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否极泰来(二)(1 / 1)

近两天的日头开始有了点温度,已能在窗边久坐一会了。

邵日宛拿了本书,胳膊搭在椅背上,偶尔翻上一两页,时不时往外也看上一眼。

楼烈在院中练功,还未召出武魂之刃,只能拿着剑去练,横冲直撞脚下生风,将院子里的树干杀出一道道的剑痕。

他自天未亮便一直如此,一直到了快要正午,汗水在这样的天气里已然浸透了后背衣服,这才停下,收了剑势转身出去了。

邵日宛往外看了一眼,又转回去看自己这本让人犯困的书。

过了不一会,楼烈端了个广口碗又回来了,伸手敲了敲门,用力奇大无比。

邵日宛道:“进来。”

楼烈一推门走进来道:“今日的药。”

这活一向是魏长泽在做,邵日宛每天一碗汤药,他要是白天不回来也会在晚上熬出来补上,此时却是楼烈送了进来。

邵日宛问道:“他今天不回来了吗?”

“不知道,”楼烈道,“就让我给你送过来。”

邵日宛便道:“麻烦你了。”

“嗯。”楼烈应了一声,转身便要走。

邵日宛叫住他道:“崩剑时立剑沉腕,力达剑尖,使剑向上为崩,剑尖不该过头。”

楼烈顿了一下,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

邵日宛扬了扬药碗,笑道:“多谢。”

楼烈道:“剑尖不过头四处伸展不开,何以使出全力?”

邵日宛道:“所以要你力达剑尖,以身练剑,关你伸展地开不开什么关系。”

楼烈目光上下扫了他一眼,“你是剑修?”

“以前是。”邵日宛随意道。

楼烈头一回问道:“你受伤了?”

邵日宛道:“我差点死了。”

楼烈道:“可惜了。”

“还活着,”邵日宛却道,“就不算可惜。”

楼烈转过身来,“损失了全部修为,只剩下了一条命,与苟延残喘有何两样?”

“是因为你把修为看成了命,”邵日宛看着他道,“我却只当它是锦上添花,没有也就算了。”

楼烈皱了皱眉,一时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院门忽然被敲响了。

这座院子从来没人会敲门,因为四处布下了奇门遁甲,这样的符术能将人与物变成一块石头一棵树,并非真的变幻了形象,而是让人绝难注意到。

魏长泽自他来了之后接连又布下了几道符术,生人难近一步。

然而就是这样的重重防护,门却被敲响了。

两人瞬间交换了一个眼神。

楼烈警戒地低声道:“你别动,我过去看看。”

邵日宛道:“小心。”

楼烈手中紧了紧剑柄,慢慢地一步步地靠近院门。

门外人忽然道:“请问魏长泽可在。”

世人都一直以为赤胆老祖本名就是魏不忌,而魏长泽这个名字,就连楼烈也是第一次听。

楼烈一时没有说话。

门外人道:“臣,郑江,求见殿下。”

邵日宛走出来道:“让他进来吧。”

来者有三人,均是锦衣劲瘦的中年男人。

其中一穿深蓝长袍的男人道:“日前已给殿下送过信,只因恐有差错,唯恐殿下并未收到信件,此番才贸然前来叨扰。”

措辞已算是极为含蓄隐晦。

楼烈可谓不知所云,看了一眼邵日宛。

邵日宛不冷不热地道:“寒屋陋舍就不招待了,魏长泽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若有急事就等着吧。”

那人并不为这样的态度所恼,赶紧躬身道:“多谢。”

邵日宛转身走了。

楼烈左右看了看,也跟着出去了。

邵日宛自然没必要给这些人好脸色看,他的命差点折在魏广延的手中,若非这些来者修为不浅,他连门都不会让进。

楼烈到底是个少年,跟上来问道:“这是咋了?”

“你师父的旧账,”邵日宛道,“让他自己去收拾吧。”

他也确实烦躁,这些人到底想要什么?魏长泽现在都这幅德行了,怎么还过来纠缠不清。

楼烈见此,也不再问,收了剑势不再管了。

魏长泽是在临近傍晚的时候回来的,只一进门便发觉了不对。

屋中有生人气息,且修为不俗。

他脚步忽然放慢,往前走了两步。

侧屋的门开了,一个男人走出来,躬身道:“参见殿下。”

他忽然皱了眉,往邵日宛的院子看了一眼。

男人道:“日前圣上亲手所书信件,不知殿下可有收到。”

魏长泽道:“现在出去,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再也别来,否则我再不会给来者活路。”

男人却仍道:“圣上想说的话具在信中,难道殿下还不能明白圣上苦心吗?”

魏长泽侧身让路道:“滚。”

男人终于愣了一愣。

魏长泽道:“我离开魏府数年,既然不能同富贵,那也不该在受难时来找我,父子反目的戏不好看,他又身份贵重,别再来了。”

男人抬眼看着他道:“您当真就是这样想得吗?圣上多年来一直暗自派人跟随殿下左右,将您的安危挂念在心上,这份厚意在您嘴里便是如此单薄吗?”

魏长泽忽然嗤笑了一声,“有什么用?数年来我已在鬼门关走了几个来回他又做了什么?我是他长子,活着最好,死了也不值当冒险救一回,不过就是如此,如今来找我是为了什么?朝中动荡,是让我杀人,还是让我去当个解困的太子傀儡?”

“滚,”魏长泽冷冷地道,“别再让我说第二遍。”

三个男人最终还是走了。

魏长泽进屋时邵日宛正躺在床上刚刚睡着。

他身体不舒服便一直有些困顿,将床幔放下,盖着厚棉被睡得很熟。

魏长泽将手放在他的脸颊上轻抚的时候,他忽然醒了,微微皱着眉头看了一眼。

魏长泽笑道:“醒醒吧,不然晚上又睡不着了。”

“我才刚睡。”邵日宛有些不满地转过身去,又往上拽了拽被子,盖住半张脸。

魏长泽道:“不吃晚饭了?”

邵日宛闷声道:“不吃了。”

魏长泽才不管他,站起身来,连着被子直接将他抱了起来。

邵日宛这下彻底清醒了,长叹了一口气,“你要干嘛啊。”

“你要干嘛啊,”魏长泽反问道,“我刚回来也不理我?”

邵日宛失笑了一声,“行了,让我下去。”

魏长泽道:“生气了?”

“哪有那么多气,”邵日宛随意道,“别闹了。”

“我明日再加些防护,”魏长泽道,“刚才已经将那些人打发走了。”

邵日宛看了他一眼道:“魏广延给你写了信?”

“写了,”魏长泽坦然道,“我没当回事,就没给你说。”

邵日宛嘲道:“对,标准魏长泽的作风。”

魏长泽:“……你就是生气了啊。”

“没啊,”邵日宛道,“没有。”

两人这样互相抬着杠笑着便将这篇翻了过去,魏长泽并不嗜杀,当年邵日宛身上的仇火都已经尽数还了回去,他已经念在父子情分,给了魏广延颜面,但这样的容忍是有底线的,两人三年来毫无往来,他以为魏广延已经明白了。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

两人一直不得安稳,虽然这条路并非所愿,但也终于有了些底气和本钱,不再收人摆布。

邵日宛的毒要慢慢地解,他近日的行动自如了许多,又到了月底,魏长泽留出了一日的空闲,与他一起去了石寿庄。

还未进门,魏长泽的脚步忽然顿了一下。

邵日宛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了?”

“先别进去了,”魏长泽往前看了一眼,“他恐怕不方便。”

邵日宛如今已经没了修为,便应了道:“那我们四处走走吧。”

话音刚落,门忽然从里自己开了,宋长彤的声音传音入耳道:“进来。”

两人便走了进去。

里面坐着一个从未见过的光头男人,头顶有戒疤,当真是个和尚,但却周身散发着魔煞气息。

比魏长泽更甚。

那男人单手行礼,四指放在胸前道:“幸会,在下封丘。”

邵日宛瞳孔忽然间放大了一下。

他听过这个名字。

魏长泽随意点了点头,正要张口,忽然被封丘打断道:“我已久仰二位大名,无需介绍了。”

宋长彤丝毫没有个待客之道,对邵日宛招了招手,“把脉。”

魏长泽便一撩衣袍坐在了椅子上。

封丘相貌好似一个三十上下的男人,相貌极为儒雅,鼻梁俊挺,眉眼入画般柔和,薄唇边有一点痣,又像是极为薄情的面相。

太像一个花和尚了,但他是一个魔修。

修为深不可测的魔修。

这人除了一开始打了招呼之外,再未开口。

宋长彤在里屋为邵日宛针灸导毒,偶尔二人说两句话,在外面这两个魔修的耳中都听得清清楚楚。

宋长彤在屋中道:“你声带已好了八成,还是少说话。”

“好,”邵日宛道,“也说不上什么话。”

每天待在院中,只能遇上楼烈和魏长泽两人,又都是寡言的人,这条医嘱倒是好完成。

宋长彤却瞥了他一眼道:“也别喊叫什么。”

邵日宛:“?”

“你这身子就不要折腾了,”宋长彤直白道,“你老实睡一觉比吃药管用。”

邵日宛顿时尴尬的咳了一声,压住忽然飞上脸的红雾。

屋外,魏长泽失笑闭了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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