葚儿原以为桑母是因为她很久以来没有消息而担心,才前来看她的。
但是等胤斐走开后,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葚儿,你身上有多少钱能给我?”
桑母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坦然,眼神急切。
葚儿看着桑母,忽然笑起来,她嘲讽道:“是啊,我有钱,我有很多钱,你想要多少,我就给你多少,花都花不完。”
“你说的可是真的?!”桑母自动忽略她话外之音,只听见她很有钱的话,激动的一张老脸都在抖。
见她这副模样,葚儿心里愈发悲凉,淡淡笑了笑,低头看着自个肚子。
“真的啊,我可是荣王妃呐……”
这句话将桑母震得好一会儿回不过神,她坐都坐不住了,一下子站起来走前一步,却又停住,不敢往前再走。
看着葚儿,忽然跪下,给她重重磕了个响头,继而脸上涌上狂喜,跑上去一把拉住她的手,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只一双眼睛放光似的盯着她看。
“你高兴吗?”葚儿瞧着她的脸色很冷,说话的语气都是平平静静。
桑母惊喜地狂点头,继而哈哈大笑着脱口而出:“姑爷是我的财神爷,我居然是一个王爷的岳母!”
原以为桑母能陪她说说话,自己那些创伤会好快点,却没想到,别人哪里会心疼你,只会抓一把盐,狠狠洒在伤口上,然后冷眼看着它慢慢腐烂。
这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从没像今天这般让她极度厌恶,只感觉胸口有一团火在烧,似要将她烧成灰般,葚儿望着桑母,已经不想再听她说下去,叫来了胤斐,将人轰了出去。
桑母走的时候,对着胤斐都是点头哈腰,全然变了一副面孔,出门的时候,嘴里都还在念叨,“你要乖乖养胎,赶紧给我生个大胖小子,把姑爷拴牢点儿,我这就去找姑爷要钱。”的话。
她说着就急急出门了,倒让胤斐面露尴尬之色,瞧着坐在屋子里的葚儿,神色有些怜悯。
屋里的葚儿没抬头,她能感受到胤斐看着她的神色是怎样的。
肉呼呼的小脸苍白了下去,坐在那里,远远望过去,只能看到她挺得高高大大的肚子,将她整个身体都反衬的脆弱,娇小,瞧着愈发地让人心疼。
第四天的时候,楼钊熠还没回来,按理说辽河城距离灵桥镇一天半的路程,他将事情解决完,四天的时间,总会赶回来的。
葚儿一直等到中午吃饭,都没见他回来,索性不再等,回屋去睡回笼觉。
她马上就要生了,月份这么大,最近越来越嗜睡,总感觉睡不饱似的,整天睁不开眼睛,看人也是模糊的瞧不清楚。
辽河城是青州地界最大管辖城市,人口众多,往来商贩络绎不绝,青州的州府就设立在辽河城。
而今,辽河城两条主干道全被戒严,公主府带过来的亲兵来来回回在街道上巡视,目露凶恶,只要看见可疑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先抓回去严刑拷问再说。
如此一来,不出四天,整个辽河城人心慌慌,百姓走在路上都不敢大声喧哗。
主干道尽头是一座专供皇家贵胄落脚歇息的行宫,里面亭台水榭,雕梁画柱,便是连那往来穿梭的宫娥都是极美地。
行宫正中央坐落的主殿水惜殿里,大齐长公主身子懒散地斜斜倚靠在主位上,凤眼微弯,笑眯眯地望着下方坐在副位上的楼钊熠。
殿里只有轻微的流水声缓缓传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声响。
长公主名讳岚熙,封号朝荣,是大齐老皇帝人到中年后的第一个皇女。
传言她刚降生的时候,天空荣光四起,老皇帝感应玄女下凡,便敕封尊号‘荣’字,寓意大齐国泰民安,万国朝拜。
“本宫的好驸马……跟那个贫民女子,玩的还开心吗?”
空荡荡的大殿里回响着她那特有的懒散音调,没见她抬头,眼眸却盛满笑意斜斜睨着楼钊熠。
深红色紫檀木座椅很是宽大,从靠背到扶手,密密麻麻雕刻着黄鸟和凤凰,火云纹交错纵横,一双细白修长的手便是轻轻搁在那华贵异常的扶手上,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擦着扶手一个边儿。
下首的楼钊熠没立刻说话,素来面无表情的面容这会子多了些奇异笑容,端起酒杯,冲着她遥遥一敬,“不敢。”
“是吗?本宫的驸马智多近妖,有什么不敢的事情啊……”
岚熙凤眸向后瞥了一眼,身后站着的面首立刻便是越众走出来一个,拜倒在她脚下,伸出柔嫩白润的胳膊,抱住了她的腿,满脸的痴迷之色。
殿里光晕不强,仔细去看,才发现她原来带着面纱,只有一双桃花凤眼露出来微微笑着,身穿暗黄色刺绣黄鸟飞腾的宫装,袖子口一圈都是暗金色丝线绣制的滚边儿,脚蹬一双浅黄云纹缎面绣鞋,整个人看上去好似即将腾空而起的玄女般,华贵雍容。
她身后的暗处,还并排站着好些颜色各异的男子,清丽的,妖娆的,矜贵的,高傲的,各色容貌的男子皆有,穿着全部一应华服广袖。
脚边跪着的那个男子面容秀智,乍一眼看上去,还以为是个女子,身段也是纤细玲珑,那一双水润乌黑的大眼,瞧着岚熙,就好像在看自个心头那娇娇小人儿,崇拜又痴狂。
谁知,刚还笑眯眯地岚熙,却在这一刻忽地冷了脸,瞧着脚边的那男子不甚顺眼,抬起脚将人踢到一边儿,秀智的眉毛皱了皱,望着下首的驸马冷哼。
道:“驸马可是将北方搅得一团乱啊,算准了国库不充盈,本宫的父皇会拨银赈灾,便一而再的炸毁堤坝,流民失所,生吃活人,这些,本宫杀了你都不解恨啊,你说,你的目的到底是为何?本宫该拿你怎么办。”
她性子反复无常,这会子说着说着,又微微轻笑,站起来慢悠悠走到他身边站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继而伸出一根手指,像把玩瓷器一般,轻轻挑起他的下巴,细细望着。
笑道:“听闻驸马被本宫刺伤后,胳膊一直因着受伤没好全,本宫还记得那时在下暴雨,你那个小娘子恐怕给你包扎手法不到家吧,现下连拉弓都使不上力气。”她说着,凤眼肃冷地微微一眯,“驸马该不会等着本宫给你包扎一番?”
“怎敢劳公主大驾,微臣不敢。”楼钊熠几不可查地将头轻轻一转,避开她摸着自己下巴的手指,一直微微淡笑地看着她。
“这样啊……那就劳烦驸马还是在行宫里多待些日子吧,也要给本宫时间安抚难民不是,不然本宫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事情没办好,回去后父皇该责骂了。你放心,你那个小娘子只要你在我行宫里好生待着,她不会有事。”
她冷冷说着,转身坐到了主位上,一拍手,从殿门口涌进来一群公主府亲兵,将楼钊熠团团围住,困在中间。
楼钊熠望着她的背影,倏地冷了眼,周身的气度都是翻滚着戾气。
葚儿一直睡到下午才醒来,一醒来,就护着肚子坐起来靠在垫子上喘气。
最近肚子被踢的甚是厉害,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就这几天的事情,两个小家伙就要出世了。
可是楼钊熠还没回来,她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太阳已是逐渐西沉。
低下头,掩去眼底的失落,她摸着肚子,跟两个小家伙说话,“你们爹爹这是好几天不归家,忘了你们了。”
她话音刚落,肚子里的两个小家伙便是动了起来,似是能听到般,在肚子里回应她的话。
葚儿被逗弄的笑起来,眼角眉梢都是满满地慈爱之色。
第二日中午的时候,她正在被胤斐盯着吃饭,好不容易吃完,撑得胃里难受,她被胤斐陪着在院子里走着活动活动,就见院子门被推开,桑母又来了。
这次,她瞧着胤斐都是趾高气昂的,走到葚儿身边,对着胤斐直接一嗓子,“你,我家姑爷的狗腿子,给我出去,我要和我女儿说会儿话。”
胤斐眼中划过一丝怒气,刚要发作,就听葚儿面无表情地说道:“他不是外人,你有话就说,想问我借钱,没有。”
目的被说中,桑母脸上一阵尴尬,她下意识抱着自己胳膊,眼中溢满泪水,跟葚儿哀求,“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了,我总要活下去。”
葚儿见她手捂着胳膊,脸色不对,再一细想这几天她来来回回往自己这里跑,很是频繁,便朝胤斐使了个眼色,胤斐心领神会,走前一步,趁着桑母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拉住她的胳膊就把袖子撸上去,瞬时便露出一条伤痕累累,青紫交错的胳膊来。
那些伤口新旧都有,有些甚至化脓,再流着浓水,桑母见他们俩人都盯着自己胳膊看,赶紧把袖子拿下来盖住,不敢看葚儿。
盯着那些伤口,葚儿气道:“他是不是每天打你?”
桑母低着头没说话,她气急,冷笑道:“你活该,当初一心想要嫁给那林秀才,现下他打你也是你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