过神来的齐秉医摆摆手打断了阿夭。
\t“你慢慢说,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