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登仙路，苍山隐剑踪。
仙界无有四季寒暑，天云十二峰，有的繁花似锦，有的绿叶成荫，丹霞峰终年红叶不凋，深云峰四时落雪如梅。
小小的人影在山顶舞剑。
云海在脚下奔腾，天外天澄明如洗，七八岁大的女童挥舞着只比她身高略矮一些的长剑，三尺青锋折射阳光，不时在女童脸上一晃。
秀丽可爱的女童双眸晶亮，漆黑的瞳中细碎的流光闪烁，不知是映出阳光还是剑芒。
一套剑法练完，女童收招站好，仔细的将灵剑归入鞘中抱在怀里，偏头看向山巅某处，软糯的童音以严肃的语气问：“什么人？”
“哎呀，就跟你说小师姐会发现的啦！”
“有什么关系嘛。”
两个女修面带笑容，互相推搡着从一块大青石后绕出来。
向女童眨眨眼，两人齐声道：“弟子见过小师姐。”
女童认得两人，开口道：“你们是双月峰的外门弟子，来这里有什么事？还有，我是师尊座下首徒，你们该喊我大师姐。”
小小的女孩板着脸故作老成的模样逗趣又可爱，两个女修互相对视，忍俊不禁，一齐笑出声。
“看吧，我说的，宗主新收的弟子超可爱吧？”
“啊啊啊怎么这么可爱，小师姐好可爱啊！”
女童依旧板着脸，脸颊却微微泛起红色，不大擅长与人亲近的孩子，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显露出几分窘迫。
清了清嗓子，女童老成的问：“两位师妹究竟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一个女修弯腰与女童平视，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眉眼弯弯，笑意融融的说，“我日前离宗去了人间一趟，人间时移世易，我带了些从前没有的糕点回来，想请小师姐尝尝。”
女童稍稍蹙眉，摇头拒绝：“我已经辟谷，不需再用饮食。”
“这有什么关系，”女修道，“不单是我们这些弟子，这些吃食糕点，许多长老前辈都爱吃呢。上回丹霞峰的师姐下山，带回来的小食半道全被羽前辈截了去，后来被徐前辈知道，亲自上门去讨，两人打了一架呢。”
她的身旁，另一名女修目光落在女童的手腕上，以关切的语气温柔的道：“小师姐挥了这半日剑，不好好熟络筋骨，回头手腕又该痛了。我今日恰好带了舒筋活络的药膏，小师姐来，我帮你敷上。”
……
白鹤展开双翅，如一团偌大的云雾，降落在双月峰的湖旁。
才刚练剑回来，英姿飒爽的少女怀里抱着长剑，停下脚步向白鹤行礼，抬起头，就看见白鹤一甩脑袋，喙上衔着的一团什么咕噜噜的在泥地上滚了几圈。
少女定睛看去，很快认出那是个人，而且还是个凡人。
虽说是凡人，然而身怀仙根资质不凡，虽说已经成年，但仍然不失为一个修道的好苗子。
白鹤对少女道：“这是我从凡间带回来的，薇丫头，去把忘尘叫来。这双月峰上也冷清得久了，送你一个小师弟玩玩。”
“救命啊，绑架啊，妖怪吃人啦！”
凡人青年趴在泥地上有气无力的嚷嚷，白鹤踱步过去，扬起翅膀扇他脑袋：“什么妖怪，是仙君！”
青年被扇得打了个滚，过了一会儿缓过来，撑着身子坐起来，边清理衣服上的尘土草屑，边好奇的左右张望。刚才听他叫得惨，这会儿看起来，倒不见他真有多慌张。那番瞎嚷嚷，多半是为了埋汰把他掳来的白鹤。
和少女的注视对上，两人互相打量了一番，青年挑眉一笑，一身儒服的温文书生，笑容里生生带出几分不正经的痞气来。
“小妹妹，你也是被妖怪抓来的？”
白鹤又是一翅膀把他捎到地上，冷笑一声，指着少女道：“这是你大师姐，入门至今修行已有十载，你个毫无根基的凡人，不尊称一声仙子，叫谁小妹妹呢？”
……
“师姐，听说双月峰又多了一位……哦，这就是师尊新收的小师妹吗？小师妹乖，我是你岑琛师兄，小师妹今年多大啦，在家读过书吗，会写字吗，师兄教你读论语好不好？”
青年和女子对面站着，冷着脸的女童拽着女子的衣角，目光锐利的审视面前自称师兄的男性。
青年笑容热情，女童毫不买账，冷声问：“为什么我要读论语，你是教书先生吗？”
青年摊开双臂伸展，向女童展示他和其他仙门弟子迥异的一身儒装。
女童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厌恶之情：“我最讨厌读书写字了，我不要喊你师兄，你离我远一点！”
……
血腥味融进空气里，习惯之后，反而什么都闻不到，只有刚从别处赶到这里的人，会被这浓郁的腥甜呛到几欲作呕。
尸横遍野不足以形容眼前的景象，很快有五色霞光泛起，初时是星星点点，很快闪烁成海。
尸山血海之上，是幻梦般的瑰丽流光。
不绝于耳，是交口称赞和雀跃的欢呼。
“多亏了大师姐啊，今天又是大丰收！”
“有大师姐在这里，这帮仙修根本不堪一击，都别愣着了，赶紧准备好去收拾云晶。这里虽然是低层仙界，待久了魔种也会被灵气损伤的。”
……
是从哪天起，在双月峰遇见她，总是笑嘻嘻喊上一声“小师姐”的弟子们，一个个消失了踪影？
又是从何时开始，清晨双月峰上的早课，只能看见她自己的身影。
……
“多亏了大师姐！”
“有大师姐，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
“呵……吵死了……”
抬起手背抹掉嘴角的血渍，薛凝薇低低的呢哝。
“我想救的，根本不是你们……”
想保护的人保护不了，想救的人救不下，该阻止的恶行阻止不了，她算什么大师姐，有什么资格承担他人的信赖爱护，有什么颜面面对宗门的期望！
苦修多年，是为了在生死关头任人摆布？
她就这点能耐，堂堂天云宗宗主座下首徒，只有这点本事？
深吸一口气，忍住剧痛抬头看着阴鬼王，薛凝薇冷然道：“滚！”
染血的灵剑在空中打了个旋，飞向剑阵的方向。
目送剑光遁走，阴鬼王道：“看来你已经做出选择……”
一语未了，他神情微顿，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完全消失，以森然的目光盯住薛凝薇看了片刻，道：“看来，还是被你摆了一道。”
少年勾一勾嘴角，恢复那有些调皮的笑意，道：“我还等着看好戏，原来你早就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