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的冬天,很少向以往那样寒冷。季风缺少了猛烈,偶尔也会刮来徐徐的南风;洋洋洒洒的雪花,刚刚落地就融化了。即使到了三九天,也不再像我们小时候那样,北风似刀割人的脸,电线杆子冻得鬼哭狼嚎,大地都被冻开了口子。冬天不再寒冷,可东北人还是爱猫冬。我的假手坏了两三年了,冬天里穿的又多,加上总想看看书,充充电,又一门心思地写回忆录,就越发地不爱动了。
这两年冬天,我很少去秀莲的二大和姑姑家。长期地闷在家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心里的东西是增加了一点,可就像装在水壶里的饺子—倒不出来。自己很少走出门去,对时事也知之甚少。一旦与人谈论,顿觉口笨舌拙。也怪古老的中华文化,在我心中打上了结。看到书上说:“闭口深藏舌,安身处处乐。”从此,我更是身在家门外,口舌家中留,把一张嘴闭的牢牢的。有人问起才作答,自己绝不论短长。人越是逃避与人交往,就越是少言寡语。谨小慎微,忧心忡忡,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得罪亲朋好友。事情就是这么怪,你不想让它来的它偏来。
前两年,我和秀莲到姜颖姐家拜年。在我们告辞要走时,姜颖姐,抱着她心爱的小狗,送我们到了楼外。秀莲发现自己的衣服上,有许多的狗毛。她一边拍打,一边说:“粘了这么多的狗毛,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去哪了那!”
我的脑子根本就没有动,不假思索地随口说道:“没事。权当钻了回狗窝。”
再看一边抱着狗儿的姜颖姐,那脸“唰”地就变了。她的脸儿刷白,一声不吭。显然是生我气啦!秀莲,整天到晚的在市面上走,知道其中的奥妙,又能言善道。她对着我劈头盖脸地骂道:“你会说话不?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聪明伶俐的姜颖姐,连忙说:“没事。”姜颖姐,嘴上虽然这样说,可那脸儿依旧是冷冷的。
我连忙道歉:“大姐,对不起啊!我只想她身上了,可没想别的。”
“良言三冬暖,苦语六月寒。”我自己从心里痛恨自己的笨嘴拙舌。如果还有手在,真想抽自己两个嘴巴。以后,我每当想起这个事时,都是追悔莫及。从那以后,我更加不愿意走亲访友了。
2001年春节时,秀莲,又要去给二大和姑姑拜年。儿子要在家写寒假作业不爱动。我为了图个逍遥自在,也懒得走出家门,就留在家里陪儿子。到晚上,秀莲回来对我说:“都怨你。大过年的,就让我挨说。都把我气哭了。”
我纳闷了,就问她:“咋的啦?”
秀莲说:“我一早先到的咱姑家。刚坐一会,二大等咱们等急了。就来电话,问咱们在没在?我向他拜年问了好,说是一会就去他们家。他听我说:你们爷俩没去,就我自己在那。老爷子气得说:‘你怎么不让他们来那?你不用来我们家了!’说完‘啪’的就把电话撂了。咱姑、哥哥和嫂子,还有姐姐们都说我,不该不让你们去。还说:‘卫东,在沈阳没有亲戚家可去。大过年的,你不让他上这来,多可怜那?’我告诉他们说:说你假手坏了,嫌麻烦,不愿意来。咱姑骂我:‘你去一边去,就你事多。你硬让他来,他能不来吗?’二哥说:‘麻烦啥呀?都是自个家人,怕啥?到这来,我们谁还不能帮他一把呀!再来,可得把他们爷俩带来。’我往二大家走的时候,越想越憋气,气得我眼泪就下来了。”
我好一顿地安慰她。而且,还答应她,以后,串门都陪着她去。......
农历九月十九,二大过八十一岁的生日。在过寿的头几天,二妈就来电话说:“你二大,今年的生日不过了。省得你们上这来老花钱,让我们怪着急的。”
熟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吃水,不忘打井人”。老景大姑一家,秀莲的二大家和姑姑家,他们都是我们的恩人。要不是这些善良的人们成全我,那有秀莲这么好的人来到我身边,哪有我们这个家呀?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我一迈入不惑之年,就特别地爱激动。我在电话里告诉二妈:“二妈,不管二大的生日办不办,我们都要去看看二大。我们俩都正常开工资,花这点钱无所谓,也是我们应该做的。要不是你们,我们能有今天吗?”
二妈,一看拦不住我们,最后也妥协了。她笑着说:“这还挡不住你们了。那就来吧!”
二大家,在两年前就动迁了,那时住在新乐宿舍。如今,又搬回到三洞桥的小区里。新居在一楼。在楼房的东南角,大约70平米。一进屋是10多米的客厅,左面是向东的主卧室,有13平米;右面是向南10平米的卧室和厨房;卧室与厨房之间是客厅和卫生间。新居宽敞明亮。给二大办生日的当天,不光沈阳的亲属来了。就连抚顺的四大、四妈、六叔、六婶、三大家的大哥和二哥他们;以及铁岭的老叔和老婶都来了。所有的老人,兄弟姐妹,再加上孙子和孙女,足足有四、五十口人。
我依然是多闻少言。嫂子们和姐姐们,大概是为了给我鼓劲,减少自卑感。每次见了我总是说:“卫东还那样。脸上一点褶也没有,也不见他老。”
我自有自知之明,辩解说:“没有了。我的头发也白了很多。”
他们说:“看不出来。看你满面红光地,多好啊!”
在他们听到我们的现状以后,又不无羡慕地说:“真好!这要是在地方,肯定完了。”
我也暗自庆幸自己,不幸之中的万幸。
哥哥们大多都是责怪我,他们说:“卫东,你现在都是老姑老爷了。怎么老是缺席那?”
我只好惭愧地说:“这两年假手坏了,出门不方便。”
他们纷纷地说:“那也不怕呀!你来了,咱们能让你受屈吗?”
二大家的四哥(实际上比我小两岁,比秀莲大两岁)和老叔家的祁强都说:“今天你可得多喝点,要不,我们可不答应。”
我赶忙应道:“好,我甘愿受罚。”......
二大的寿宴,被大哥安排在他们家附近的饭店里。中午时分,我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四、五十口子人,陆陆续续地走出家门,向饭店走去。在路上,我和秀莲,还有大姐陪在二大和二妈的身边。二老都是善良的老人,我们每次见面,都要问一问他们的近况。二大的心脏不大好,二妈有糖尿病和骨质增生。老人家走的很慢,我们也缓慢地跟随。在家里,有老辈儿的人,陪着二大和二妈说话。我没有机会问候二位老人。趁着这个机会,我一边走,一边问二大:“二大,最近,身子还好吧?”
二大说:“就是用药维持吧!”
我安慰老人说:“现在年轻轻的都有病。更别说您这么大年纪了。遇着事,有哥哥姐姐们,您不用着急;按时吃药;晚上不要吃得太多,准保没事。”
二妈,以前是搞医的。她笑着说:“卫东,懂得还不少呢!”
我说:“我也是在报刊上看来的。二妈,你怎么样?”
二妈说:“还行。我一直吃降糖药,还打封闭。这又好该打了。”
我告诉二妈:“我听我们院里人说:有骨质增生的人,可以到门诊用治疗仪,往病患处导陈醋。说是可以消除骨质增生。听说还挺好使的。”
一旁的大姐说:“妈,你也去试一试呗?”
二妈说:“等过两天的。”
秀莲问道:“二妈,这病去不了根吗?”
二妈说:“骨质增生没有治好的。用用药,能疼轻点,就不错了。”
我们说着话,已来到了饭店门前。迎宾小姐,在前引导我们上了二楼。长辈们人少,由大哥陪着进了小包房。我们晚辈人多,在二大家二哥、三哥和四哥的陪伴下,都聚在了大包房里。都是兄弟姐妹,不分男女,我们混坐在三张桌子的周围。秀莲是我的手臂。为了照顾我,无论到哪,她都坐在我的身边。坐在我左边的是三大家的二哥。他1米7多点,身子瘦瘦的,但是很精神。浓眉大眼,高挺的鼻子,棱角分明的双唇,给人一种精明强干的感觉。我和二哥攀谈起来:“二哥现在干啥那?”
二哥说:“给人打工那!”
我问:“收入怎么样?”
二哥说:“一个月,七、八百块钱。你们怎么样?”
我告诉说:“还行!挣得跟你差不多。”
二哥说:“你们单位好。现在下岗的多了,你们不用担心这个。”
我感到欣慰。于是说:“是呀!要不然,像我这样的,都活不起了。”......
大家说着话,美味佳肴也陆续地上来了。我们一看溜肉段、锅包肉、四喜丸子、扒肘子、盐水大虾......十多个菜,全是大鱼大肉。我们众弟兄夸赞道:“这也太实惠了。”
二大家的几位哥哥,说:“这都是我妈点的菜。怕大伙吃不好。”
有的嫂子开玩笑地说:“你们是一群狼,二妈怕你们吃光了。”
兄弟们说:“这要吃不了,不是浪费吗?”
二大家的四哥,开玩笑地说:“你没看咱们拿着盆来吗?吃不了,咱兜着走,晚上接着吃。”
四哥,拿着一瓶白酒来到我跟前,说:“妹夫,你老也不来。我得敬一敬。”他说着为我斟酒。
我连忙站起身,说:“谢谢,谢谢!”
姑妈家的二哥,在对面说:“卫东能喝,给他多倒点。”
老叔家的祁强,也跟着起哄:“你们放心。今天,我肯定陪好我姐夫。”
在我们这桌的兄弟里,就属祁强最小,而且,他还是最爱逗乐的人。他把口杯往桌面上“啪,啪,”的顿一顿(时间长了,我才知道,这叫过电。有碰杯的意思),招呼道:“来,来,来,哥们儿,姐们儿,赶紧地整。来!”
大家举杯响应,吃喝起来。在酒席上,男人和女人略有不同。多数的男人,只图贪杯饮酒,吃菜摆在其次;而大多的女同胞,则多是品尝美味,只少量地饮酒。意思、意思,就得。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我们这些晚辈的人,按着年龄的大小,开始轮流到小包房,去给老寿星祝寿。大都是说:“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等等。我和秀莲,也随着大家向二大敬酒,简单实惠地祝福一声:“二大,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