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时候,楼钊熠将她抱坐在炕上坐稳,拉过她的手就要撸起袖子查看。
葚儿一下子抓住他的手,雾蒙蒙地眼睛凝视他,“别……”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楼钊熠一个手势打断,他看了她一眼,便强势拉过她的胳膊,不由分说就把袖子往上掀开,露出一小节白藕般的手臂。
只见那上面有两道青紫的掐痕,他黑着脸,沉默着看着那两道印子,半晌没说话。
倒是弄得葚儿有些不好意思,抽了抽自个的手臂,却被他攥在手里握紧,抽了半天没抽出来,索性作罢。
过了很久,忽然听他淡淡的声音传出,“你小时候,是不是你娘经常打你?”
听他莫名其妙问这个事情,葚儿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愣,继而点头,脸色有些感伤,“她爱财,生了我和二姐两个女儿,就指望着将来能嫁入好人家,她跟着享福。她苦了一辈子,我爹在我还没出生就去世了,她一个人把我们三兄妹拉扯大,现下她老了,就这点指望,有时候想想她确实挺艰难,我也理解她。”
她胳膊上那两道青紫印记是今天桑母跟她说话的时候,顺手拧的,葚儿皮肤白皙,当时就留下了印子,而且皮肤太容易留疤,这个印子便是到了晚上都没消失。
倒是楼钊熠,仿似早就发现似的,让她有些意外。
“所以……”葚儿勾着腰,双手捧住他的脸,微微一笑,替桑母圆场,“钊熠,我娘就是那种性子,她做的事有时候不经过大脑,你若是看不惯就睁一眼闭一眼,不要太为难她,就当是看在我的份上。”
楼钊熠看着她,眸中神色沉寂,微微沉了脸,愈发地不说话了。
她还记得当时她被桑母打的时候,楼钊熠对她娘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那简直就是魔鬼能做出来的事情,哪有姑爷亲手打自个岳母的人,还说让她死。
她一直都记得这个事情,只不过当时自己也是被桑母气急了,事后回想一下,她的娘亲确实做事情欠缺,但是楼钊熠猛然间爆发出的举动也把她吓到了。
她望着楼钊熠的神色都是小心翼翼地,稚气的脸蛋都是红扑扑的。
楼钊熠终于妥协,眸中尽是无奈,给她的胳膊开始上药,继而低低一笑,“葚儿,知道吗,人有时候太善良容易吃亏,你其实可以改变一下,就像你姐姐一样,至少可以保护自己。”
楼钊熠从来说话都没这么长过,这可让葚儿着实惊讶了一把。
她愣怔地望着他,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觉得堵得慌,又觉得他说得对,“那你希望我改变吗?”
她原本以为楼钊熠会摇头,不希望她改变,却没想到他竟然点头,跟她轻笑:“你可以变得狠一些,这样我放心。”
“放心什么?”
楼钊熠不说话了,轻轻蹙起眉头点点她的额头,“没什么……”
每当这个时候,葚儿也就住了口,她已经摸出些楼钊熠的性子来,他不想说的时候,你再怎么问,他也不会说,与其闹得不愉快,还不如装不知道。
熄了灯,葚儿躺在炕上闭上了眼睛准备睡觉。
旁边一只大手就开始不老实起来,像点燃的火把一样,随着在她身上四处游走,连带着她也开始气息不稳起来。
男人拉开她的被子,一把将她搂过来搂怀里,就开始动作……
翌日中午时候,葚儿将床单和被套这些大件全都换下来,然后铺上崭新的,就开始烧水洗衣服。
她刚洗完,将衣服凉好,就听见门口有人说话,遂擦了手过去准备开门,却听到门外的人原来是隔壁王婆婆和她老伴在晒着太阳聊天。
她开门出去,笑着打招呼,“王婆,王伯,晒太阳呐。”
王婆乍一见到葚儿,浑浊的眼睛登时睁大,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葚儿了,虽然住在隔壁,可总是能看见楼钊熠,却甚少见到葚儿。
她拉过葚儿坐到自己身旁,和蔼地捏捏她的脸蛋,笑了起来,露出掉光了牙的粉红牙龈,细细瞧着葚儿的神色,心疼道:“快来让阿婆瞧瞧,我的好葚儿,是不是最近身子骨不好,看着都清瘦了不少。”
“你娘是不是又打你了?”一旁的王伯也跟着问。
桑母是灵桥镇上出了名的泼辣爱财,镇子里的人基本上都知道她经常打葚儿的事情,也有些人看不惯想要管上一管,但是别人家的事情也不好直接插手,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邻里们便也是只能私下里安慰一下葚儿,明面上不好插手她们家的事情。
葚儿微微一晒,有些尴尬,抬手别了别耳后的秀发,羞道:“哪有那么娇贵,最近是出了不少事,不过我相公都解决了。”
她在人前总是以楼钊熠马首是瞻,下意识就将他抬到一定高度,仿似这种做法与生俱来,她也甘之如饴。
“瞧你,都嫁人了,还这么爱害羞。”王伯笑着摇头,倒弄得葚儿不好意思起来,脸蛋也红了红。
“对了,王婆,你们刚才在说什么话呢?”葚儿想起来他们刚才在聊天,好像在说什么难民。
一说这个,王婆婆就开始掉泪,一旁的王老伯赶紧抽出手帕给她擦眼泪,一边哄着她。
这情景瞧得葚儿,她心里便是一阵羡慕。
“唉,北边那边今年闹洪灾,很多百姓没粮食吃,都成了难民,成群结队的往我们这边来了。”王婆婆抹着眼泪说道:“天可怜见啊,都是些穷苦百姓,老天怎地就这么不开眼,现下那里只怕是尸横遍野,便是小孩子也没了爹娘成了孤儿。”
王老伯接过话继续说:“咱们的皇帝听说身子骨也不甚硬朗了,只怕是就这两年的光景,到时……”他说到这里,突然压低声音,往四周看了看,见无人看这里,凑近葚儿小小声说道:“到时老皇帝若是驾崩,只怕是就要变天了,官老爷们可以继续享福,但跟着遭殃的又是我们这些穷苦百姓……”
洪灾……
葚儿一开始没想起来,听着便觉得熟悉,努力回想了一阵,她记起来好像楼钊熠是说过这件事情,当时他因着这件事还受了伤,她以为事情不大,没想到竟然已经这么严重。
青州过去就是大片北方干燥之地,那里的百姓大多靠天吃饭,有土地的也是种些麦子土豆等不赚钱的农作物自给自足,若是洪灾,那涌过来的难民数量,也是一个庞大的数量,只怕到时,第一个遭殃的便是灵桥镇。
王婆婆一辈子向佛,心地善良,抹着眼泪道:“现下还不是最要紧的时候,镇子上的人还有的生活,但是村长那次将我们老头子叫过去开会,明确说了,现在开始就要早作准备,没准哪天难民就涌过来了,到时也好跑路。”
“唉,你说说,这哪是官老爷干的事,有了难,第一个跑的就是官家人!”王婆婆愤慨道。
“葚儿啊,你也给你家相公说说吧,让他知晓一下,也好早作打算。”王伯伯叹息一声,便是拉着王婆婆的手进屋了。
回到屋里,她坐在炕上取出鞋垫补着,却静不下心思,脑海里全是王婆婆和王老伯的话。
她想起楼钊熠跟她说过的话来,想来是他早就知道这件事情的,这几天外出很频繁,她从来没问过他都在做些什么事,但现在回想起来,他最近好像很少打猎了。
正想着,就听院子门被推开,同时桑母的声音传来,从语气里都仿佛听出她好像甚至高兴。
“老三啊,你在家吗,娘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事?”葚儿放下鞋垫,走出去,待看到人时,却愣住了。
桑母进了门,她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个人进来,却是教过她几天书的林秀才。
她不明所以,去瞧桑母,竟然发现桑母眉宇间有温柔之色,望着林秀才,居然带着些慕艾,她登时心里咯噔一下,涌上不好的预感来。
一起进了屋,林秀才就开始四处打量这房子,转了一圈,走到桌子跟前,喝了一口茶后,跟葚儿笑道:“这房子看着就结实,砖墙实瓦的,葚儿啊,你好福气。”
“也不看看谁生的,那是我闺女,能不有福气嘛!”一旁的桑母笑着呵斥了几句,神色颇为自豪,还笑看着林秀才,居然没生气。
陪坐着的葚儿目瞪口呆,往常这种话要是让桑母听见,一准儿她就火气上来开骂。
她今日实在是太反常了。
“娘,你和林伯伯这是过来……”葚儿隐约有个想法,但是不确定,遂打断他们的玩笑,开口问道。
桑母一听,又是下意识地转头朝林秀才睨了一眼,林秀才也是如此神色回望她,端坐在那里,看起来居然有些紧张。
跟桑母说道:“早晚都是要说的,你快些说出来吧。”
葚儿狐疑地目光来回看着他们两个,心里忽然定下来,只怕是桑母要说的事情她已经想到了。
果然就见桑母端坐了身体,难得的那性子都收敛了,变得很不好意思,跟葚儿揶揄着说道:“好闺女,娘想嫁给林秀才,你,你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