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来天色大好,晴空万里无云,风不起、禽鸟未鸣,平静暖和的亦叫人心情大好。
却近些日渐而由晴转阴,白间灰蒙蒙,入夜更是漆深,乌云蔽月,一场大雨酝酿着必是难免。而值此夜,几日来的阴霾到了极致,眼看着大下一场怕是临近。
但听风呼呼猛烈吹刮,窗阁作响,树干弯,鸟惊飞,虫乱吱,枝条劲舞,小兽瑟缩躲在洞中不敢出,人自不惧,可在屋宇内安然无事。
彼时项天择正于凤鸾殿正中案前批览奏章,听外间呼啸风声,偏头看向床榻,往日该是看书的女子这时却侧身,将身体埋在被里早早睡下。
莫不困了?项天择心道。盏茶片刻之后,批览累了、时候也到了,遂起身,依次吹灭了几根红烛,殿里不由更暗。随后项天择脱去毛氅挂在架上,打开被睡在另一头,合眼修炼。
朔朔狂风愈演愈烈,更伴着风,殿外渐有霹雳声响起。
“轰~噼~啪”
青紫雷霆,一道盖过一道、厉害过一道,可想高空上必是云层翻滚、暗流涌动。
“噼啪~~”
颜色都深印在了殿门上,响声凄啸——真是项天择重生这么久以来,遇到的头一遭如此糟糕的天气。
而随雷声渐作,项天择虽闭眼也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同,突忽身边剧烈耸动起来,项天择睁眼、右侧过头,但感人侧着蜷缩,似在瑟瑟发抖,
“轰轰~~啪~!”
突一道有小树般粗壮的雷当空打下,声一起,有人蜷缩更甚、抖动更惧,简直要成了个球。
项天择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苏菡,莫不怕雷?他暗忖。继而接连不断的雷声更验证了他的猜想。
不由心一紧,忙调转方向与人同侧。
虽同床并未共枕也未同被,项天择此刻也不管事后苏菡会不会恼恨,牵开她被角,侧过身,一只手顺的伸了过去,沿着肩侧轻搂,人亦挤进,前身紧贴着苏菡背后。
“怎得这么凉?”
但觉突一寒,项天择心一惊——苏菡浑身冰凉,一点不像平素。她怕雷至此,他与她生活多年竟丝毫不知,不禁歉疚自责。
“娘,娘。”
耳边又忽传来低唤,是苏菡带着泣声的低喃——许是觉得项天择身上温暖,她不自觉又挤了挤,语声中透着不安。
项天择听罢,爱意更甚,将人紧揽,亦低低回应她道:
“别怕,我在,我在。”
…………
一夜无事,雷声过后,终是下了场大雨,不过方第二日,便雨后放晴,露水垂在叶尖,将清晨的阳光收在饱满圆滚的水珠中。
凤鸾殿里一片祥和,虽已天色明朗,可皇帝还在里,今日又无早朝,所以没什么吩咐其他人不敢贸然入内。郭筱一早迎候在外,也只能黯然干着急,想着两人在里面不知做些什么,就越觉得不是滋味。
而项苏二人一夜相拥,到此时也未醒,后者朦朦胧胧、睡的将醒微醒时,恍惚间觉得有什么东西硬硬的刮到自己,痒痒的很不舒服,蹙眉睁眼,却见项天择离得与自己极近,稀疏胡茬触到她额,一只手从她脖间穿过抱住了她,另一只手搭在她臂上,与前只手交叉。
二人赫然面对面相拥而眠,怎样的一种尴尬暧昧姿势,苏菡不由愤懑,微瞪大了眼——明明说过分头的,这、这……
便手上毫不留情得推搡而去,怒道:
“项天择,你~!”
…“菡菡啊~,醒了?”
比得有人怒下失了常态,项天择仍是温柔笑应——这一觉睡得好不踏实,两眼不再模糊后,看身旁人,他下意识便道:
“与你生活了这么久,若非昨晚,还不知你怕雷。对不起,是朕的不是。”
话锋一转,立又笑道:
“不过你放心,只要朕在,以后每个打雷下雨的日子,朕都会陪在你身边。”
……一番话,将苏菡本酝酿着要说的指责通通打断,怔怔得呆看项天择,看他舒心的笑,莫名心一软,便只挣开他两手,转过身去道:
“妾身多谢皇上。不过妾身已经习惯了,不需人作陪,还望皇上能遵守与妾身的约定,日后睡在那头,也好叫妾身安心。”
“朕又没对你做什么,”项天择听后嘟囔着回,如同小孩子似的赌气,话中好不委屈,为苏菡的油盐不进而感到气馁,
“就算一头又如何?朕为夫你为妻,夫妻本不该同床共枕吗?况朕说过,朕不会不经你允许就做你不愿的事。朕要的,是你的身心,重要是心,菡菡,你当真不知吗?”
临到最后,却是质问了,项天择话毕,微有失望——他看来还是不够耐心、不够沉稳,转瞬又不禁自责,看着那背对他的人影默不作声,便又添道:
“菡菡,我只是想你知道,不知怎样才能传达给你,你在我心里,是无可替代、无与伦比的重要!”
语落,掀被起身,左肩却有些酸胀,下意识一手按着,一手晃荡,看枕边人——想起昨夜她不知左侧平躺右侧换了多少个姿势,而他一夜未变,心又一暖,牵了牵被角给人掖好,才下榻穿衣。
却不知隐在被下的人儿,因他那些话和不经意间的举动,脸蛋红上几许,心又莫名暖上几分……
…………
夜晚留宿凤鸾殿,白日项天择则或在自己的坤极殿中处理政务或在命人新建的一个练武场中练习步法掌法剑法,倒也充实,但也不禁苦闷,尤是处理不完的奏章堆了一堆又一堆。
甫至傍晚,项天择仍在案前奋笔疾书,但可见殿门紧闭,殿内除他空无一人,殿中清烟徐徐——于项天择,只有这样的僻静才最能让他静下心来。
可是一本又一本,正他览完一册、拿过下一册时,殿门突“吱~”长作响起来,
“不是说了没什么事不准进来打扰吗!”
烦不胜烦之际,突兀异响如同根导火线,将项天择潜藏积深的烦躁引爆,他低沉着头、还没看来人是谁,便先发怒痛斥。
“皇上,我回来了。”却那人不紧不慢回道。
项天择闻声,下意识猛抬头看去:
“箐晗?!”看面前鲜活的人影,瞳孔骤张,继而出声,倏然起身,“你、你回来了?”
“怎么,不欢迎?”
柳箐晗眨了下眼,狡黠做应,嘴角上扬,显得俏皮。
“当然不!”项天择激动得立走下阶,向柳箐晗走去,
“你回来了,朕怎会不欢迎?朕高兴还来不及呢!”
“是吗~”柳箐晗略别过头去,两手交叉合握背在身后,一双美目时不时打在了项天择身上,悠悠转言,“听说某人,和他的皇后娘娘过的不亦乐乎呢~。”
……话中泛着极浅淡的酸意,项天择竟隐约听了出来,这是问责?他也不知说什么好了。约得一柱香后,初初激动过去,温馨复又占上风。少男少女咫尺之遥,他问她:
“几日不见,可还安好?”
“嗯,还不错。”
“你盟中可还安定?”
“不错~,朝廷没再追责了。”
…一时又冷了场,项天择并不多善言辞,呐呐得又不知说什么了,还是柳箐晗不自然瞟看他,轻道:
“喂,我现在不当杀手了,没了事做,没了生活来源,记得某人之前说过要养我的,不知可还算数~?”
一只手玩绕着垂在耳间的秀发,柳箐晗微垂下了头,她说话时的脸红羞涩之意暴露了她此刻不同于话中的紧张,她在期待着、期待着她所相信的人的回答,而项天择果也没让她失望:
“傻瓜,朕说过的话朕当然记得,皇城的大门永远为你开,朕的身边永远都有你的位置。
从此以后,朕养你!”
项天择略宠溺笑说,最后那句话,他的语气犹为肯定。
而道四目交汇,柳箐晗看着项天择,下一秒突上前,几步扑到了他怀中,深埋于他怀里,一双手紧抱住了他:
“好啊,从此以后你养我。喂~,我的一生可都交给你了。”
……“嗯!”
骤然扑到他怀里,项天择猝不及防,可是柳箐晗——因是她,他到底没狠下心把人推出去,良久后也抱住了人,轻“嗯”道。
道他俩之间的情谊隐在这一字一句中,彼此都懂未明之意,但又有默契的皆不说出,相互依偎着感受彼此的心跳,於旎下也含着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