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颜玉进的是云府的大门,沈毅尚不会怀疑什么,但颜玉进的是隔壁的府院,他却免不了心中生疑,是颜玉同这家的主人相识,还是……他看着大门上的牌匾“楚府”二字,这根本就是她在宫外的住所。
酒意渐消,眸色渐沉,沈毅因这猜测,刚毅的面上如薄冰倾覆。
意外又不意外的,颜玉在院子里见到了云溶。
既遇上了,自是不能视而不见,更何况她本就是打算去找他,现下此时此地碰面,倒将将是好。
“你怎么在这里?”
“这里清静,就过来坐坐。”云溶随手将书搁在青石案上起身,“陪我四处走走。”
他心情不好。纵然云溶神色如常,但颜玉还是敏感的查觉到了,她默然跟上他的脚步,两人谁也未再出声,并肩而行。
翠绿竹叶拂过脸旁,颜玉随手摘下片抿在唇间,清悦的曲子霎时将横旦在两人间的沉闷打破,于这竹荫小道中凭添几分境。
一曲终了,颜玉见云溶驻足看着她,眉眼微抬道:“吹的不好听?”
“是特意吹给我听的?”
颜玉回的不置可否,“你认为是,那就是。”
“那便是了。”云溶取过她指间把玩的竹叶放入袖中,“看在阿璃这么有心的份上,这片竹叶,我得回去好好收着才行。”
“……随你。”
“阿璃不若空了教教我可好?”
“不好。”
“为何?”云溶驻足。
“第一、没时间;第二、没心情。”颜玉回的直接。既要断,就要断的彻底,偶断丝连,向来不是她的作风。
云溶点了点头,并未强求,只道:“我本想着,若阿璃能教我,我就许阿璃一个心愿作为答谢,既然阿璃不便,那就当我没提。”
颜玉心头的某根弦瞬间因云溶这不紧不慢的一句话而被拨动,许她一个心愿?她正为如何从他手中拿到传世玉发愁,若真有这样的机会,岂不是正好?
“刚不过说笑而已,云太傅不必当真。云太傅若想学,我现在就可教云太傅。”颜玉紧跟着话锋一转。
“哦?”云溶笑的别有深意,“那就有劳阿璃了。只是现下我还有些事务待处理,不若午后如何?”
“好,就这么定了。”颜玉直接无视云溶眼底的促狭,应了下来。
在颜玉的预计中,以云溶对音律的精通,加之他辗压常人的头脑,学用竹叶吹曲子应是分分钟就能搞定的事。但事实是,无论她讲的怎么细致、做多少次试范,云溶就是学不会,吹出的声音谈不上悦耳也就罢了,而是毫不夸张的说,简直你是在谋杀。
颜玉真怀疑他是故意的,但每每当她向云溶投去审视的眼光时,瞧见的却是他极为认真好学的端正姿态。难道真的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教了整整大半个下午,云溶兴致欲浓,颜玉却是面上惨无人色,她总算是真真切切的体会到,欲生欲死是种什么样的滋味。
出了府院,颜玉打算去十里坡看看月无心准备的如何了,毕竟要给妙君实施的是场大手术,为了能提高手术的成功率,这期间月无心要准备的药材丹药着实不少。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颜玉身子被人自后方狠狠撞了一下,她踉跄几步方稳住身形,手本能的摸向袖中的钱袋,果然不见了,同时不见的,还有她出宫的令牌!
钱可以丢,但这令牌绝不能丢!
偷钱的小毛贼在人群中如泥溜般钻的极快,颜玉立即追了上去。
蹿过了几条待,小毛贼直接拐入了四通八达的巷子中,又几个转弯后,颜玉看着空荡荡的巷子,狠狠的皱起了眉,却正在这时,听着一阵哀嚎声从不远处传来。颜玉立即寻着声音前去。
“沈毅?”颜玉看了眼地上被揍的鼻青脸肿的小毛贼,视线落向紧绷着脸的沈毅,“这小毛贼偷了我的东西,好在沈将军出现的及时,多谢。”
“看看里面的钱有没有少。”沈毅将钱袋抛给颜玉。
颜玉接住直接塞入了袖中,并未清点,而是问道:“沈将军可有在这毛贼身上搜出其它物什?”
“娘娘指的是什么?”沈毅眼锋冰冷的看着颜玉。
“一块令牌。”颜玉皱了皱眉,只觉今日沈毅今日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往日里虽然他们互不待见对方,但今日他这眼神却让她感觉有些异常,像极了……发现妻子红杏出墙被截绿帽的神色。
颜玉被自己这个比喻雷的不清,但定眼瞧了瞧,却觉越瞧越像。
“回娘娘,属下并未看见娘娘所说的令牌。”
“没看见?”颜玉眉峰愈紧,上前两步蹲下,十足令人压迫的眼锋紧锁地上的小毛贼,“将令牌交出来。”
满脸血渍的小毛贼拼命摇头,刚要说什么,却被沈毅狠狠一脚蹿过去,直接两眼一翻,晕了。
颜玉看了眼沈毅,在小毛贼身旁蹲下,搜了他的身,却并未发现令牌的蹿影。颜玉起身,目光清淡的看着沈毅,向他摊开掌心,“沈将军。”意思不言而喻。
“本将军已经说了,本将军并未从他身上搜到令牌。”
“难道这令牌还会插翅飞了不成?”
“这些小毛贼都有同伙,极有可能他已将令牌交给了他的同伙。”
“沈将军是在质疑我的智商?相较于银子而言,他们要一块令牌有何用?”
“本将军不是小毛贼,又岂会知他们所想。”
“……沈将军要如何才肯将令牌还于本宫,将军不妨直言。”
“若娘娘不信,本将军也无话可说。”沈毅沉着脸转身就走。
“站住!”颜玉几个箭步,挡在他身前,“令牌真不是你……”
“砰。”半空一个人被扔在了颜玉身前,将她的话打断。冷锋的声音随之想起,“将军,已抓住了这小毛贼的同伙,从他身上搜出了块令牌。”
颜玉瞧着冷锋递向沈毅的令牌,抬手接过看了看,确是她的进出宫令牌不错。看来她的确是冤枉了沈毅,见沈毅冷冰冰的看着她,她道:“抱歉,刚刚误会了将军。”虽然看沈毅不顺眼,但此次却是她误会了他。
“一句抱歉就算完了?”沈毅冰凉的眸底透着浓浓的讥讽,“娘娘的抱歉可真值钱。”
天香楼,颜玉喝了口茶道:“沈将军,这里的菜都值钱,你大可选最贵的尽情的点,务必请吃够你心目中理想的价钱。”
沈毅神色一僵,瞬间没有了食欲。
回到军营中,憋着口气的沈毅将兵将狠狠的操了翻,结果心里憋着的那口气却是有增无减。他干脆带了几个亲信去围场打猎,在马匹追逐猎物中,他如巨石压着般的心才终是好受了些。
“将军似乎近些时日心情都不怎么好,你可知发生了何事?”猎场外,军师刘炎问身旁的冷锋。
“具体的我也不怎么清楚,但据我估计应和太子妃有关。”刘炎是沈毅的心腹,向来足智多谋,冷锋见他问起,就干脆将他知道的给刘炎说了。
刘炎深思片刻,露出抹神秘的笑。
经小毛贼和沈毅一通折腾,再出宫去月无心那里已经太晚了,颜玉遂直接回了东宫。
“娘娘,皇后娘娘有请。”刚跨入东宫的大门,才没走几步,已有太监趋步上前道。
凤仪宫,贾南风端坐高位,端起茶杯,手执杯盖,拨了拨上面飘浮的茶叶,喝了口茶,这才漫不经心的看向颜玉,“前些时日委屈太子妃替本宫去寺里理佛,太子妃辛苦了。”
“皇后娘娘言重了,这是臣妾应该做的。”颜玉不知贾南风胡芦里卖的什么药,遂四两拨千金的回。
贾南风唇角勾起个不明意味的笑,“本宫听闻太子妃近些时日似乎都挺忙的,忙的无暇陪太子。本宫倒是挺好奇何事让你一个太子妃如此忙碌,可要本宫派几人过去协助你?”
原来是在提醒她关于“教化”团子的事,颜玉眼睑微垂道:“皇后娘娘提醒的是,臣妾最近的确疏忽了太子,日后一定将全部心思放在太子身上,皇后娘娘请放心。”
“本宫欣赏的就是你这份心思通透。”贾南风将茶杯搁在桌上,拿着精巧的剪刀修剪着桌上的花,“太子过两日生辰,她自幼丧母,打小与舅舅亲近,哀家特许你带着太子去云太傅府上小住三日,让太子散散心。”
李公公此时拿着拟好的懿旨出来,交由贾南风用了凤印,同颜玉一同回了东宫接了太子,再去了云府宣读旨意后,这才离开。
团子对能出宫在舅舅家住自是欢呼雀跃不已,但颜玉不知为何,心头总觉这道旨意透着些微妙,但具体微妙在何处,她又无从分辩。
虽仅是小住三日,但团子毕竟身为太子,因此宫里带来的人亦不在少数,这其中尤以负责团子安全的侍卫为最。
当然,侍卫巡逻有刑漠负责,宫人有秋水负责,是以也就无需颜玉操什么心。
不知是否能在舅舅府上住太过兴奋的缘故,团子竟一反常态不赖在颜玉或云溶怀中要求抱,而是自己走在颜玉和云溶中间,牵着二人的手,兴致勃勃的在府里到处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