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锐不可挡、阵马风樯、旌旗蔽日的辽军中,突然开始疯传一个流言:现待在大帐里镇日不露面的国师是个假的,真正的已经受了重伤回国都去了。
这个流言不知发源何处起自何人,只一夜之间,便传遍了整个军营,突然得知撑住脊梁骨的那股气不在了,原本信心百倍的将士不禁私下窃语,揣测不安,人心惶惶。
霍启亮看着远处聚在古邑珈楠大帐门口要求面见国师的众多将军,场面吵嚷,已有混乱。他打了个手势,十几道黑影无声地离开军营,消失在山峦丛林之中。
五万黑衣骑兵静静列队在永靖关两侧如同坚实手臂般守护着国土的高岗上,却听不到一丝喧哗,远方隐隐传来辽军紧急整兵的号角声,风掠过永靖关往外巨大的平原,伴随着旌旗烈烈的拍打声,发出凄厉不绝的呜鸣,如同在悼念死在这片战场上的亡灵。
率领骑兵的将军孙祁骑在一匹高大的黑骊马上,马匹跺了跺蹄子,喷出一鼻腔的白汽。孙祁扭头问了身边副将一句,“几时出兵?”他已经在这儿躲着等了小半个时辰,本就心有疑惑,这样枯等,自然会不耐烦。
那副将回答,“大将军说到了时候他会下令,将军等待即可。”
孙祁啐了一口,有些愤愤,“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将军怎的如此相信那个毛头小子!”话至此处,又问,“那人是右翼指挥使,武功又高,为何不见他人影?”
“指挥使还在禁闭中……”副将其实想说玳沧的原话是有更要紧的事情要让朱大去做,看到孙祁的表情,没有说出口。
“狗屁指挥使,不过一只缩头龟。”孙祁有些一反常态的烦躁。
又过移时,辽军整兵完毕,整齐恢宏的方阵往永靖关关门而来,而在他们看不到的高大城墙之后,梁军的射击方阵早已恭候多时。位于高处的孙祁一下下数着辽军的步子,终于等到对方进入射程,已经满弦的弓|弩车如一只只伏在草丛间紧绷身体伺机而动的猎豹,“嗡”的一声巨响,密密麻麻的弓箭弹射而出,如狂风骤雨,亦如黑色的火舌,将辽军舔舐席卷殆尽,整个乱成一盘散沙。
慌乱之中,四下奔逃躲闪的辽国士兵发现那些箭镞上刻的全是辽的字样,这竟是他们暗夜攻城时被玳沧用草人骗走的箭,现在全部被对方还回来了。
箭雨一过,孙祁手中的号旗高举,被分作五支队伍的骑兵的首领全部看向他,只见他突地将旗帜一挥,身后的黑色骑兵得了号令,从山坡上急冲而下,马蹄声轰隆不绝,在山间回响,仿佛五条黑色的巨龙,气势磅礴,锐不可当,扑向后撤的辽**队。
辽军本来被这场气势浩大的箭雨所威慑,心魂震荡,四下逃命,孙祁率领的骑兵直冲而下,轻而易举便插|进了辽军的大本营中,原本寄希望于神通广大的国师的他们并没有等到任何奇迹的降临,几乎没有做任何抵抗就四散奔逃,丢盔弃甲,队伍散乱,更被那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吓得肝胆俱裂,不久前还气势恢宏的十万辽军,就这样被数量少于他们一半的骑兵杀得狼狈不堪。
辽军见攻城失利,迅速结集剩下的将士,欲将那厮杀正酣的五万骑兵包围在永靖关外,绞杀殆尽。
玳沧站在高台之上,他的副将站在身边,看着城下战局不免忧心,“孙祁将军快要陷入包围圈,若继续贪战下去,必将折损颇多,还请大将军让其撤兵!”
玳沧蹙眉静静看着远处战况,副将见他怎么也不肯说话,也只得闭了嘴。
眼见围剿之势已成,孙祁所率领的骑兵逃无可逃,战况再次陡然生变。天际突然出现一条赤红的横线,待靠近看清了,才发现那竟是足足拖了半月才来的西晋军。五万身着赤红战服的将士毫不含糊,在辽军以为自己的帮手到了,正准备额手欢庆的时候,直接杀入其腹地。五万训练有素的士兵手举银刀,杀的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活活将辽军大营变作修罗场,断去其最后退路。
玳沧此时才笑出声来,高声下令,“打开关门!全军出动!与西晋军联合,绞杀辽军!”
底下将士顿时明白西晋已成为友军,先前被辽国做妖做法,又是天寒地冻,又是截断水源,心里早憋了一股子气,此刻终于有机会抒发,毋须首领鼓舞,已是士气十足,杀气十足,一出关门,得了玳沧的命令,更是气势大涨,以一当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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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靖一战,辽军二十万军队被击毙、击伤十五万,俘虏两万,拥有辽国镇国之宝美称的国师古邑珈楠亦在此次战役中为梁军中的高手击成重伤,给辽国以沉重打击。
“功劳都变成了他们的,那你呢?”薳卿缕笼着手站在积石山之巅,看着远处张罗着收拾战场,另一方面又在准备庆典的梁军和西晋军,问身侧的弆昔。
“我若是稀罕区区军功,不若直接将古邑珈楠的人头带回来挂在永靖关的城墙上,或者直接告诉众人我的身份,岂不来得更加方便快捷?”
“说的好像若没有本尊派人引走乌暝,你也能打得过他们似的。”
弆昔磨着牙,很想捉着这人使劲捏两把泄恨,“若我是全盛时期,当然不会怕那两个。娘子你几时才给我解药,解我身上禁锢?”
薳卿缕轻描淡写,“本就不是什么毒,自然没有解药,你多等等,自然就恢复了。”
弆昔有点自怜自艾地叹了口气,“我知道,娘子是怕介时打不过我,怕我不再会这般乖乖听话对否?娘子大可放心,我的心日月天地可鉴,这腔情义任他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也不会变化……”
薳卿缕侧过头去看了他一眼,对方竖着一只手叽里呱啦地向自己表明心意。他和她一样,穿着一身玄色衣衫,身量魁梧颀长,变回原来容貌的他英姿勃发,气宇轩昂,整个顺眼了许多,于是露出一个清淡的笑容,话语间的内容却完全变了,“你穿黑色倒是很好看。”
一句清润的赞赏让弆昔刹了车,看向她的眼神俱是温柔,“妇唱夫随,娘子穿什么,我便穿什么。”
薳卿缕抬手从发间拔了一根簪子递给他,见弆昔一脸疑惑,她面无表情道,“是你说的,我穿什么,你就穿什么。”
“……”弆昔没忍住笑出声来,“娘子,你变坏了。”
“嗯?”
弆昔立马收了笑容,一脸乖巧温顺,伸出双臂舔着脸就要去抱她,“没关系没关系,娘子即使坏坏的也是最好的娘子,我不会不要的~”
薳卿缕的回应是直接给了他一脚。
弆昔亦步亦趋跟着薳卿缕回积石山行宫,她甩不掉这个尾巴,有些恼怒,“紧要关头不回去,等着掉官职?”
弆昔的眼珠子黏在她精致的侧脸上收不回去,满腔心思全都是她,其他的都入不了他的眼。实在怪不得他变成这样,薳卿缕这来无影去无踪的坏姑娘消失了十来天,天知道他想她想得都快发了疯,此刻终于得见,当然要抓紧时间温那个存。
他浑不在意道,“官职没了就没了,此番出来,娘子才是最要紧的,从军不过顺便。”
这人的轻功比起自己并不差,薳卿缕试了各种方法也无法拉开和他的距离后,选择慢悠悠走回行宫去,反正他待在身边的感觉,怎么说,似乎并不那么难以接受,甚至有些开心。
薳卿缕斜觑他一眼,语音冰冷,“哦……那位置是我给你的,你天天把我在你心里的重要性挂在嘴边,就是这么对待我给你的东西的?”
弆昔心中顿时响起警钟,她这话不就在说:既然你如此对待我给你的东西,有一天我把自己的心给你了,你会否也视如草芥,随意丢弃,全然不加珍惜?
“这个……我并不是……那什么……”他解释不清,急的抓耳挠腮。
薳卿缕嘴角上扬,悠悠闲闲走到前面去,见弆昔没有跟上,回头一看,对方正一脸痛苦地在回去还是继续跟着之间挣扎,见她回头,凄怆黯然地看着她,浑身都写着他受到了伤害。
薳卿缕又笑了一声,在他控诉的目光中招了招手,“跟着罢,让你瞧瞧我住的地方。玳沧那里,我会去说。”
“娘子你真好!”弆昔扑过来要给她一个大大的感激吻。
薳卿缕又给了他一脚。
弆昔见识过薳卿缕所用之物的奢华精致以及难得,心中大致对积石山行宫的规模勾勒了雏形,结果还是吃惊了一把。看着这虽说是行宫,却比他待过的皇宫有过之无不及的住处,他忍不住想,自己还需十分努力,才能养得起这样厉害的夫人。
回想起来,那段跟着他吃糠咽菜的日子,实在委屈她了。
薳卿缕刚踏进行宫大门,等候已久的黛幽忙迎上来道,“主人,他们到了。”
她的脚步顿了顿,转向弆昔,用一句话换回他漫天飘飞的神智。
“弆昔,想见一见你皇兄岿黎么?”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