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来世再相逢(1 / 1)

成叔眼盲,脚瘸,年老,因而这一路上走得极为坎坷。一老一少一个身上穿着满是污泥的麻布衫子,一个穿着绣花纹金的粉色小群,两相搀扶沿着东路缓慢而行,引来不少人注目。

岳无痕生母柴月成性情柔和,给她做的衣服自然是以幼嫩为主,因而当久了女魔头的岳无痕骤然穿上这一身粉嫩粉嫩的小衣服,竟然觉得万分不自在起来,一路上感觉行人纷纷侧目,心里不由着急。

云容似是最看不起娇滴滴哭唧唧的小丫头了,这般模样见了她,该不会第一眼就讨厌她吧?

飞花阁已经在眼前了。两个人一路搀扶走到飞花阁前的时候,先进了山门。然而过了山门,忽的察觉周边万物一片肃杀之色。

飞花阁位于东面山部的北坡,山门在南坡山脚,而这偌大的林子里树木参天,竟然连一声鸟叫都没有。

成叔一向耳朵极其敏锐,此刻向前一步,能清清楚楚地听得脚踩在潮湿泥土上的轻微响声,不由心惊。

这里竟然安静到这般地步。

成叔的声音也不由得压低了,问岳无痕道:“小姐,你且看看这里是不是我们要走的地方,和昨日里那人说的飞花阁地址是否有什么偏差?”

岳无痕当年在飞花阁打杂的时候,这条山路上上下下走了无数回,根本不可能有认错的可能,因而只得摇头:“绝无偏差,就是这里,那山门前写着飞花阁三个大字,是错不了的。”

一老一少站在山门前,高的垂着头沉思,矮的仰着头看山门,一只枯槁的老手牵着一只幼嫩的小手,都不说话,站在门前不敢动。

成叔说:“这里也太静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岳无痕倒是想早点见着云容,她又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于是道:“成叔,我们走罢,山中可不就是该安静一些的么。咱们路上不是听人说,飞花阁阁主喜欢抓飞鸟练功,没准这林子里的鸟都被抓尽了也未可知啊。”

赶了几千里路才来到这里,如今已经一脚踏进山门了,不进都不行,于是成叔也只能妥协:“那便走吧。”

岳无痕搀扶成叔,踏上布满青苔的石阶。石阶漫漫,因湿气蔓延而生满青苔,山高路滑,两个人走得很慢很慢,一路迤逦过了南坡,才远远望见那位于山谷之处的飞花阁,九十九重楼阁碧瓦朱墙高耸入青云,瓦上有飞檐,阁顶一颗明珠在云间熠熠生辉。

两个人走着,忽得听见耳畔极隐忍的一声呻|吟声,接着喘息急促,似乎是猛地松了一口气一般。在这寂静林子里初次听见人声,岳无痕欣喜,连忙顺声望去,只见花草掩映之后,云容一身黑衣倒在青石之旁,身子倚着石头半躺着,面容隐约可见。

岳无痕连忙松开成叔的手跑过去,伸手拨开重重枝叶,见云容正蹙着长眉,狠狠咬着自己锋利的薄唇,一只手里握着一根短箭,左边肩头正涓涓流血,黑衣上面涌出暗色的血液来,湿透了重衫。

岳无痕急道:“你怎么伤得这样重?”说着在身上摸了一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带,这时成叔步履蹒跚地走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来:“小姐,这人可是受伤了不曾?我这里有点止血的药,你看看能不能给她用上。

岳无痕连忙接了过来,蹲下来要给云容上药,发现她咬着青白的唇,看也不看这里一眼,只扭过头看向别处,不吱声,连句谢都不说的。

云容将箭丢在一旁,用右手捂住肩头,不说话。

岳无痕看着她的样子,忽得想起来这家伙上辈子刮骨疗伤的时候都不吭一声的臭脾气来,怎的这回拔个短箭就呻|吟了?

她一边解开云容上衣给她上药,一边凑脸过去看她神色,云容躲闪不及,猛地回过眸子里狠狠瞪了她一眼,最后索性闭上眼睛,往石头上一仰,不动了。

岳无痕一下子就笑出声了。

看来这家伙是早早就坐在路边听见她和成叔两人走过来了,在飞花阁前深山里,一个盲眼老人,一个小丫头,可比什么高头大汉可靠的多了。想必是云容见血流不止,想要求助,又不好意思说出口,故意在她们两个人路过的时候出个声,就算是求人相助了。

岳无痕因而故意道:“这位姑娘,你害羞个什么劲?我爷爷眼睛是盲的,看不见你,再说了,你这有什么好看的?”说着扯下一缕布来给她捆在肩头上止血,又笑道:“你看看你这里又瘦又平的,有什么好看的?”

云容缓缓睁开那双狭长阴鸷的眸子,眯着眼打量岳无痕片刻,才薄唇微启,声音沙哑道:“小小年纪,牙尖嘴利。”

岳无痕板起脸道:“你才是,小小年纪不学好,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还被人追杀,该!”

云容冷笑一声:“多谢。”

这是赶她走了。

岳无痕望向云容肩头露出来的那截儿消瘦的肩膀,见自己用来给她包扎伤口的衣服正巧是那截儿暗纹莲花,心中一惊,生怕多说两句就被她看出自己与飞花阁的渊源来,当下顾不上和她多说,给她把衣服刚系上就连忙起身,拉着成叔就走了,嘴里掩饰一般地说着:“成叔,这女人好不知好歹,咱们救了她,她连个谢谢都不说的。”

成叔笑道:“怎么没说,人家说了的。”

岳无痕快步走了几步,做出一副十四岁孩子该有的样子来:“她说谢谢的时候凶巴巴的,一点都不诚恳,我们下次不帮她了。”

她说到这里,忽然听见后面轻咳一声,云容那带着几分别扭的声音传过来:“多谢。”

还是刚才那句话,诚意倒是多了几分。岳无痕暗笑一声,拉着成叔的手向石阶上面走。

一步。

两步。

这时,云容略带沙哑的声音果然响起:“两位可认得前面飞花阁的路?”

成叔站住了脚,回头道:“就在山路后面了,你从那叶子间看过去,见那暗沉黑色、堪比高山的高塔,就是大名鼎鼎的飞花阁了。”

云容声音里带着几分戒备:“两位是飞花阁的人?”

成叔笑道:“不算是,只是多年前家主和飞花阁阁主有些渊源,如今走投无路,前来投奔罢了。”

云容似是放松了几分戒备,松了一口气。岳无痕跟着她一起生活多年,自然是知道她想要跟着两个人一起走,然而这家伙不是很会说话,性格比较木讷,所以正在斟酌言辞。

岳无痕刻意站住,故意睁大一双大眼睛看着她,就像看看着木头身受重伤走投无路的时候,能说出什么好话来求人。

果然云容被她一看,喉咙里就像是被什么噎住一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岳无痕继续放肆地看着她,只见云容那惨白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缕病态的红来,只见她扶着青石站起来,眼中带着点窘迫看着眼前的一老一少,伸手在怀里摩挲一阵,掏出十两银子来。

云容将手心摊开,别过脸去:“十两。”

成叔困惑地歪了头。

岳无痕也故意歪着小脑袋看着她,一副我就是听不懂的样子。

云容窘迫了一下,回眸偷眼看了一眼那小女孩,咬了咬唇,哑声道:“五两还你刚才的药钱,五两付给你们二人带路,带我去飞花阁。”

说罢,眼睛依旧盯着那棵老树看,这回事死活不肯回头了。

岳无痕失笑,这木头,害起羞来竟然有点可爱。

成叔为人实诚,此刻听说数目这样大的银两,当即吓了一跳:“姑娘这可使不得,我家小姐给你上药,是念在你一个孤身女子在荒山之中不方便,如何能找你要钱?再说去那飞花阁我们也是顺路,姑娘要是想去,跟着一道走就是!”

岳无痕故意笑嘻嘻看着云容,为难她道:“黑衣姐姐,你每次想要求人的时候,都是先掏钱的么?”

云容也不知道怎的,看见这小丫头一坏笑就来气,明明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屁孩,言语之间就是缠着她不肯放过,云容想那老人左右也看不见,于是狠狠挖了那小姑娘一眼吓唬她,原本以为这么一吓,小孩子都不敢乱说了,谁知道那岳无痕竟然笑得越发地开心起来,仿佛看见她生气就高兴一般。

云容一把收起了银子,默不作声地跟在两个人身后走,一句话都不肯说了。

这时,只见那小姑娘回头看了她一眼,对她说:“喏,钱拿来。”

云容一怔。不是说了不要的么?怎么现在又要了?

云容心里冷笑一声,将那银子掏出来递给小女孩,心想这乡间的人帮人果然还是要取利益的,说什么不要银钱,都是客套话,可怜自己还当真了。

然而这么想着,却见那小岳无痕伸出来牵住她的手,笑道:“这十两银子是你付给我的摸手钱。”

云容一愣:“什么?”

岳无痕笑嘻嘻牵着她的手道:“摸了本小姐的手,交了聘礼,一辈子逃不掉了的。”

云容更是一头雾水,然而她本来就不爱多说话,此刻又见岳无痕是个小丫头,心想小孩子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因而就含糊应了一声,只想糊弄他们二人带自己前去飞花阁。

这时,一只小手扯住了她的一根手指头,紧紧抓着,仿佛抓住了什么珍宝。

那杀手只觉得冰冷的指间,违和地传来了一丝温热。这温度虽然那么浅,却仿佛有什么令人心安的东西从相扣的指间丝丝缕缕传了过来。

云容自己都没发现,在那只小手牵过来的瞬间,她竟然没有习惯性地摸向腰间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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