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第二轮会战早早开始。
邵日宛这次来的早,终于也进了阵中,见识了里面的场面。
观看席围着战台高高耸起,一排比一排高,擂鼓敲响,二十二对青年才俊依序上前。
邵日宛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往过一瞥,看见魏长泽笑着冲他眨了下眼。
他抽到的是第十三个,不前不后,说不上是好是坏,不过这都不算什么,两人谁也没把这场比试放在心上,担心的另有其他。
魏长泽近日的状态还好,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那魔修已入了吞噬期,按吸入的魔气来算,至少要把他撑到化神期才能彻底炼化,然而这个过程着实不易,一直卡在金丹三层不动弹,若是平日还好,可是现在体内像是藏了一颗定时炸弹,总让人心里难安。
昨日已经刷下去了一些水货,所以今天的战局好看了很多,周围人窃窃私语,显得极有兴趣,人人都好似什么大家一般,评论起来头头是道。
邵日宛看了半天,这些人中大部分人都已是金丹期的修为了,不然也不可能代表门派出战,只是拿来和魏长泽比,就都还差得远。
第三轮上场的一个剑修好像姓刘,卓有些非凡的本事,金丹三层,剑意果敢,算是个对手。
邵日宛身后坐着两个男人,低声道:“今年怕是只有这么几个能拿得出手的了。”
他的同伴问道:“这个是厉害的,还有哪几个?我昨日睡过了没赶上。”
男人便道:“除他之外还有个剑修,江必信也算一个,魂修方墨算一个,你昨天没来当真可惜了。”
邵日宛等着他的下文,结果半天没有动静,愣了:……没有魏长泽???
他本来是随便听听,结果因为这事反而开始一直偷听起身后的动静了,这两人讨论了半天,竟然真的没提到魏长泽。
邵日宛觉得很神奇,以及不能相信。
然而当他等到魏长泽上场时,他忽然明白了。
这人就没想过要出风头。
魏长泽今日的对手恰好也是一个符修,名唤洪磊,人高马大长得倒是不像符修而像一个武修。
两人行礼,战鼓鸣。
洪磊二话不说直接祭出一张杀符,咬破了手指唤灵,口中念念有词,腥红的血光扑向了魏长泽的面门。
出手便知了深浅,邵日宛松了一口气,坐了回去。
谁知却见魏长泽并不出手,两番正面交锋都是堪堪避过,只退不进。
身后的男人道:“这人胆子太小,恐怕也是因为内力不济怕后继无力,只是如此畏首畏尾赢了又有什么用。”
他同伴道:“我那日看了牒子,他该是金丹期的符修,不应该啊。”
男人轻笑道:“有什么用,说到底还是要看天资心性,这人天资或许是有了,可却实在窝囊。”
邵日宛轻轻咳了一声,换了个姿势。
他同伴道:“这种的看着没什么意思。”
男人不置可否。
邵日宛手指在剑上点了点,又换了一个姿势。
站台上,洪磊双臂交错射出阵阵红光,用鲜血画了一个熟悉的符,念道:“威严大道,斥恶如敝,金门凛凛,日月失光,顺吾咒者,速来伏降,达吾咒者,倾死灭亡,急急如律令!”
只见一只白狼凭空撕碎了空间跳了出来!
这是阴阳术招鬼!
魏长泽曾用这个术士多次,来逃离险情,这个咒的凶狠邵日宛再清楚不过,他不担心魏长泽不敌,只担心他如何能在可以隐藏锋芒的情况下化险为夷。
旁边忽然有一个山羊胡的中年男人道:“阴阳术都用上了,这个后生倒是心急。”
邵日宛看了一眼,没有搭话,山羊胡道:“这位小友觉得呢。”
“阴阳术凶险,”邵日宛淡淡地道,“他是已经没了后招。”
山羊胡笑道:“有理,而那黑衣符修确是连一手也没露啊。”
邵日宛道:“也许是什么也不会。”
“或许。”山羊胡和蔼道。
站台之上,魏长泽双臂张开,一张巨大的屏障拔然出现,白狼狰狞着嘴角俯冲而来,撞在了屏障上,被生生逼退。
魏长泽却一步都未退,双臂收拢,手中将屏障折叠翻转,数道隐形的光剑攥于手中,他微微蓄力,骤然摊开双臂,数道剑光齐齐射出,横扫出去!
洪磊急退几步,腿上中了招,往前栽了一下,他飞快反应过来用手撑地,画了一个隐身符咒,消失在了原地。
魏长泽站在原地没有动弹,那只白狼蛰伏在地,用绿油油的眼睛盯着他。
背后忽然一阵真气异动,魏长泽瞬间转身,脚下一个快速的变幻,对着空气便是狠狠地一脚,只听得声闷哼,洪磊‘砰’地落在了地上。
白狼在他出腿的时候便扑向了他的背后,魏长泽身子在半空中一转,一个跟头凌空翻了过来脚踩在了白狼的头上,带着它狠狠的砸了下去。
只见魏长泽抓住那白狼的后颈上的软肉,抡起了胳膊便是一阵摔打,声声巨响徘徊在阵中,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白狼已经完全失了力,落在地上发出一阵微弱的悲鸣。
阴阳术招鬼,招来的鬼怪所受的皮肉之苦都还在了召唤者的身上,洪磊目光呆滞,直直地跪倒在地。
魏长泽站直了身体,道:“承让。”
场内一片寂静。
这与其说是符修之间的内斗,不如说是一场肉搏,魏长泽几乎没有用过符修的本事,他也没有用剑,生生地用赤手空拳赢了。
那身后的两人静了片刻,其中一人道:“这人……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魏长泽转过头来,冲邵日宛摆了摆手。
邵日宛笑了笑。
山羊胡顺着道:“你二人认识?”
邵日宛没有马上回答,看了看他问道:“他怎么样?”
山羊胡道:“百年之后,定是下一个仙。”
“是了,”邵日宛笑着看向还在场上的那人,道:“这是我的英雄。”
魏长泽走过了一遍程序之后终于解放,坐到了邵日宛的身旁。
身后顿时安静了,怕是没有想到身前坐着的人竟然是魏长泽的朋友,尴尬的安静。
邵日宛觉得好玩,嘴角一直挂着笑。
魏长泽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没什么,”邵日宛道,“看你赢了高兴的。”
魏长泽挑了挑眉,也没说什么,看向了站台。
下一场便是那个魂修方墨。
听人念了名号之后,邵日宛问道:“这就是方墨?”
魏长泽看了一眼,随意道:“大概吧,你认识?”
“不,”邵日宛道,“听说很厉害。”
魏长泽显然是没怎么关注,还没有邵日宛知道的多。
那山羊胡笑着道:“金丹三层的魂修,修为和功法确实都不俗。”
说着冲魏长泽打招呼似的点了点头,“恭喜,很精彩。”
魏长泽没正经地道:“同喜同喜。”
同喜个卵吧。
站台鸣鼓。
方墨只一出手,便让场内人心里一惊,他的魂兽是一只豹子,召出魂兽的瞬间,浩荡的真气从阵中盘旋刮过,豹子足有两层楼高,挥爪能让站台抖上一抖。
魂兽的大小受限与主人的功力,如此看来,方墨绝非凡类!
他的对手是一个武修,也是个狠角色,根本没在怕的,抡着长刀带出阵阵杀气,咬牙就上。
魏长泽道:“你猜几招。”
“不出五招。”邵日宛道。
魏长泽笑了笑,看着他道:“三招。”
邵日宛颇有些不信,转头看向了站台,那山羊胡男人闻言瞥了一眼魏长泽,两人视线短暂的交碰。
站台上,武修刀刀致命杀气凛然,扑在魂兽的背上,狠狠地插了一刀!
方墨站在原地,从容地抬起一只手,慢慢地攥住,只见那豹子忽然一个猛掀,一下子将武修震在了地上。
魏长泽道:“一招。”
武修擦了擦脸上磕出来的血迹,长刀支撑着站起来,大吼一声,声如洪钟气冲斗牛,让场内的众人都有些受不了,他快跑两步,生以皮肉做盾,顶住扑面而来的重压,凛然刀气横劈而下,划向了那豹子!
方墨双臂忽然张开,浩荡真气拔然而出,猎豹鸣吼数声,迎面顶上,源源不断地真气汇于它的体内,似乎无穷无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武修根本劈不开这样的防守,却被那豹子一爪子轻松拍开,狠狠地吐了一口血。
魏长泽道:“两招。”
猎豹速度极快,在他还未掉在地上的时候已经跑了过去,一口将他拦腰咬住!
武修脸上鲜血直淌,挣扎着抬起手,长刀却已然落地,发出一声脆响,终于还是昏死了过去。
魏长泽凑近道:“输给我点什么好?”
“我还有什么能输给你的,”邵日宛失笑道,“你还想要什么。”
确实已经没有了,邵日宛已经把能给的给了,魏长泽想了想,笑道:“晚上说,晚上说。”
方墨的强大对他们而言并不算好事,只是周围人多眼杂,邵日宛不能说什么,这些人都是耳聪目明的,难免泄露点东西。
那山羊胡男人笑道:“这位小友果真好眼力。”
“还成,”魏长泽随意道,“比不上您。”
两人各自话里有话。
江必信是第二十个出场,算是很靠后的,魏长泽没什么兴趣,中途想要溜走,被邵日宛拦住了。
好歹也算是死敌,总得摸清楚敌情吧。
江必信这次的运气也是极好的,碰上的对手算是昨天的漏网之鱼,并没什么威胁,着实算是耍了一通的威风。
他的声誉其实很高,剑修本就自诩正统,他又是官宦子弟,根骨也好,有些天份,一向是翩翩公子的人设,没什么可黑的点。
他越光明,就显得魏长泽越黑暗。
站台之上,江必信震出长剑发出阵阵轻吟,他一身白衣侧身而立,翻了一个剑花冲了出去,身子绷得很直,基本功扎实。
他的对手也是剑修,翻身格挡略显慌张,被江必信赶上,两人瞬间交手数招,一时只能听见剑身碰撞的清脆声。
对方终于再也跟不上他的速度,江必信反手勾了一下,在那人胳膊上刺出一道血痕。
这一套剑势都是邵日宛熟悉的,要论用剑就连魏长泽也赶不上他,此时便看出了江必信正在力争速战速决。
上来便是杀招。
江必信在刺破那人皮肉后顿了一下,停手道:“你没事吧?”
他伸手将那人扶起,“是我莽撞了。”
对方连连摆手。
江必信笑道:“那便开始吧。”
两人重新拉开阵势,然而其实胜败早有定数。
山羊胡男人失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走了。
他似乎只是等着看完这一场。
邵日宛也懒的再看下去气着自己,终于对早已等不下去的魏长泽道:“走吧。”
魏长泽千恩万谢。
今日会战将要再削去半数的人,剩下的都已是不大好对付的人了,未免连续的交手让人疲累,往后每一战都会安排两日修养的时间。
这时夜已深了,屋里一束灯光也没有,只有微弱的月光顺着窗棂投进来。
邵日宛的手臂光裸,余下的风景都用锦被遮住,只留了些星星点点的痕迹露在脖颈处,再往下便看不见了。
他枕在魏长泽的手臂上,有一搭无一搭地想着事情。
两人都没有说话,在这样的时候,他们总是沉默,气氛温暖,相拥在一起。
魏长泽的手指穿过了他的头发,打了一个圈儿,又打了一个圈儿。
“我看那个方墨真挺厉害,”邵日宛忽然开口道,他的声音有些哑,所以咳了两声缓了一缓,“你有几分把握?”
魏长泽道:“用全力的话能赢,要像今天这样打,输定了。”他语调有些慢,跟平日不大一样,显得有些悠闲性感。
邵日宛笑了一声道:“那就是打不过了。”
魏长泽也跟着笑,“对,打不过。”
“那就算了,”邵日宛道,“你上去就直接投降,说‘好汉饶命’得了。”
魏长泽道:“你要么给我身上纹上这几个字,我到时候一脱衣服跪在他面前,多有诚意。”
两人说着说着就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