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气氤氲芬芳,红叶密密重重,仿佛醉酒的佳人面庞,红得娇艳绮丽。
接到蝶月的报信后,徐药心和羽仙君匆匆赶回丹霞峰。酒窖外蝶心正守在那里,生性谨慎的少女没有隐蔽在暗处,飘浮的淡蓝冰凌翻飞如蝶,将酒窖四周牢牢封锁,另有三名守卫弟子在附近警戒。
“师尊!”
悄无声息潜入天云宗这一举动,本身说明了入侵者的实力强大,远不是几个没出师的弟子能够应付的。蝶心一直惶惶不安,终于远远望见师长赶到,大大的松了口气。
见弟子们平安无事,徐药心和羽仙君也终于放下心。
羽仙君气质冷肃,惯唱黑脸,当即甩袖冷哼,沉声斥道:“有能耐潜入丹霞峰的贼人岂是你们几个小辈能对付的,还算你们知道小心,没有直接守在门口,还不速速退下!”
徐药心一笑,对弟子们道:“你们退远些。”
“是。”
双胞胎姐妹和守卫弟子肃然应声,撤了周围聊胜于无的警戒术法,遵从吩咐远远退开。
确认弟子们已经走远,徐药心才回头向酒窖走去,酒窖古朴沉重的石门门口,羽仙君在等候的时间内,已经将附近的防御阵法全部确认过。
他对徐药心道:“阵术没有被强行闯入破坏的迹象。”
两人同时望向酒窖,偌大的石门开启了一线。从门缝往里望去,酒窖内终年以明珠照亮,不算灯火通明,但也不阻碍视线。
徐药心是个爱收拾的人,酒窖内的布置一向整整齐齐。可眼下酒窖内酒坛散乱,羽仙君嗅觉灵敏,粗粗一闻,便嗅出这至少是由三种仙酿混合的香气。
也就是说,起码三种仙酿的酒坛被开过,才会让混合的酒香浓郁至此。
酒窖素来只有徐药心出入,丹霞峰主爱酒如徒,定然不会做出这等糟蹋美酒的举动。而酒窖内散乱的酒坛堆中,隐约可见一袭灰色的衣角,俨然是有人醉卧在酒坛堆中。
羽仙君以己度人,猜测道:“会不会是宗门内哪个弟子馋酒,你这死抠门的家伙又不肯给,他处心积虑破了你这的禁制,溜进来一饱口福?”
若真如此倒好了,徐药心摇摇头,叹道:“你这话放在往日倒不是没有可能,眼下谁若稀罕我这的酒,说一声,我敞开门让他喝个痛快,何须这样偷偷摸摸?”
往日徐药心酿酒,优先供给丹霞峰的弟子。丹霞峰弟子上百,徐药心又爱拉着弟子拼酒,是以丹霞峰的酒窖存货总是告急,自然轮不到外人。
可如今只嫌酒窖太满,新酿压陈酿,陈酿无人问津。
羽仙君听罢,一想也是。
念头一转,他又发现不对。
雪白的鹤仙怒形于色:“好你个姓徐的!既有如此多的存酒,我问你讨时为何不给?!”
徐药心听若无闻,娴熟的转开话题:“既不是宗门弟子,那果然是外人了。”
在酒窖门口转了一圈,将禁止一处处仔细看过,脑中灵光一闪,徐药心道:“这阵法不对!”
羽仙君还在恼怒,没好气的问:“什么?”
徐药心道:“这阵法被人动过。”
羽仙君嗤笑:“你这不是废话,都有人溜进去了,阵法当然被动过。”
徐药心摆摆手,道:“我不是说这个,酒窖周围的禁制曾经被人解开,又立刻填补回去,跟原本的布置不差许多,所以看起来像是从未被破坏过。”
这等手段,虽然不及悄无声息的潜入那般惊世骇俗,却也十分了得了。
盯住禁制出神,徐药心若有所思,道:“此人恐怕不是初次到此。”
“婆婆妈妈唧唧歪歪,你烦不烦。”
羽仙君等得不耐,道:“对方是何身份,用什么手段进来的,人就在里面,抓住他一问便知。你和我两个联手,就是忘尘来了也得喝一壶,难道还降不住区区一个小贼?”
说完,也不再等徐药心,径直走向酒窖,拂袖将大门震开。
仙鹤给人的印象多是轻灵优雅,羽仙君气度出尘,为人行事却截然相反,说好听点叫豪爽磊落,直白点就叫性急莽撞。
“哎哎哎我的酒哟!”
羽仙君气势汹汹,开门的动作让整个酒窖连带脚下的土地都震了一震,徐药心连忙出声,提醒他小心窖内储存的仙酿。
大门一开,外面的天光照进窖内,与长明珠的光华辉映,顿时视界明亮了许多。
两人先后进入酒窖,行动看似随意,实则已经全神戒备。
潜入酒窖的贼人毫无动静,似乎已经醉死在了仙酿堆中,但也不排除是在装模作样,等待二人疏忽大意时发动袭击。
唯一让两人稍微安心的是,酒香之中没有丝毫魔气。但也不能排除对方是魔界奸细的嫌疑,毕竟魔修打入仙界内部,隐匿魔气避过仙修的感知是最基本的功课。
两人慎重的向酒坛堆接近,枕酒而眠的人完全没有自己是贼的错觉,离得越近,越能听见绵长悠闲的轻酣声,惬意的仿佛对方是在自己家中酣然醉卧,徐药心他们两个才是擅闯到此的外人。
擅闯天云宗如入无人之境,又如此酣然大睡,简直目中无人!
徐药心正要告诫羽仙君慎重,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贼人这摆明了不把天云宗放在眼里的态度热闹了脾气暴躁的白鹤,顾不上什么谨慎不谨慎,陷阱不陷阱,羽仙君眉头一簇,挽起袖子就上了。
徐药心拦不住人,索性停下脚步落在后面,权当羽仙君是去一探虚实的先锋,他在后面为对方掠阵,若有不对也好及时施以援手。
羽仙君怒气冲冲的直冲到酒坛堆前,还未动手,忽地一愣。
徐药心正觉得奇怪,以为他发现了什么不对,就听羽仙君道:“怎么是个丫头?”
没忍住笑出了声,立刻被恼羞成怒的白鹤飞以眼刀,徐药心笑眯眯的不以为忤。
羽仙君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拿女孩子没办法。敌人另说,对待女仙的态度与其说是毕恭毕敬,不如说是敬而远之。
据说是因为自幼跟随忘尘仙尊修行,亲眼见证了对方如何从潇洒自在的浪子转变为二十四孝的妻奴之后,留下的心理阴影。
对方要是个魔修,不管是不是姑娘,该动手时羽仙君绝不含糊。可眼下敌友未名,醉酒的女子又是一身澄净灵气,在确定对方具有威胁性之前,羽仙君就不大下得去手了。
稍微收敛气势,羽仙君继续往前靠近。
酒坛堆中沉眠的似乎是一位女性仙修,一身灰衣色调深浅不一,看得出来原本并不是灰色,只是不知为何染遍了尘土没有及时清洁,就成了现在的模样。
女修的身形纤细窈窕,酒醉酣眠之态观之赏心悦目,然而她的打扮就不是这么回事了,不光衣着陈旧邋遢,一头黑发上也沾着灰尘,甚至还粘着丹霞峰上的红叶,幸而衣着之外可见的肌肤还算干净。
她的一身酒气甚至比酒窖中开封的仙酿混合的酒香更加浓郁,别人是沾染酒气,她是像常年整个人浸泡在各种各样的酒水里,酒液沁入每一寸肌理,血管经络之内游走的不是鲜血灵气,而是酒液醇香,才有可能散发出如此浓郁又混杂的酒香。
羽仙君不知不觉脸颊微红不是被女修所迷心动羞涩,是被对方散发的酒气冲了,如醉酒一般开始上头。
这身酒气实在太有说服力,羽仙君不可思议的喃喃道:“还真只是个偷酒贼?”
“这个嘛……”
徐药心已有线索,正要告知羽仙君,就见老友晃了两晃,扑通一头栽倒。幸而倒在了空地上,没有不然非砸坏几个酒坛不可。
徐药心:“……”
就说这种一杯就倒闻香就醉,醉了就睡不省人事的弱鸡,不能喝就别喝,非缠着他要酒不如去吞蒙汗药。
原本只有一个醉鬼要处理,现在又添上一个。
徐药心扶额叹气,索性抓过一个空坛倒扣为凳矮身坐下,摘下腰间的铜酒壶,对着壶嘴痛饮一口,顿觉心神舒畅。
不就是喝酒,谁怕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