弆昔还没想出好办法,一件对于他来说不大不小的事在帝都之中引起了效果十分惊人的轰动,殊决的皇后死了。
这个在皇后位置上只呆了半个月不到的女人,并不是什么身怀绝世武功令人闻风丧胆常年呆在宫中深藏不露的高手,也不是像薳卿缕这种有着复杂的背景,坐拥不可估量的资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能够动摇天下局势的领导者。她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世家小姐,背景干净清洁,教养极好,是殊决登上皇位过后最佳的母仪天下者之选。
但是现在,这个最佳人选死掉了,按理说人吃五谷杂粮,天灾**无处不在,死个把个人实在再正常不过了,主要是这个继皇后选的让人有点捉摸不透,既不是最贤淑典雅的德妃,也不是知书识礼的淑妃,性子温婉从不苛责下人的明妃也没中选,而是之前皇后想方设法要除掉却没能除掉的一个嫔,唤作夙姬。
说起这个夙嫔,当初殊决即位,关于这个女子的封号就曾产生过不小的争议,因为她来路颇为不明,是殊决在民间遇见的女子,格外得其宠爱,后宫之中的嫔妃向来出身高贵,小小一个民间女子能位列嫔位已经让很多人不满,现在居然直接跳过妃与皇贵妃之位,成为大梁的皇后!如此前所未有之事,怎叫人不非议?
册封夙姬为皇后的圣旨一下,隔日便又下了另外一道旨,乌七八糟洋洋洒洒一大篇昭告天下的文字,无非是想要给这个新皇后脸上贴金,抬高家世,让她当得起皇后这个尊贵称号罢了。
最神奇的地方也就在这里了,满朝文武抗议也罢,后宫嫔妃哭闹也罢,夙姬娘娘最后依旧稳稳当当坐上了皇后之位,殊决对她极尽宠爱之能事,挑了一个良辰吉日,要为她举办盛大的皇后册封典礼。
弆昔好容易找到了薳卿缕并且没有被她赶跑,他激情澎湃地说了一大段表明心意的话,结果对方一个字都没听,反而认真询问他对这件事的看法。他搓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这个夙姬,听着怎么那么耳熟?”
薳卿缕冷笑,“这不是你心心念念的素素么?”
弆昔要解释自己根本没有对除了她以外的任何女人心心念念,但是薳卿缕半点不想理他,再次走了。
弆昔不知所措,痛苦挠墙。
帝都西城有一处深宅,占地颇大,一条永宁街有一半都是这个宅子的家门,却不见有什么宾客来往,街坊邻居都说这家祖上曾一度辉煌过,只不过到了上一代就不行了,现如今只有一个身体残疾的公子住在这里,家中仆从全部遣散,只怕那宅子里头早已是一片衰败。
这日却见一辆青绸马车停在这宅子门口,车上下来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后面跟着一个长相极为清丽的侍女,敲过门后,巨大的乌木门扇从里面打开,有一个小小的门童领着主仆二人往里去了。
很多时候世人眼中的以为并不是真实,就像左邻右舍以为这深宅是中必定萧瑟破败不堪,实则花草丛生,曲径通幽,亭台楼阁,极尽雅致。
从头至尾那小童都没有说过一句话,默默领着两人一直往宅子深处走,跨过一面湖后,终于在九曲桥旁的水榭停下。
女主子对身后的侍女道,“你就不用跟着我进去了,自己找块暖和点的地方等着我吧。”
侍女应了,自跟着小童离去,年轻的女主子这才进了那水榭。
这宅子处处安静,水榭外面是,水榭里面也是。
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双腿盘在厚厚的蒲团上,手里揣了一个景泰蓝掐丝的暖炉,眼睛从大开的窗户望出去,看着已经整个冻结起来的湖面,仿佛在认真地欣赏雪景。
“贵客驾到,不曾远迎,自己找位置坐吧。”那公子缓缓地说话,声音如同三月的春泉,温润柔和,仿佛带着落英缤纷的香气,噙在齿间,每个字都让人回味无穷。
薳卿缕也不客气,直接就在那火炉边坐了,从门口进来走了许久,冬日里容易口渴,这个身为主人的公子没有半点仔细待客之意,她便向四处看了看,找到了茶壶和水,十分自来熟的将壶架到炭火上去烧,又顺手在伸手就可以够到的小柜子里面翻了翻,找出一个用漂亮小盒子装着的茶叶来。
茶叶有一种淡淡的清香,仿佛刚从树上采摘下来,还带着早晨的露水,可它的确是干的,不禁让人猜想,若是仔细的冲泡了,散发出来的味道会否和刚才那位公子的声音一样,回味绵长,余韵盈甘。
也只有这位看上去什么都不缺公子,才会把如此名贵的茶叶到处乱扔,真真暴殄天物。
当然上面这段描写是普通人的感想,薳卿缕想的是:走的渴死了,烧口水喝,不喜欢喝白水,哦,还好有茶叶,茶叶看着还行,不该让黛幽不跟着进来,不然泡茶这种事应该是她的活……如此之类。
水才刚烧好,那公子抱着一个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白玉杯子,舔着脸凑上来,“正巧我也渴了,可以讨一杯吗?”
好像实在演不下去,终于忍不住脱掉皮囊,露出本性一样,此刻公子的神态动作和刚刚的淡漠疏离完全不同,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从薳卿缕这个角度看去,他有着十分精致的眉眼,每一寸都精雕细琢,笑的时候眼睛弯起来,眸子中有淡淡的水光,仿佛流淌着整片星河。
“给你。”
薳卿缕把那壶水泼到了他脸上。
“呀!”俊秀公子忙忙的推开了一步,躲开滚水,微撇了嘴道,“小卿依旧如此暴力,傻子王爷是如何受得了你的?”
“我不需要任何人受得了我。”薳卿缕依旧是这句话,重新添水,再烧。
俊秀公子缩到一旁,鼓着腮帮子盯着她看。薳卿缕横过去一眼,觉得这人应该是在生闷气。
“栗阴。”她叫他的名字。
“干嘛?”
“你让宁夙当大梁皇后,是想做什么?”
“呀!”栗阴一下子振作起来,“我终于做了一件引起小卿注意的事情了吗?好开心啊!”
薳卿缕把那壶快要开的水拎在手上,静静地看着他。
栗阴一下子就乖了,“我没有查到除了我和你之外的第三股力量是谁,所以想要用这种方法把他逼出来,这个法子在小卿看来,好还是不好?”
薳卿缕叹了口气,“我究竟要强调多少遍你才知道,我和你是敌人。”
“这有什么关系?”栗阴毫不在意,“我喜欢你,倾心于你,爱慕你,和我们隶属的组织相互打来打去没有任何联系。我们之间不存在国恨家仇,也不像话本子里写的你杀了我师傅,我杀了你爹娘,要报仇雪恨什么之类的。难道我们私人之间也要像派别一样争得你死我活吗?那这一生活起来还有什么意思,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薳卿缕的耳朵早就被这种话磨起了茧子,自动屏蔽了各种无关的信息,任由栗阴口若悬河,说得唾沫横飞口干舌燥,她也不会动容半分。
栗阴捧住心口,满脸心痛与忧愁,“小卿,以前你不接受我是因为岿黎,现在岿黎都死了,为什么你还是漠视我的一片真心呢?是因为那个傻子王爷吗?可是我的人说你对他很冷漠的呀……”
“就凭你这句话,我便有七成肯定可以判断岿黎和周海都是你杀的,第三支力量不过是你杜撰出来的东西,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
“小卿……”栗阴更难过了,一脸的泫然若泣,“你怎么可以这么想呢?虽然岿黎的死多多少少和我脱不了干系,但是周海那种死太监的确不配让我的人去招惹呀,原来在你心里我的格调就那么低吗?你这样会让我好伤心,好难过,好悲痛欲绝的……”
薳卿缕认定栗阴是世界上最难沟通的人,这点真的不是凭空胡说。
“有时候真想一掌劈死你,让宁夙当老大算了。”薳卿缕说。
“想要劈死我,小卿先得杀了宁夙,可是杀了宁夙再杀我就没有更合适的人能够继承这个位置,所以这个命题并不能成立,小卿还是打消这个略微暴力的念头好了。女孩子家家要温柔一些才可爱呢,不过小卿什么模样我都喜欢。”
薳卿缕觉得这样套话并不能套出更多的有用信息,站了起来,“也只有你这种怪物才会把自己身边的第一高手派出去做些琐事。”
“哪里就是琐事呢,小卿。”栗阴轻轻笑着,“东方隶很快就会成为宁夙麾下之人,这可不是一无所获呢,小卿要和我抢人么?”
“你有蔡灼南那种人为你效命还不够,真想听从你那个精神不正常的师父的话要把天下不归虚鹫尊管的力量都集结起来以和我决一死战?”
栗阴目光灼灼,“我真这样做了,能和你站在同一水平线上吗?”
“虚鹫尊将近六百年基业,想要击败,不是单靠融合庞杂力量就可以做到的。”薳卿缕说的实事求是,“还有,宁夙和东方隶走得太近,殊决迟早会发现异样,到时候再强大的幻术也控制不了他,疏幻芯茹的花蜜用多了,会出事,你还是先想好退路为好。”
栗阴语调轻松,如同在说这杯茶凉了,换一杯热热的来一般,“换一个皇帝,不就万事大吉了么?”
薳卿缕猛地回头看他,那人依旧在笑,然而笑容却只停留在面皮上,他那张精致的脸庞下,不知藏了多少恶毒阴狠的手段和武器,沾上一点,就是死路一条。
“栗阴,你真可怕。”
栗阴挥舞着修长的双手扑过来,“我只对别人可怕而已,我的所有温柔都会给小卿。小卿别怕,到栗栗怀里来,栗栗给抱抱~”
薳卿缕脚下一动,勾住那正在通红火炭上咕噜咕噜冒着热汽的水壶的把手,把它勾得飞起来,顺势一踢,滚烫的壶并着热水朝栗阴砸过去。
“小卿你太坏了!小卿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人!”
“哦,是么?”薳卿缕凉凉地笑着,“那真是多谢夸奖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