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安静下来,葚儿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他这句话是在告诉她什么意思呢,想要告诉她,选择难两全?
想起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她闭了闭眼,微微笑起来,“是吗?所以你今晚过来,是来跟我解释的吗?”
没想到楼钊熠垂目摇头,站起来,淡淡看着她,整个人很是平静。
“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我从来不在乎别人如何想。”
“我也不在乎吗……”
他太淡然了,淡然到说这些话就好像身在外物,世间一切都不放在眼里,包括她。
这种感觉让她难受的窒息,她不由自主地紧紧攥住了心口的衣裳,落下泪来。
她红着眼眶,昂着头,眼眸还是清澈见底,以至于让楼钊熠一眼就从那乌黑的瞳仁里面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身影。
蹲下身,他轻轻握住她的两只手放自己胸口,那个位置在跳动,缓慢而有节奏地跳动。
“葚儿,我需要她的力量,记住,只是力量……”楼钊熠蹲在地上,平视着她,面无表情,那永远冷静的眼眸在最深一层当中,有着淡淡疼惜和焦虑。
葚儿没说话,低下了头。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相信他,五脏六腑都被这种窒息感绞痛的难以忍受。
沉默了很长时间。
她低声问道:“能不能休了我,放我走?”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里是空洞的,以前觉得这是很容易让自己崩溃的结局,到了现在,她居然发现,其实事情并没有很糟糕,至少自己比想象中坚强,可以有勇气直面他。
楼钊熠握住她的手渐渐松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然后站起来,眸中的神色都冷了下去,丝毫没了刚才的温情。
他往外走,快要出门时,冷淡地来一句,“你说你不会离开我,我曾经有那么一瞬间想要相信这句话。”
说完,人便是头都没回地走了,留下葚儿一个人抱着腿跌坐在地上无声地痛哭。
接下来的几天,别院里忽然多了很多侍卫巡逻,不大的院子瞬时被挤满,小路上来来回回不间断地都有侍卫走动,便是连回廊上都有面生的婢女走来走去。
便是葚儿本人,现下不管她走到哪里,身后总会跟着两三个下人,她走到哪里,她们便是跟到哪里。
楼钊熠自从走了后便是再没来过,他将葚儿牢牢围困在了这一方小天地里,没有限制她的活动,她可以随便下山,想去哪里就去那里,也从不限制她的花销吃住,可是葚儿还是一天天地消沉下去。
自由被扼杀,人活着还有什么希望。
刘嬷嬷终于发现了不正常,她也听说了山下发生的事情,这两天陪着葚儿都是小心翼翼地,时不时观察她的脸色。
转眼就立春了,春雪初融,飞鸟展翅高飞,又到了万物复苏的季节。
梓炀和梓姝因着长久见不到父亲,而变得非常依赖葚儿,两个小人儿也是走起路来变得稳稳当当地,通常不需要人扶着,就能走短短一小段路了。
天气渐热,葚儿逐渐给他们递减了衣裳,望着两个小孩子在院子里嬉戏打闹,嘴角便是浮起一丝笑意。
小孩子永远都是无忧无虑地,她在心里闷闷地想,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模样,天真的想着这个世界上会有不惨杂质的真爱。
一旁的刘嬷嬷站在她身后,眼中有着疼惜,她是从灵桥镇一路上跟着王妃到了京城的,作为一个旁观者,她很明白王妃和王爷两个人的感情有多深,可是曾经那样心悦彼此的两个人,怎么就走到了这个地步。
她低低叹了口气,看着葚儿的背影,她也是颇多感慨,这几日王妃被困在这个院子里寸步难行,进出都有人盯着,虽然她很理解王爷这样的做法,是怕王妃离开他,可是这么做,多多少少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刘姐,别站着了,过来和我聊聊天……”葚儿听到她的叹息声,便是笑了笑,招呼她坐过来。
刘嬷嬷一直陪着葚儿照顾两个孩子,两个人也是熟络不少,葚儿便是从称呼她的敬语变成了亲昵的刘姐。
刘嬷嬷坐过去,一直望着她,欲言又止。
葚儿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是没开口,等着她说话。
过了半天,她才试探性地问葚儿,“王妃,为什么您不一走了之呢?”
问完她就后悔了,暗怪自己思虑不周,王妃还有两个还不到两岁的孩子,自己孤身一人倒是能一走了之,可是孩子怎么办,她这么宠两个孩子,宁可自己熬着,也不会丢下孩子不管。
就见葚儿轻轻一笑,望着院子里的梓姝和梓炀,目含慈爱,轻声道:“能到哪里去呢,走到天涯海角也还是会被他找到,这是早已预料到的结果,实在没必要多此一举。”
刘嬷嬷瞧着她细嫩的侧脸,便是呐呐地说不出任何话来,面前这个女人在经历过这些后,彻底变了。
变得她已经开始替她心疼,替她难过。
两个人沉默一瞬,刘嬷嬷便是目含期待地问她。
“那……那您有没有想过就这样过下去?不求王爷很多关注,只求他能养着您。”
葚儿脑海里浮现楼钊熠的面容,冷笑一声,转头直直看着她,声音淡漠,“如何过下去?就这样被他藏在这里不见天日,等着他功成名就那天,我人老珠黄,像个乞丐一般每天渴求着他那一点点仅剩不多的怜悯?”
刘嬷嬷被她的话吓住了,呆愣愣地看着她,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更何况还是楼钊熠这样世袭亲王的身份,便是连王府姬妾都会成群。
可是自从她跟着王爷来到京城后,见识了他对王妃的宠爱,那绝对是装不出来的,他从来没带任何女人回来过,王府里更是没有一个姬妾侧妃,所有下人都将葚儿当成了唯一的女主人。
她原以为,他们两个人就是世人眼里的神仙眷侣,可没想到,在此刻,葚儿居然能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话来。
这种话,她在以前听都没听过,女子的思想里,从来都是以夫为天,觉得自家男人娶多少个妻妾都是正常的,便是她自己的相公,在死之前都还纳了一个小妾呢。
她震惊地看着葚儿,舌头打结,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
葚儿瞧着她的神色,便是不在意地笑笑,站起身唤过梓姝和梓炀两个小家伙,领着进了屋。
她这两天无时无刻不在忧思心慌,晚上睡觉也不安稳,每每睡到后半夜便是睡不着,躺在榻上一直睁着眼睛到天亮。
一定要摆脱这种日子,不能在将自己置于这种断了所有后路的境地,可是她虽然能出去,但是身后一直有楼钊熠的人跟着,便是买个东西,都会有婢女上来查看,她实在没有任何办法和可用的人来帮自己。
又是一晚上失眠,她索性不躺了,翻身坐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思考着有什么办法该如何走出这种困境。
她想起二姐夫李河来,他在京城,兴许能帮自己,可这个念头刚产生,她便是否定,楼钊熠那么聪慧,李河那天来找她的事情,肯定早就知道了,她不能依靠李河。
第二天,她出门四下里看了看,见远处的几个婢女都只是随意地往这边看了看,一切都很正常,她捏了捏手里的纸条,拐了个弯,就准备去找刘嬷嬷。
可是自己刚转过拐角,就迎面撞上楼钊熠那双沉冷平静地眸子。
他扫了一眼她的手,淡淡而笑:“去哪儿?”
她倏地浑身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