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军有六败,西晋与梁联合,有六胜。”面对荀矞的诘问,丰璇不徐不疾说。
“此次辽军由国师古邑珈楠领兵,古邑珈楠此人性格怪异,喜欢制定许多规矩,而据我所知,梁国护国将军玳沧与西晋此次的章筌将军皆是以身作则顺势而为之人,此为道胜。
“辽军此次出兵毫无缘由,师出无名,梁国与西晋联合反击是为保家卫国,此为义胜。
“辽军为马上民族,放荡不羁,失之于宽,而梁军西晋军治军严谨,上下皆能自律,比乃治胜。
“古邑珈楠用人多疑,身边亲近之人极少,而玳沧与将军用人不疑,唯才是举,不问亲疏,此乃度胜。
“古邑珈楠打仗全靠天时地利,巫术横行,仰仗神明,而玳沧与将军麾下军师谋士颇多,谋划一出即付出实践,随机应变,变化无穷,此乃谋胜。
“古邑珈楠生性残暴,外谦逊内嗜血残忍,沽名钓誉,而两位将军诚心待人,与人相处推心置腹,不图虚美,以俭率下,奖有功者无所吝啬,故令忠正智远而具真才实学者纷纷归附,此乃德胜。
“辽军二十万,梁军二十五万,若有西晋五万大军加入,人数上便已占绝对优势,若配合得当,外辅有六胜,何愁不灭辽军?至于如何行军布阵,如何调兵用将,想来荀军师自有主张,我就不在此班门弄斧了。”
一通话说完,丰璇在抬头时看到对方注视自己的异样眼神,不由略微讶异,“将军与军师怎么如此看着我?”
章筌眼睛原本在丰璇身上,见对方如此问,竟有些脸红,眼神忙移向别处,举止不太自然,“可否有人说过,丰璇大人若是男子,定当一代豪杰。方才一番言论,真真巾帼不让须眉。不愧是虚鹫尊尊主座下最得力的人,委实叫人佩服。”
要夸个把个人还不简单?丰璇暗忖。她只负责将人说服,打仗行军还是要靠这些人,她能有如今这个位置的确因为她能力过人,但一定不是靠这张能说会道的嘴。
“章将军这样说,可算是对我此行目的做出肯允?”
“此番我等奉陛下旨意发兵,丰璇大人所说之事关系重大,非我与军师二人能够决定,还要问过陛下,得到首肯,才能答复。丰璇大人恐怕要空手而归了。若大人愿意,也可留在此处,一同等待陛下的回复。”
“这倒是不必。我的来意和利弊分析都已说完,不便多留。梁军所截粮草已在运返的路上,为防辽军发现端倪,所选道路十分隐秘,介时会有人联络将军。我在梁国,等候将军早日答复。”说罢起身,准备离开。
丰璇从那大帐出来,恰好起了一阵风,风里不寻常的气味让她敛了眉头,转眼看见了坐在木轮椅车上被人推出来的荀矞,心下顿时明了,双唇微启,刚要开口说什么,不知联想到了何事,最后并没有发出声音。
荀矞见她看向自己的目光意味深长,不由自主将自己审视了一番,确定没有做过什么能让对方发出这种眼神的事情,满心疑惑,想要问,却被章筌打断了。
“丰璇大人这便要回去了吗?”
“这边的事情自会有人传信回去,若西晋最后同意和梁联合,为表诚意,梁国接下来会派使臣前来共同商讨如何行军作战,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倒是不急。听闻白马江风景很好,尤其是白马涧,有诗赞曰,‘山窗游玉女,涧户对琼峰。岩顶翔双凤,潭心倒九龙。’有如此美景,我又不曾去过,恰好迭部离那处很近,焉有不去游览之理?”
丰璇从下人手中接过马鞭,她那匹汗血宝马被下人牵到大帐附近,虚鹫尊向来不缺好马,她的坐骑更是万里挑一的良驹,即便在到处都是马匹的军营之中,也显得尤为的鹤立鸡群,引得无数将士驻足观看。
荀矞看她一脚踩上马镫,劲装的下摆因其动作甩开成弧形,轻盈上马,他只擅军法,对武功不甚了解,但见到这人潇洒的动作,竟感觉出这人的武功定然是极高的。
荀矞以前是听说过这个人的,只是从未见过。虚鹫尊尊主坐下最得其信任的丰璇,在七国间的名声之响亮不亚于尊主薳卿缕。传言之中,她本事高强,行事毒辣,手段残暴,凡是惹了她的人,几乎没有好下场。方才她说古邑珈楠生性残忍,其实她与他相比,有过之无不及。古邑珈楠至少还会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一副好面孔,而这个人是完全不遮掩的。
可是,荀矞看着这个在席间胸有成竹挥斥方遒,此刻又用眼神抱怨跟着她来的玘貊的马挡了她道路,完全是小姑娘撒娇时那种灵动的娇俏的女扮男装的模样,这让他觉得外界传闻并不完全准确。
丰璇在走之前,又回头看了荀矞一眼,让他心中止不住咯噔一声,觉得她肯定是有什么话想同自己说,但是眼下情景不方便,所以指望着对方能够明白自己饱含深意的眼神,当然荀矞是完全没有看懂。
玘貊曾对丰璇说过,你有什么话想说就直接说出来,别用你那双大眼睛直瞪着人,这世间根本不会有人从你那双乌漆麻黑和瞎子一样没甚光彩的眼睛里面看出你在说个什么,例子可参见之前蚕桑对季珝时眼神,以及眼下这番情景。终上所述,可见她眼神传达话语的能力实在不怎么好。
丰璇骑着马和玘貊走了,留下一脸茫然的荀矞。
“春气动百草,纷荣时断续。白云自高妙,裴回空山曲。阳林花已红,寒涧苔未绿。”丰璇走走停停的来到白龙涧的高山,负手而立,吟了半首诗。
跟在她身后牵着马的玘貊面无表情提醒道,“现在是秋天。”
丰璇摊了摊手,“我只想到了这几句,其他的不记得了。”
“你一个魔女,装什么风雅。”玘貊很瞧不起地看着前一刻还立在崖边满腔“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壮阔心情的人,已经蹲在涧边跟着水流倾泻的节奏,拿着来永靖关前从季珝那处抢过来的小匕,薅着身边草木。
“要你管。”丰璇对他爱答不理的。
“就这么走了,你能保证西晋军会同意你的提议,并说服西晋王?”
“单靠他们肯定是不行的。”丰璇笑了两声,“章筌和荀矞在我到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此去不一定会按照原计划支援辽军,加上我那番话,早已动了心。至于西晋国内,更毋须担心,在我们到迭部之前,早有人动身劝说西晋王了。西晋与梁联军一事已是板上钉钉,不用咱们多操心了。”
玘貊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努力忽视对方的动作,耐着性子,“那你到这个地方来又想做什么?”
“看风景啊。”丰璇头也不回,匕首往粗壮的松树上一扎,匕身直接没了进去,又为她拔|出来,在上面留了一个洞。
“你几时对山水风景感兴趣了?”
“今天开始的,怎么,你有意见?”丰璇斜眼横他,“你有急事就先回吧,不用总跟着我。”
“我和你一起出来,结果回去的只有我,怎么同尊主交代?”
丰璇皱眉咬唇,“怎么说的像是我遭遇了不幸?”
玘貊闭了嘴,不再理这个正经的时候不能更正经,不正经的时候就像发了病的女人。
丰璇把身边的花草树木都祸害干净了,然后撩起袖子去溪涧中捉鱼,玘貊在抱着胳膊冷眼旁观了半晌,见她差不多把一半的衣裳都打湿,终于看不下去了。“你很饿?”
“白龙涧里的鱼很鲜美的,你没有听说过吗?”
“没有。”
“那现在听说也不迟,去捡些柴火来,我们烤鱼吃。”
“若是让尊主知道你不急着回去复命,反而为了条鱼给耽搁了,肯定要剥了你一层皮。”
“掉一层皮而已嘛,又不是没被收拾过。”丰璇浑然不在意,站在水中徒手捉了半天,未能捞着一条,最后恼了,手掌一翻,便是十几根针从袖口飞出去,水面上顿时泛起了一排白色的鱼肚皮。她捞起一条来,朝着玘貊扬了扬手,“你吃,还是不吃?”
“你不是在等什么人吧?”玘貊后知后觉,对方那种“你才知道啊”的表情让他确认心中猜想,他叹了口气,认命地去捡柴生火。
鱼肉快要熟时,丰璇等的人才驾着马车姗姗来迟,停在不远处,先下来的车夫先取下一把木轮椅子摆放好,之后把里面的虽然行动不便,却并不显娇弱的公子抱出来,恭敬地放在椅子里,然后推着直往丰璇这边来。
丰璇从火堆边抬起头来,看见对方是荀矞无误,笑道,“你来得正好,过来一同吃鱼。”
荀矞失笑道,“姑娘的真是好雅兴,真性情。”
“过奖过奖。”丰璇把一条烤好的鱼递给他,“话说军师既然不方便行动,为何跟在我们后面,一同来了此处?”
荀矞一噎,“姑娘离开时频频回首,难道不是告诉在下有话同我说,让在下跟上吗?”
“并没有啊。”丰璇被鱼肉烫得嘶了一声,“我只是觉得荀矞军师长得很好看,所以格外多看了几眼。”
荀矞:“……”
丰璇状似随意般道,“若说有话,倒是有两句不打紧的想要跟军师说一说。从章筌那里出来时,我闻到了一种味道,想来军师为这味道已困扰许久了吧?我略懂医理,你只需将其中合欢、素馨两味药分量减半,便可安心饮下,有益无害,说不定还能阴差阳错治好了军师的腿疾,气死那些想害你的人,岂不快哉?”
听完这番话,荀矞心中的震惊非言语能够表达,下意识便问出,“此言可当真?”
正在吃鱼的丰璇白了他一眼,“好话不说第二遍,你爱信不信。”
荀矞:“……”
玘貊叹了口气:正经持续时间永远不超过一炷香,这魔头又开始犯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冷回归,大家久等,感谢大家的耐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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