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抵达顶层，薛凝薇停下来，定神收敛情绪。
确定调整好了状态，不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她踩着台阶登上顶层，举目四顾，却只看见了殷雪城一个人的身影。
高台四面流风，长风呼啸而过，便在青灰色的石墙上留下一道白色的刮痕。
锐刃般的长风灌满殷雪城的衣袍，宛若人间的翩翩公子衣带当风。
向匆匆赶到的弟子微微一笑，殷雪城道：“萱儿回来了，如何，在人间玩得尽兴吗？”
“师尊没从启越师弟那里听说吗？”
凝神感应，发现姬华月的确已经不在，将注意力放回到天魔尊身上，薛凝薇上前行过礼，道：“逸城发生的种种，启越师弟可都已经向师尊禀报过？”
殷雪城点点头，道：“有仙修意外搅局，你们没什么大碍就好。”
没有提及应亭海等人，看来启越的确有听她的话，暂未将此事告诉殷雪城。
薛凝薇问：“启越师弟怎么样？”
“受了些伤，不过好在都是皮外伤，这几天就让他陪云欺解解闷，要不了多久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殷雪城说着，抬头望薛凝薇面上凝神扫了一眼。
天魔尊笑道：“萱儿，你有心事？”
“是，”薛凝薇点点头，应道，“实际上，弟子这次在人间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取下腰上的锦囊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深一浅两个棕色的药瓶，躬身递给殷雪城，薛凝薇道：“这是凡人做出的药物，我带回来是想让师尊亲自看看。”
药瓶上贴着写有药名的小方笺，殷雪城接过，拿起来看看，念道：“醉仙散、魔魂销？”
“名字有点意思。”
殷雪城一笑，打开写有醉仙散的药品，倾倒瓶身之后从里面流出的不是药丸粉末，更不是浆液，而是一缕近乎无色的朦胧烟雾。
……
“醉仙散和魔魂销各给我一份，我要带去魔界，你明白该怎么做吧？”
时间回到稍早，沈家大宅内，薛凝薇对应亭海这么说道。
心领神会，少年点点头，道：“魔界一日存在，五州总归要落到魔修手上，赶走一个幻魔宫，还有血魔堂天魔门，横竖都要被掌握，那不如自己选择背后的那只手。”
薛凝薇道：“血魔堂的功法需要大量凡人血肉，幻魔宫其次。相较之下，天魔门的功法并不贪求活人气血，而且天魔尊对凡间事务兴趣不大……至少不会像幻魔宫这样，直接让门下弟子住进皇城。让天魔门接手五州，你今后的行动也能方便许多。”
“与我知道的情报一致……好吧，我没有意见。”
应亭海说着，话锋一转，又问道：“可姐姐你方才说，天魔尊对凡人没什么兴趣，天魔门不一定肯接管五州吧？”
薛凝薇不答，只看着少年不说话。
一个弹指的功夫应亭海就串联起了方才的全部对话，恍然的啊一声，笑道：“原来如此，看来还要我出马啊。”
……
天魔尊对人间没有兴趣，那就引起他的兴趣好了。
将原本拿来糊弄幻魔宫的弱化版醉仙散和魔魂销交给殷雪城，薛凝薇道：“我在逸城遇见了如今人间皇朝的二皇子，这些是他命人做出来，原是打算用来对付幻魔宫，可惜失败了。”
屈指绕散醉仙散的轻烟，又打开魔魂销。
里面同样是一股烟气，比醉仙散的烟雾色泽略深些。
看过之后，殷雪城笑道：“有点意思，二品左右的小家伙们措不及防遇上这个，多半要吃点亏的。”
境界超过二品，这药烟就没什么用了。
这两份药烟若出自炼丹修士之手，就是无用的废物。可出自未曾修炼过的凡人之手，便让人有些惊叹了。
凡人都能做到如此地步，殷雪城不禁起了几分兴趣，问弟子道：“可有丹方？”
薛凝薇摇摇头，流露出些许愧疚：“弟子考虑不周，请师尊责罚。”
“行了，些许小事，”殷雪城摆摆手，把玩着两个空了的药瓶，又问弟子道，“你说的那个二皇子是叫什么名字？”
……
将在逸城的经历挑拣着说，与殷雪城谈完，薛凝薇终于有机会问起在意的事：“师尊，弟子来时听见说，有人看见华月仙子来找您，她不是……”
话未说完，就被天魔尊打断了。
殷雪城道：“她的事，萱儿不用操心。你才回到宗门，先下去休息吧。”
天魔尊不想多说，薛凝薇却不甘心就此善罢甘休，想了想，开口道：“师尊……准备娶亲了吗？”
“娶亲，娶谁，姬华月吗？”
殷雪城大笑起来，不是讥笑也不是冷笑，而是仿佛听了一个绝妙的笑话，打从心眼里觉得好笑，于是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那个女人……我就是想娶，那个女人也不会愿意嫁给我的。”
“萱儿你不懂啊……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人，你们只当我魅力非凡，能引逗仙界仙子情深不悔，为我不顾一切……可是，不是这样啊。”
殷雪城笑不可抑，蹙眉思考该如何向弟子说明，沉吟良久终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言辞，只能语焉不详的道：“姬华月那个女人……小心些吧，她虽然是个仙修，却比绝大多数魔修更加危险，我也不大敢招惹她呢。”
……
离开葬心阁，走在回自己居所的路上，薛凝薇还在思考放在殷雪城的话。
天魔尊对小师妹的评价，薛凝薇并不相信，宁可认为这是殷雪城为了推脱自己的责任，恶意抹黑小师妹的言辞。
可是在殷雪城眼中，世上哪有谁值得他浪费唇舌去抹黑。
那么，小师妹到底是？
身为仙修，却比绝大多数魔修更加危险指的是什么，小师妹只有五品，所以肯定不是在说修为。
明明小师妹是因为爱上了殷雪城，被其挑唆引诱才背叛宗门，可为什么殷雪城的说法与这个截然不同？
“诶，魔界也有这么漂亮的小姐姐啊？”
甜润的语声忽然从背后传来，薛凝薇脚步一顿，行动快过思想，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转过身面对出声的人。
嫩黄衣衫的少女笑意盈盈，乌发簪着桂枝，金花碧叶，芳香四溢。
少女的娇俏并非月宫仙子的绝色，传说中为夜夜在桂树下捣药的灵兔若化作人身，也未必会比眼前巧笑嫣然的女修更加甜美可爱。
比起最近在青崖境中的见面，面前的小师妹笑容灿烂了许多，甚至比薛凝薇记忆中的，从小到大师门最招人疼爱的那个小师妹，还要鲜活灵动几分。
就好像她认识的那个小师妹是水中的倒影，镜中的虚像，现在在面前的，才是真正的姬华月。
“小姐姐……嗯，或者是妹妹？”笑盈盈的注视薛凝薇，姬华月道，“哎呀不管啦，你就是雪城常常提起的那个苏语萱吧？”
“呵，这一板一眼一本正经的样子，看了就让人觉得烦，跟我在天云宗的那个大师姐一样。”
“难得长了一张这么漂亮的脸蛋，却一点都不知道该怎么讨人喜欢，这么浪费的话，不如把你们的美貌给我呀。”
“清冷的仙子就该外表清冷内里放浪，娇俏的就该清纯不谙世事最迷人的时候当然是私下里被欺负到哭出来的时候，文弱的表面腼腆羞涩背地里让最荡的荡妇都觉得害臊……你们完全浪费了自己身为美人的魅力呢。”
薛凝薇：“……”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