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钊熠早已走了,剩下葚儿领着两个孩子孤零零地立在院子里。
她抖着唇,乌黑的瞳仁晕染着骇然,他会杀了她,会杀了他们的孩子,就只是为了让她永远像囚鸟一般,困在这个别院里,然后陪着他,到老死。
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却有千斤重。
楼钊熠视人命如草芥,她毫不怀疑他说这句话的份量,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觉得自己居然对这个男人无计可施,感到深深的绝望。
她站在那里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胸膛急剧起伏,想要流泪,眼睛却干涩的流不出一滴泪。
直到梓姝围着她打转转,肉呼呼地小手扯着她的衣角摇来摇去时,她才怔怔地低头,看着两个孩子,忽地觉得黯然。
梓炀眨巴着乌溜溜地大眼瞅着她,昂着小脑袋,奶声奶气地问她,“娘,爹爹说的陪葬是好玩的吗?”
望着两个小孩子稚嫩的面容,她再也忍不住,猛然蹲下身抱住他们两个无声哭起来。
她不怕死,可是她怕她的孩子没人照顾,如果将她困在这里生活一辈子,楼钊熠才满意的话,她愿意为了两个孩子妥协,但前提是,她必须要确保他们的安全。
接下来的几天,葚儿下山买了几批布料,然后开始没日没夜地开做刺绣。
她从小就被桑母教导,女子要学会女红的手艺,将来嫁了人,才会在夫家立足。
没想到,这项手艺,在这个时候却是排上了用场。
她刺绣的手艺很精巧,绣什么就像什么,简直栩栩如生。
她花了好几个夜晚才将这些绣品绣好,然后在天亮的时候,将绣品急匆匆地包好,下山去了绣品铺子往外卖。
掌柜本是极不耐烦地,铺子里一般都直接卖成品布匹和绣品,从不接私活,但是直到葚儿将她绣好的成品展开来给掌柜看时,他一双小眼登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像是看珍品一般,看了许久。
他拿起其中一件百鸟嗟食图,满脸不可思议地看来看去,那些小鸟儿有的立于枝头冲着天空鸣唱,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互相啄羽毛,有的嘴里竟然还嗟着一条细小的毛毛虫,有的正要张开翅膀高飞。
这些小鸟每只的颜色都各不相同,便是连天空的颜色都是逐渐由浅蓝变深蓝递增的,他摸着那绣品,简直惊喜的啧啧有声,嘴里一叠声地念叨着:“造化,造化,造化啊!”
他抬起头看着葚儿就像看着摇钱树一般,走出柜台,在她面前站定,搓着手兴奋问道:“不知娘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葚儿被掌柜的举动惊了一惊,继而想明白,他是想跟她谈长期合作的事情,此时的她也确实需要这样的合作,便欣然点头跟着掌柜去了后堂。
落座后,掌柜给她斟了一杯茶,继而满面红光地跟她道:“娘子的手艺实乃一绝,实不相瞒,我只是个掌柜的,真正的老板另有其人,我们老板也是爱才之人,你有没有意向,和我们店建立长期合作的关系,当然,我们在价格上会给你优惠,绝对比你在别家卖的还要高。”
掌柜说的话正中葚儿下怀,她想也不想地便点头应允,“合作没问题,不过,我需要知道你们店的老板是谁,这立字据画押的事情还需得你们老板亲自出面才行。”
掌柜的却面露难色,“娘子啊,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我们老板实在身份特殊,不方便告知,不过立字据的事情我可以代劳,价钱你放心,绝对明码标价。”
葚儿当即摇头,起身往外走,道:“不知道老板姓甚名谁,我不卖。”
那掌柜的急了,生怕她将这些成色上好的绣品拿去别家卖,遂赶紧上前拦住她,连声承诺,让她安心。
“要不这样吧,我给你交押金,你把你的绣品留一份给我们,我们老板确实身份特殊,不过我可以拿着你的绣品跟她回禀,她看了会见你的,到时候你再过来谈合作的事情,你看这样行不行?”
葚儿略微思索了下便是点头表示同意,她不担心自己的绣品会被这家店黑,她早在前些天买布匹的时候便是挨个将京城一些名气大的绣品铺子打听了一遍,然后再回去筛选掉一些自己不看好的,再将绣品绣好,准备一家家问剩下的绣品铺子。
她本来就是打定主意要合作的,遂也不怕收了押金后,老板会不答应,一来,她对于自己的手艺很自信,二来,她相信自己在这方面的眼光。
楼钊熠自从那天之后,便是带着人出了远门,离开了京城,听说是去了辽国,具体他去那里做什么,葚儿不知道,但是她听见下人在说,他这次出去的时间会很久,大概一到两个月左右。
她从楼钊熠出门的那刻开始,便是打定了注意,要趁着这段时间自己努力挣些钱,然后想办法将两个孩子从那个暗无天日的别院里接出来,然后靠着自己这段日子挣得这些钱,去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她知道自己不管走到哪里,楼钊熠肯定都会找到,并且,只要他一天不休弃自己,自己就一天都是他的妻。
她不怕他找来,却害怕她的孩子在将来的日子里越长越大后,问她为什么出不去那座别院,她会无从回答。
将这些事情全都处理妥当后,她便是稍稍松懈了心思,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耳边听着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她不禁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变得慢慢强大起来,靠自己的力量去争取孩子们的道路。
不过,这种感觉相当不错。
她正慢悠悠地走着,本想在去布匹店里买些新的布料来,然后回家去接着绣。
这个念头还没想完,就听身后一声高声唱喝,“长公主车驾,尔等闲杂人等肃静!”
长公主……
葚儿心头浮上复杂苦涩,眼底一片黯然。
她跟着人群将道路让开,跪在了马路边,给那坐在马车里,看不见的长公主行礼叩首,跟着周围的百姓一起说着‘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木着脸,低着头,双目无神地望着地面,脑海里又想起了那天鲜花铺就,红妆十里的盛景来,那个男人坐在高头大马上,手里牵着一条代表着新人生生世世永不离的红线,红线另一端牵在那轿子里人儿的手上,周围是百姓的欢呼声,一切都是那么的般配和谐,只有她像个局外人般,只能呆呆地看着。
长公主的马车缓缓走近,金黄色的马车外壁上刻满了飞鸟凤凰图案,便是连车辕都是一个个牟大的黄铜钉嵌在那上面,那些黄铜钉在阳光下,泛着冰冷刺眼的光芒。
马车周遭跟着十六个衣着华贵的宫娥,宫娥后头又跟着一队手执长枪的亲卫兵,最前头由一个骑着马的将领引领着,一路威风凌凌地走过马路,整条队伍端的是雍容华贵,充分体现了皇家贵气。
眼看着车驾缓缓自己远去,葚儿漠然着脸站起来,准备回别院。
却不想,刚迈开步,就被拦住了去路,两个面容秀丽温婉的宫娥微微跟她一笑,便是做了个请的姿势,道:“楼家娘子,我家公主有请一叙,请!”
那两个宫娥虽是微微笑着,却眼含威慑,动作也是凌厉刺人,根本不是请,而是变相地强迫。
葚儿没说话,抬起脚跟着宫娥朝着长公主的车驾便是走了过去。
长公主权利甚大,嫁给楼钊熠的时候,她不是不知道楼钊熠的身边还有个她存在,是以,她不可能反抗得了,唯有听命。
谁知,到了长公主车驾前,她还没走近,整个队伍就开始前行,她愣了下,猛然被身后的一个宫娥推了一把,推的她没防备,往前趔趄,差点撞上车辕。
就听身后那宫娥喝了一嗓子,“不走等着被踩死吗!”
葚儿瞬时明白,长公主这便是给她来了个下马威,让她跟着车驾一路走到荣王府,她心里泛起苦笑酸涩,却只得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