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人一动不动，仿佛石铸。夜七笑道:“聂环生，如果在下没有猜错的话，你就把你的面罩摘下来吧。”蒙面人先是一惊，继而大笑数声摘下面罩。张志玄等人视之无不目瞪口呆，因为此人正是聂环生。公羊离也吃了一惊，谓兰枝曰:“不是说聂环生被虎妖杀了?”枝曰:“没想到这老家伙竟然会装死。”
环生道:“都说程驭天生性奸诈，今日所见，果然如此。”志玄悲愤道:“师父，弟子不明白，你为何要杀害我们师兄弟?”环生默然不语。志玄痛彻心扉，一再逼问，环生方道:“玄儿，为师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弟子中出了叛徒。为师为了保住我派宝物，只能出此下策。”云上草闻言曰:“那为何又让五师弟盗走宝物，事败后还要杀他灭口?”环生一时语塞，许久方道:“我这也是为了宝物的安全。”见三名弟子皆有不悦之色，又道:“若此物落入其他门派手中，必将引起血雨腥风。”李垚闻言冷笑:“冠冕堂皇，难掩其奸!”
环生看着云上草道:“草儿，把宝物给我。只要有为师在，其他人休想夺走。”草犹豫不决，手抓仙炉，左右为难。李垚云:“不能给!你师父心术不正，宝物回到他的手中害的人只会更多。”环生冷笑:“笑话，此物本是为我所有，现在也只不过让它物归原主罢了。我门中之事，岂容外人多嘴多舌，云上草!”草掏出仙炉，他对师父失望之极，不想给但又不能违抗师父命令，毕竟宝物也的确为他师父所有。草用求助的眼神看着程夜七。夜七忽然笑曰:“该给，该给!师父的东西徒儿岂能占有。”草、生俱是一怔。环生暗忖:“莫非宗行者徒有虚名，也惧怕我之威严，故而出言讨好与我?看来名声并不能代表一切。到底还是年轻人，不敢树敌太多。”李垚却心疑:“这程夜七行事甚为古怪，不可以常理度之，莫非另有深意?”
云上草见宗行者也同意交出仙炉，只得同意交出。空中忽然出现一个声音:“不可!”接着，地面上多了一人，众人视之，无不震惊。草更是大惊，以手指其曰:“你!你就是那个绿人!”出现之人身高九尺，枯瘦异常，且皮肤泛绿，发粗如指，细看却似竹叶。原来他便是那天夜里打开云上草的包裹却并未盗走仙炉的怪人。环生视此人，先是大惊失色，继而恢复常态，随后勉强挤出笑容道:“竹妖，你来这里做什么?”环生表情的细微变化，被夜七尽收眼底，心下澄亮，暗自欣喜。
竹妖叹曰:“无常，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回头么?”聂环生，字“无常”，自号“斋静”。无常冷笑“竹林野妖，不思避世修行以得善果，反来凡间扰世人清幽。难道你不怕伏妖界的那帮猎人将你斩杀。”伏妖界乃是一个组织的名称，组织成员被他人称作“猎人”。众猎人周游列国，遇妖杀妖，不分善恶，一律除之。誓除尽天下之妖，廓清环宇，还清洁世界于天下。竹妖叹息:“你当年饥寒交迫，雪夜昏死竹林。我善心萌动，救你一命，并将所修之术传授于你。本指望你修成之后，施善惩恶，立世扬名。却不料你陡起恶心，欲夺我宝贝不说，还要取我性命。你如何对得起为师的一片苦心?”
闻竹妖之言，他人无不愕然。原来这竹妖竟是聂环生之师。瓜山派弟子个个瞠目结舌。志玄惊问:“你若是师公，为何我从未见过你?”竹妖顾其曰:“还记得当年你被困台雨尖救你的那位虚空术士么?”志玄大惊:“莫非……在台雨尖救我性命的就是你?”当年，张志玄在台雨尖被其仇人所围，生命垂危之际，一高人出手相救。志玄死里逃生却不见恩人之面。大声询问之下，只听远处传来声音:“吾凡号‘虚空’，乃是一逍遥散人，本是方外之人，少侠不必记挂。”
无常想起三十年前之事，心有愧疚，低首不语。三十年前，他还是一名懵懂少年。因战争之故，家破人亡，流亡他乡!徒经放马场竹林，已是三天三夜没有进食。眼见漫天飘雪，北风嘶嘶，又冷又饿的他昏倒在竹林。奄奄一息之际，朦朦胧胧见一人手提竹灯而来，救了他的性命。那人便是竹妖虚空。虚空见无常心地善良，又怜其不幸之遇，遂传之于竹妖法术。后无常收徒传术，虚空从未露面。为避人、妖之争，遂隐蔽于竹林深处。唯无常知其住所。
无常有愧于虚空，又不愿回头，心里暗道:“做便做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虽理亏，并未有错。”乃抬眼笑曰:“你救我无非是利用我避开猎妖之人，授我之术乃是壮己之私。并未真心有恩于我!”空闻言长叹:“人心不古，岂能如妖!”一直不曾开口的云上草此时方道:“这么说来，宝物真的是为你所有?我等所学之术也全是妖术?”空默然点头。云上草三人面面相觑，惊惧不已。
无常道:“草儿，还不将宝物还给为师!难道你想与妖为伍?”草手提仙炉，不知如何是好。夜七忽然大笑不止，众皆视之，无不讶然。草故意问道:“程英雄何故发笑?”夜七笑云:“我笑无常兄弄巧成拙，名誉扫地。”无常大怒:“你这是何话?”夜七道:“让我来猜一猜事情的前因后果，以供大家参详。虚空将宝炉传于无常，并让无常把宝炉送往归云界五柳庄交给一个叫陶靖的人。但无常兄得知宝炉的秘密后起了歹念，想把宝炉据为己有。于是他特意将宝炉交给瓜山派弟子中平时表现最差的云上草，并告诉云上草下山之前不得打开包裹，否则瓜山派必将遭遇灭顶之灾。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交给云上草的宝物是假的，害怕云上草认出，所以才这般言语。他本意是，在云上草下山之前将其杀死，造成宝物被其他门派的人所夺的迹象。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宝物据为己有。无常兄之所以选择云上草，是因为他觉得云上草是所有弟子中最好对付的一个，并非因为他为人机智。”
夜七说到这里，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就连公羊离和兰枝也忍不住对望了一眼。聂无常内心紧张，手心出汗。程夜七接着道:“无常兄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云上草乃是大智若愚之人，看似最老实，实际上却是最难对付的一个。更没有想到的是，虚空看出了无常的阴谋，于是在云上草下山的前夜，从无常那里盗出了真正的宝物，将云上草包裹中假的换成了真的。虚空，我猜的可对?”竹妖向夜七施礼道:“宗行者大智大慧，一言中的。”
草、玄、珏三人恍然大悟。草曰:“这么说来，你那天晚上不是来盗宝物的。反而是将真宝物放入我包裹之中?”空曰:“正是。”三人大惊不已，无常则羞愧难当。夜七又道:“聂无常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借虎妖来犯，假装被虎妖杀死，瞒过了众弟子。在众弟子下山之后，他尾随而至。他的计划是夺回宝物，并杀死瓜山派所有弟子。这样就没人会知道他的秘密，他就可以隐居深山，独享宝物带给他的无穷力量!”言讫，众人皆视无常。无常则闭口不言，大家皆视其为默认。志玄顾草、珏两人叹曰:“我们都错了，原来师父才是最可怕的人。”山上的公羊离谓兰枝笑曰:“我就知道这老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
虚空开口曰:“宗行者所说，大部分符合事实。除了一些细节。”史珏问:“哪些细节?”空云:“一开始的时候，我并未将宝炉的秘密告诉无常，也并没有打算告诉他。是他在我所饮的水中下毒，逼我说出了宝炉的秘密。而后，又将我关押在洞中。幸好竹精将我救出，方免一死。”珏又问:“竹精是什么?”空曰:“便是这个。”随手一挥，地面上即刻生出绿竹一株，高约五丈，绿光闪闪，耀眼夺目。
琴音忽动，竹精萎靡，缩土而失。众皆抬头望去。公羊离按琴笑曰:“妖怪的宝物终究是妖物，留之不得。云上草，把他交给我。我要让其神形俱灭，消之殆尽!”草云:“我要是不给呢?”离冷笑:“你可以试试。”言讫手拨琴弦，百剑四面八方围拢而来。刚刚只顾言语争执，竟忘了已深陷囹圄。大凡困阵，进来容易出去难。
虚空双手一抬，地面遍生绿竹。翠竹皆破土而出，迅速抽枝吐翠，向四面延展而去。离笑云:“几根竹子就想破我剑阵，哪有那么容易。”言毕双手扫弦。百剑一生二，二生三，铺天盖地而来。那些竹子哪能挡得住，不消片刻，便被那些围拢而来的飞剑斩的七零八落。虚空竹精被伤，只得收法。遍地翠竹皆消失不见。无常大笑:“我们自己人争来争去的，到头来还是被外人夺去。”夜七也笑。无常怒曰:“你笑个屁，有本事你闯出去啊!”
夜七云:“量此小阵，我弹指即破，料有何难?”离、枝二人见夜七又在自吹自擂，不禁哑然失笑。枝曰:“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宗行者的名气这么大了，原来是吹出来的。”夜七也不争辩，忽地腾空而起，公羊离慌忙拨弦进攻。百剑飞来，夜七紫芒剑紫光大盛。紫光射去，百剑皆化为灰烬。离迅速扫弦，千剑来攻。夜七举剑施法，千剑骤缩一团，宛若巨石腾空。公羊离心内大惊，扫弦更盛。但千剑骤缩一处，纹丝不动。随后夜七一抖紫芒剑，千剑如飞蝗般反射而回。霎时间，林中树木成片倒下。兰枝急忙拔剑挡开射向两人的剑雨。虽如此，公羊离手中的木琴仍被一根反射之剑，削断了三根琴弦。夜七收剑而笑:“如何?”
公羊离含怒不语，夜七等人正要离开，忽听四周一阵喊叫声。四面八方皆被一群娘子军围得水泄不通。夜七抬眼看去，见这一群娘子军一半着红衣，一半着白衣。着白衣的以公羊离为首，显然是兰门中人。着红衣的以梅妮、木美画为首。梅妮乃是圣女教梅门的门主。扫眼这一群娘子军，竟不下两千人，梅、兰两门的人几乎到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