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假面傀儡师(1 / 1)

那人在两个人面前一闪,忽得就不见了。

岳无痕环视一周都没看见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踉跄两步退到鹿如微身后,一把抓起云容掉在地上的剑,护在身前护好了,这才上前和鹿如微并肩站着。

鹿如微低声道:“我去引开他,你从楼梯上走上去,把机关打开。”

话刚说完,那笑声又传过来,笑里带着些得意:“小美人,我听见了哦。”

鹿如微一推岳无痕:“快去!”

岳无痕还没来得及动,只觉得眼前忽得一黑,那个人影竟然转瞬又至,笔直站在岳无痕面前笑道:“那个漂亮丫头可以走,你却是走不得的。”

鹿如微执剑,道:“先生既然是来找飞花阁的麻烦,和我打就是了,为什么要和一个外人过意不去?”

假面人将手里的面具扔在地上,冷笑着一抬眉毛:“外人?我看这个丫头,想必是比你这个大弟子还要是飞花阁的内人吧?是不是,少阁主?”

他说着,回眸看向岳无痕:“柴月成倒是聪明呀,现在就把你送过来,反正柴亦枫无后,你日后可就是未来的小太子了,她打的一手好算盘么,先占着西域岳家的钱财,如今又继承了飞花阁的权势,以后你要是有点作为,称霸武林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岳无痕心想我不靠岳家、不靠飞花阁,照样也把一个武林搅得天昏地暗,可惜你命短,没见着而已。

岳无痕见身后的鹿如微一脸困惑看着自己,想必是动了疑心,生怕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将自己交给柴亦枫,于是做出一副茫然的样子来,故意道:“你少说我家家主的坏话,等过两日少主人来了,有你好看的!”

那傀儡师手中的娃娃发出一阵咕哝声,细声道:“哦?你家少主人是谁?”

岳无痕道:“自然是家主的爱女,柴夫人所出的大小姐,到时候等少主人带着岳家的人来了,你有种到她面前说去啊?”

傀儡师看向那少女,见她确实是一头红发不错,衣服却是有些污渍,脸上还带着些尘土,就连头发里也有几根马厩里带出来的稻草。西域岳家是何等的富贵,若是柴月成的亲生女儿,未必会落到这幅样子。

他看着那少女,暗想,岳家人往来西域经商数百年,多混有西人血统,因而天生红发的远不止岳千讳一个,这女孩若不是岳千讳的女儿,是个家奴也有可能。

他打量片刻,问:“哦?那你又是谁?”

岳无痕做出一副自豪的模样来:“我是少主人的书童,此番带着人来给她收拾房间的。”她说着,刻意做出一番刁奴的模样来:“我父亲可是岳家的管家,你今日得罪了我,小心来日我家少主人——”

那傀儡师听她叨叨了半天,已经相信她不是什么正主,因而不耐烦地猛地出手扼住她的喉咙将她提起来:“真吵。”

岳无痕被他拎起来,哑声求救道:“鹿姐姐,我是西域岳家的仆人,我家小姐再有两日就来见柴阁主了……咳咳……我、我要是死了,等岳家问……起来,飞花阁不……不好交代吧……”

鹿如微拔剑道:“先生,我说了,今日的交战仅在你与飞花阁之间,你莫要对外人动手!”

那人怀里的娃娃嘿嘿笑道:“我动了又怎么样?”

鹿如微猛地出剑:“那就只能请先生和我的剑来说了!”

那人扣住岳无痕的喉咙,猛地将她从高楼之上扔下去,手中细线牵动,带起那诡异笑着的娃娃,出手和鹿如微对战。

岳无痕原本就被掐得头昏眼花,这下可好,直接被人从第十二层上给扔下去了,下意识就像运动,运了半天发现自己身子里空荡荡一片,屁都没有,这才绝望地摔下去。

飞花阁十二层摔下去,完了,死定了,等着再死一次吧。

正要闭目等死了,却猛地跌进一个充斥着冷气的怀抱。岳无痕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觉得身上一哆嗦。

刚被鹿如微抱完,被这人一抱,简直混身都不舒服。

耳边响起成叔着急的声音:“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岳无痕心里咯噔就是一下子。

她害怕地睁开眼。

一个身穿深紫色衣服的女人抱着她,眉眼之中带着点年轻时的美丽,但是这份所剩不多的美几乎尽被那戾气和冷漠的神色给掩盖住了,只留下一种夹杂着不屑的淡漠和鄙夷。

岳无痕恨不得立刻就从她怀里跳出来,简直一秒都不想多待。

她挣扎了一下,却被对方紧紧箍住,岳无痕心里就是一阵来气,但是自小就一直怕这人,因而不敢动了。

成叔拄着拐杖走过来,急切地问:“柴阁主,我家小姐如何了?可伤着了没有?我说你们也是的,大白天的开什么机关呢?小姐一进去门就关上了,急的老奴啊……”

柴亦枫那双眸子冷冷地看着岳无痕,嗤笑一声:“和她一样没用。”

岳无痕说:“阁主大人,我是没用,您现在可以把我放下来了?”

成叔连忙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呢,还不快叫姨母。”

岳无痕嘿嘿笑:“柴阁主,谢谢您的救命之恩啊。”

柴亦枫的眉毛紧紧地皱了起来,似乎被惹怒了却又强行忍住一般,冷漠的眸子盯着她看了半晌,竟然猛地一松手。

岳无痕刚从高楼上摔下来,还没反应过来呢,就整个人被扔下来了,扑通一声跌在地上,屁股着地,摔得极惨。

成叔一听见她摔在地上就慌了,手里的拐杖连忙在地上点着,急道:“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岳无痕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说:“成叔,我没事儿,刚才没站稳。”

成叔一把扯住她的手,用责备的语气小声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那个是你姨母,是你夫人的姐姐,你如今孤身一人孤苦伶仃,就仗着她来把你养大呢,你还不乖乖行个礼,赶紧叫声姨母讨她欢心?”

岳无痕心想柴亦枫才不会想要我叫她姨母呢,她都不想养我,我这岳家遗孤在她看来如同瘟疫一般,躲了我一辈子还不够呢。

岳无痕这么想着,却发现柴亦枫正负手而立,侧目看她,虽然神情是一如既往的严厉冷淡,但是看着她的样子,好像还真的在等她叫自己一声姨母一样。

岳无痕就那么站着看着她,一直不说话,一脸痞子样站着不动。

成叔急了:“叫姨母!你可知你姨母今日阁中有难,冒着风险将大弟子独自留在阁中,专门出去寻你,生怕你来得不巧撞上那个卢假面,怕你伤了怕你丢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岳无痕心想,要是柴亦枫面子上过不去,那她要不就叫一声吧,省得她为难,因而正要开口喊那句姨母,却见她冷冰冰道:“多大了?”

成叔忙道:“十四,十四岁!”

柴亦枫负手于背后,斜目俯视她:“十四岁了连最基本的轻功都不会?”

成叔赶忙道:“柴阁主,我家小姐绝不是懒惰,也并非因武功不好,只因夫人说,她这辈子的不幸大多因着武林,所以想让这孩子这辈子做个寻常人,再也莫要沾染江湖恩怨……”

柴亦枫哼了一声:“莫要沾染江湖恩怨?她想的倒是好啊,如今她死了,这恩怨都寻到我头上来了,还想着要她的女儿自己去过逍遥日子,出了事情依旧要我这个大姐给她收拾残局吗!”

她声音越来越大,到了最后一句质问之时气烈如风,冲击得岳无痕耳膜生疼。

岳无痕说:“阁主,你要是再不去管你的大弟子,她可就要受伤了。”

柴亦枫没听见她喊一声阁主,面色就惨白一分,听得这最后一句,终于忍不住了一般,怒道:“你!”

岳无痕说:“咦,我又没有说我要拜你为师,又没有求你叫我武功,我今天就是来送信的,信送到,我就走了,谁稀罕你飞花阁里的那点功夫。”

柴亦枫闻言双目睁大,到最后气得都笑出来了:“好么,好么!你跟你那个好娘亲真是一模一样啊,好!你有这个骨气,就滚出飞花阁自谋生路吧!”

岳无痕从怀里掏出那封信:“行!这信给你!你飞花阁的毒箭伤了我朋友,我现在把她带下来,即刻就走!”

成叔急了:“这孩子,胡说,胡说!你哪儿有什么朋友,又哪儿有什么去处!还不赶紧和阁主道歉!”

岳无痕说:“和咱们一起来的那个云容,被毒箭误伤了。”说着看了一眼柴亦枫:“反正柴大阁主又不会救她。”

柴亦枫闻言反而笑了:“哦?你说云容?可惜,你是带不走她了,云容是我花钱雇的杀手,如今任务没完成,自然要留在飞花阁,你若是要走,还请自己走。”

岳无痕看了柴亦枫三秒钟,忽得站直了,扑通一声跪下来,向她磕了一个头:“这个头是替我母亲磕的,母亲说了,过去亏欠您良多,她没办法还了,日后阁主要是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可以开口。”

柴亦枫脸色一变。她原本以为这孩子就是小女孩脾气,却没想到她竟然跪下来了。

岳无痕抬头看她一眼,又重重一个头磕下去:“这个头是磕给我姨母的。今日磕过之后,我与飞花阁再无关系。”

她又看了一眼柴亦枫,发现她脸色惨白地要命,但是来不及多想,复又一头磕下去:“最后一个,是我欠飞花阁的。至于我欠了什么,和您说也说不清楚,反正如今我不再欠飞花阁任何东西,我也不是飞花阁的弟子,与阁主就此别过。”

说罢,从怀里掏出母亲的信来,递给柴亦枫,见她完全没有要接的意思,便放在她脚边。

她拉过成叔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复又想起什么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幅画像来递给她:“这是我母亲的遗物,我留着无用,还给您就是。”

她将画像放在信的旁边,转身走了。

柴亦枫怔住,看着那孩子牵着盲眼老者的手走出去,忽的心里一痛。

浅粉色的水杉,简单的发髻,飞花阁外的阳光洒下来,仿佛又看见自己那个妹妹当年转身离开,一步步走远的样子。

好啊,好啊,她们一个个都长大了,都不稀罕自己了。鸟长大了就要飞走么,这当年养大她们的巢就要变成笼子了。

柴亦枫双目紧闭,转过身去,再也不想看那决然转身出去的背影,冷笑一声:“好啊,飞花阁也不收无用之人,你如今走出这阁门一步,就永远不要回来。”

岳无痕心想,柴亦枫就爱说这种狠话,当初把自己赶出去的时候,也说的是这番话,连一个字都不带改的。

岳无痕咕哝一声:“外面千好万好,我回来讨你的嫌做什么。”

柴亦枫听得身后的脚步声远了,连忙回头,见那孩子竟然已经扯着老人的袖子一蹦一跳走远了,不禁怒气冲冲地走了两步:“岳无痕,你好大的胆子!”

柴亦枫只觉得一种近似于被人叛弃的怒火从心头燃起,险些就要冲口而出让那孩子站住,然而,仅在下一秒,一滴血滴了下来。

柴亦枫皱眉,抬头。

晦暗的高楼之上,只见一个人盘踞在栏杆上,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来。

有什么东西在黑暗里闪着光。

柴亦枫眯起眼睛,这才看清了——

那个娃娃,正坐在第十层的正空处。娃娃的身下,竟然用傀儡线织成了一张密密的网,而那假面傀儡师,正如蜘蛛一般盘踞在他自己织成的网上。

再不远处,鹿如微的身子僵硬地躺在细细的线上,如束手就擒的猎物,正在等着死神的光顾。

血,一滴一滴地滴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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