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龙嚣张的大笑暴露了真相，金龙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耍了，金鳞表面羞涩的浅红燃烧成恼羞成怒的灼红，冲过来要跟红龙决一死战。
红龙边笑边纵身一跃，显出龙身，往另外一个方向飞快的逃走了。
水流翻涌，金龙紧追着红龙，转眼消失在大海的深处。
白龙摇了摇头，呵呵一笑，对修士们道：“让诸位见笑，不用管它们。”
巨大的龙身缓缓摆动，越往深处下潜，便越觉得静谧。
深海并非无声，暗流翻涌，水潮流动，细密的声响连绵不绝，间杂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海兽悠长如歌的鸣叫，越是沉浸在这些声息的交错里，便越感到安宁。
沉浸在这些难得听闻的声息里，不知不觉两个小的也不再玩闹。苗朵似又有所悟，在龙背上坐下来沉心陷入冥思。楼希没这么勤奋，但也罕见的老老实实坐着，只是转头眺望路过的游鱼，没有再跑来跑去。
女子披肩的长发在海水中飘散如水藻，有好奇的小鱼被吸引过来，在薛凝薇发间穿梭。
她转头去看，小鱼受到惊吓，嗖一下游走了。
越往下潜光线越暗，到了后来，水色已漆黑如墨。
白龙的鳞甲在黑暗中散发出淡淡的微光，整片昏暗的海域，唯有这一抹柔和的亮光醒目，宛如流银的月色。
身旁微微一沉，薛凝薇看去，是楼希靠过来，紧挨着坐在她身边。
“真好看，”不忍出声打破深海的安宁，楼希以传音向师姐传话，“真龙真漂亮啊，师姐，可惜就算拐一条带走，到魔界也肯定活不了。不过这鳞片要是做成宝甲、饰物，在暗处也能发光吧？”
不管喜欢上什么，楼希的反应永远是据为己有。
或者说，这是魔修惯常的心态。
魔道重欲，一切以“我”为本，这种心态纠正不了也没有必要去争辩。
楼希的这些话，薛凝薇一向只当听不见，今天却忽然有些控制不住不悦，回道：“鳞甲离了龙身，再美也不过是死物，怎么比得上此刻真龙潜游深海的自在奇丽。”
楼希略一沉吟，立刻改口：“师姐说得对！那不如等解决掉仙界之后，咱们跟师尊提议，把水域也占领，到时候这些龙还不是咱们的囊中之物！”
话不投机半句多，再说下去怕就要露出破绽，薛凝薇转开话题：“好了，安分些，这条白龙境界不俗，你这心思若被它发现，这茫茫海域里万一发生什么，师尊都不一定能及时赶到。”
被师姐话里暗藏的寒风冻得缩了缩脖子，楼希笑道：“我当然知道要小心，我才没那么傻呢，师姐别老拿我当小孩子啦。”
海水的墨色深浓到了极致，忽然眼前出现一道微光。
如同在漆黑的隧道中摸索了许久终于抵达出口，乘着白龙游进那团微光之中，眼前豁然开朗，明明身处在海底，却宛然登临高峰远眺，一览众山小的壮阔之感油然而生。
潜龙在渊，水域之下龙族居住的所在，通常被称作龙渊。
这里的海水在发光。
定睛细看，就会发现这并非水流本身的光泽，而是其中漂浮着星星点点尘沙般细碎的光点。
幼龙在成年前，每百年蜕换一次鳞甲，脱落的旧鳞粉碎成鳞沙融进海潮，经年累月，形成了环绕龙渊，犹如群星汇聚般的光流。
大海已经到底，龙渊还在海底之下。
白龙游入龙渊，薛凝薇抬起头，龙鳞的细沙汇聚的光流在头顶蜿蜒，如同另一片奇异瑰丽的天空。
泛光的龙鳞细沙，犹如空气中在阳光下闪亮的浮尘。
深不可测的龙渊明亮而梦幻，越是古老的真龙居住在越深的地方，年轻的龙族居住在浅层，不时有好奇的目光投向难得造访的客人。
白龙居住在龙渊的中段，深处比浅出宁静许多，抬头向上望去，几条住在上方的龙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一被发现，立刻四散开来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不去理会它们，过了一会儿又慢慢游回来继续尾随。
这些龙身上没有敌意，白龙也早就发现了它们，向客人解释道：“很少有外族入海，它们只是好奇。”
鳞片散发着微光，游曳在同样莹然生光的深渊中，一条条长龙仿佛在梦幻之海中起舞。
苗朵完全被迷住了，盯住不放双眼一眨不眨。
风虚子一笑，对好友道：“你们的孩子好奇，我的弟子也不遑多让。叫它们过来，让孩子们多亲近些吧。”
白龙没有意见，扬扬头颅，发出一声高昂清越的龙吟。
后方徘徊的龙族纷纷以吟啸回应，每一道龙吟的音调都有所差别，或清脆或绵长。
悠然如歌的声息中，几条长龙蜿蜒而至，加速游过来，环绕在白龙身旁。
一条身形最为纤细的黄龙游到了苗朵面前，试探着伸出短鼻凑近这个自己打个喷嚏就能吹飞的小豆丁。
和黄龙对视，苗朵大着胆子伸出手，摸了摸冰凉坚硬的龙鼻。
黄龙眯眯双眼，露出惬意的神情。
它将脑袋缩回去，开口以清甜的女声向苗朵问：“你好，我能到你身边坐一会儿吗？”
黄龙的体型比人大得多，但跟白龙比起来，就像韭菜旁边的一颗豆芽。
身旁的位置绰绰有余，苗朵刚一点头，忽然另外几条龙吵闹起来。
“不行不行，拒绝它！”
“别答应，坐一会儿变躺一会儿，躺一会儿变睡一会儿，一觉醒来，都不知道几百年过去啦！”
“就会睡懒觉！”
“谁理你们！”
反正客人同意了，黄龙欢呼一声，落在白龙背上化作一个额生龙角的黄发少女，伸了个懒腰果然像它同伴吐槽的那样躺下来，翻了个身枕着胳膊，还拽拽苗朵的衣袖把小姑娘的手拉过来，放在了自己的龙角上。
“啊……暖暖的。”
懒洋洋的黄龙少女打了个哈欠，龙角传来的暖意让它整条龙骨头都酥了，闭上眼睛美滋滋的睡过去。
剩下的龙有些羡慕，但没有黄龙少女这般放（lian）得（pi）开（hou），绕着客人来回游动，都有些眼巴巴的。
风虚子笑起来，抬头正对上一条年轻金龙的注视，风虚子抬起手，金龙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靠近把脑袋凑过来。
楼希立刻有样学样，跟另一条金龙打好了关系，从白龙背上转移到金龙背上，如乘着一道金色闪电，在龙渊上下游窜。
只有一条白龙最为高冷，兀自悠哉的游动着，从薛凝薇背后经过。
再度经过。
第三次经过。
第四次经过。
薛凝薇回过头，去看这条在她背后游来游去的龙。
年轻的白龙睨她一眼，掉头龙尾一甩，高冷的游走了。
薛凝薇把目光收回远处，过了一会儿听见身后水声涌动，就知道是白龙又在游来游去。
白龙的珊瑚宫殿遥遥在望，实力尚浅的龙无法在深层久留，时间差不多了，美美睡了一觉的黄龙少女醒过来，变回龙身，和同伴依依不舍的往浅层折返。
年轻的白龙留在最后，虽然是自己作的，然而没有被客人抚摸龙角，失望得快要哭出来。
薛凝薇不禁觉得好笑，想了想，走到风虚子身边。
两人说了几句话，风虚子也抬头看一眼那条白龙，也不觉笑出来。
找上好友交谈几句，薛凝薇和楼希留在珊瑚宫殿门口等候，白龙载着风虚子师徒往上，追上了那条伤心的白龙。
年轻的白龙又惊又喜，然而依旧一脸矜持，浑身写满“既然是长辈的吩咐没有办法”“你都诚心诚意的追上来了，也只好让你摸摸看”，让苗朵摸过龙角之后，心情雨过天晴，摇头晃脑长尾摆摆的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