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薛凝薇所言,寻找紫云崖的过程并不困难。往灵气最盛的地方去找,不消多时两人已经身在紫云崖下。
峭壁上看不见葛藤花,然而从残存的妖气判断,他们要寻的葛藤花妖的确就在此处。
这里的灵气浓度和仙界不能相提并论,不伤魔体,但总归是有些难受。楼希掏出折扇扇扇风,嫌恶的皱皱鼻子。
崖壁上绿萝的叶片随风摆动,山腹内的洞府,葛藤君放下酒盏,偏头望向峭壁方向,轻咦一声,道:“又有仙修至此?”
风虚子不以为意,笑道:“雾林山景致秀美,这山间飘渺的云雾,比起仙界的云海亦不遑多让。我当年途经此地,便是被这妙景吸引入山踏云,机缘巧合,遇上你灵智初开。
哈哈哈,当时我为访云海而来,没想到入山之后漫山遍野尽是葛藤紫花,倒是好一片花海,叫我大饱眼福啊。”
葛藤君一笑,举杯道:“如此说来,这杯酒当敬这满山烟云。”
他复又蹙眉,道:“那二人在崖壁前徘徊不去……”
风虚子笑道:“也许和我一样,都是赏花人。”
葛藤君冷眼睨他,风虚子连忙举杯,道:“说笑说笑,来来,喝酒。”
虽是说笑,却也不无可能。
葛藤君是借助灵气修炼的妖仙,又有风虚子这个正经仙修作保,倒是不怕遇上“斩妖除魔”,专门对付魔气化妖的妖物的仙修,但也不能说就此高枕无忧。
仙界虽然不像魔界,将掠夺他人修炼资源,甚至将其他修士视作资源。但妖物根基毕竟非人,修士收纳妖宠,甚至以妖修炼器铸宝,在仙界也不算罕见。
只有修炼到变化成人形之后,能够完全摈除妖类的特征,届时妖修便能将自己的本体炼化成本命法器。
修行到这个地步,妖修便具有了离开人间踏入仙界的资格。
然而踏入仙界之后,妖修最好赶快找一个宗门加入,不然还是有被强大仙修抓走祭炼的风险。
不过正式拜入宗门之后,便是仙界承认的仙修,祭炼或者强行契约这样的妖修,便算是无端残害同道,将被整个仙界视作魔修论处。
葛藤君离完全化形仅有一步之遥,越是接近这个时刻,妖修越是难以抑制自身的气息。风虚子来的时候,发现雾林山的灵气比以往浓郁了许多,便是由于葛藤君的影响。
若招来居心叵测的修士,葛藤君数百年的潜心静修便毁于一旦。风虚子本就算好了时间来为好友护法,半途收下苗朵这么个弟子,算是意外之喜。
不清楚外面二人来意为何,让苗朵留在洞府等候,风虚子和葛藤君一道起身,去外面探探究竟。
“我说师姐啊……这么一片山崖有什么好看,不是说好带我去见朵儿吗,再磨蹭下去,咱们这辈子也追不上他们啦!”
“正因你总是这般浮躁,明明天资不差,进境却如此缓慢。你细细感应这山崖一带的气息,定有修行多年,即将脱胎换骨的大妖在附近。妖修正式脱胎化形的场面千载难逢,若能有幸目睹,定能让你有所感悟,对日后修行也有助益。”
“又是修行……师姐,难得出来一趟,咱别每天三句话不离修炼行不行……”
“还不是你在宗门天天偷懒,师尊才罚你出来游历,指望你能多些长进。”
“不听不听师姐念经。”
“……”
隔着一重山壁,外面语声传来,越往前走越听得清晰。
风虚子面露诧异,侧耳细听片刻,放松下来露出微笑,抬手拍拍葛藤君的肩。
葛藤君将身一闪,不悦的蹙眉,风虚子啧一声,抱怨道:“你还是一株花的时候可爱多了。”
想起那段被捏叶片揉花瓣反抗不能的岁月,葛藤君脸色一黑。
“外面那两位是你的朋友?”葛藤君问。
风虚子回答:“有过一面之缘……与其说是我的朋友,不如说是小朵儿的朋友。”
说到这里,风虚子记起一事。他对葛藤君道:“有劳你将她叫来,见到他们,小朵儿会很开心的。”
山崖石壁轰然洞开,崖下徘徊的男童吓了一跳,赶紧蹿到女子身后。
女子拍了一下男童的头,力道并不温柔,不是在安抚,而是在斥责他胆小慌张。
紫云崖仙府洞开,先有云雾出岫,叶茂花绽,其后才见一秀雅非凡,风姿绝俗的妖修现身人前。
妖修高挑清逸,长发曳地,如瀑般的青丝间生有紫色花穗,遍体生香。
楼希看得眼都直了,不禁道:“师姐你说的没错,咱们留下来吧,我有预感此番目睹妖修晋级对我大有助益!”
薛凝薇:“……”
理一理衣裳,正正发冠,楼希几步上前向妖修长揖到底,道:“姑娘有礼,小生……”
话未说完,一道剑气紧贴着额前落地,在脚下留下剑刺一般狭长的深痕。
眼前有细碎的毛发飞舞,楼希抬手茫然的摸摸额前眉目,顿时哭丧着脸干嚎起来:“师姐!我的眉毛!”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爽朗的大笑,风虚子牵着苗朵自后方行来。一见楼希,小姑娘双眼晶亮,脸颊不自觉泛起淡淡的粉色,想冲过来又不好意思,想大声喊又紧张得发不出声,急得额上手心直冒汗。
风虚子察觉到了,扭头惊奇的看向小徒弟。小姑娘完全忘了身边的师父,只顾一心一意注视着楼希,嘴唇不断开合,无声的念着“少爷”。
红尘百态,唯情误人。
风虚子心下喟叹,抬手摸摸小姑娘的脑袋,道:“去吧。”
苗朵小脸通红,仰头看一眼风虚子,咬咬唇,松开师父的手。
“少爷……”
她终于喊出声,只是依旧细若蚊吟。
苗朵迈步往前跑去,不防山间地势崎岖,她急切间一脚踩空,打了个趔趄跪倒在地上,双手一撑,半幅裙子和双手袖口都沾上泥水污渍。
她顾不得去擦,赶紧爬起来,生怕眼前人消失一般,提着裙子匆忙向他跑去。
“少爷!”
“诶,朵儿?”
楼希捂着眉毛,才留意到苗朵,脸上满是诧异。
两人相隔不远,女孩猛地停下脚步,低着头不敢再往前,也不敢抬头看楼希。
眼泪再也忍不住,大滴大滴往下掉,落在鞋尖前的绿草上,似露水般剔透晶莹。
“少爷……”
她慌忙去擦眼泪,手抹在脸上感觉不对,才发现都是泥。
苗朵哎呀一声蹲下去,慌忙把弄脏的脸藏在双臂之间,将泥污的裙子也敛起来。
楼希往前几步,站在苗朵跟前。
“眼泪包、冒失鬼!”
折扇轻轻落下,在女孩头顶点了一点。
“少、少爷……呜……”
无声落泪变成放声大哭,楼希曲膝蹲下来,拿出手绢替女孩擦脸。
“好啦好啦,哭成花脸猫了。少爷我长得这么吓人,你一见我就吓成这样?”
“不、不是的……”
苗朵慌忙摇头否认,抬头想要解释,朦胧泪眼中映出楼希的面庞,不觉愣了一愣,嗤一声破涕为笑。
楼希反应过来,猛地抬手捂住眉毛,回头嚎道:“师姐啊!”
薛凝薇并不理他,走向葛藤君拱手为礼,致歉道:“师门管教无方,让道友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