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离别家乡三年,早已变的物是人非了,看到的是一片凄凉。一进院,看到玉华老舅,一人蹲在地上玩。妈妈,问他:“你干啥呢?”
老舅,抬起头愣了片刻,回道:“陪奶奶呀!哎!你咋回来啦?”
“不干了!”妈妈,说着就进了屋。看到炕上的太姥,头发完全白了,皱纹更多了,眼里也失去了原有的光芒。她扔下行李,凑到跟前,说:“奶,俺回来了!”
太姥,颤微微地爬起来,顿时,有了精神一样。拉着妈妈的手,说:“丫儿,你可回来了,真让俺想死你啦!”
“俺,也想你呀,奶奶!俺爷和俺娘他们呢?”妈妈,边说边抬起腿坐在炕沿上。
门外,稍有脑疾的老舅,高声喊道:“噢!玩去咯!”
太姥,告诉妈妈说“你走后不到一年,你爷就病得不行了,没过多少时候就走了。临走,还念叨你那。他一个劲地直后悔,说是不该放你走。”
妈妈,一听说太姥爷死了。想到太姥爷最疼她,顿时,呜呜地痛哭起来。太姥,也跟着掉泪。
娘俩哭了好一阵才止住。“奶,俺爹和俺娘他们呢?”
“你爹上城里啦,你娘去剜菜去了。他们没少念叨你,昨个夜里,还说:‘都吵吵,老毛子要来啦!小日本不行啦!日本人急着逃命。这么乱,也不知你咋样啦。’”
“俺,早就想回来。在那,吃的还没家好那,还吃不饱。日本人看得紧,回不来。这会儿,都乱遭遭的,俺和二姐,就回来啦。”娘俩唠的正热乎,就听见外面喊道:“姐!姐!你回来啦?”
妈妈,转脸一看是大弟跑回来了。就站起身来,玉贵大舅,站在妈妈的面前,他气没喘匀就说:“我在外面看见老弟,说是你回来啦,我还不信那。这回不走啦吧?”
看着和自己一样高的兄弟,妈妈欣喜地回道:“好不容易回来的,还走啥?不走啦!”
不多时,姥爷和姥姥前后脚回到家,免不了又是一场欢喜。
一家人,边做饭边说着离别后的事情。说到日本人逃命,妈妈,说:“营口,现在可乱了。日本人和有钱人都在跑。他们坐火车的,坐汽车的可多啦!营口城里的老百姓们,用瓜果梨桃,一个劲地砸日本人,日本人也不敢怎么样,这在以前谁敢那?”
姥姥说:“你爹在城里听人说,‘老毛子,也不好惹着呢!’多亏你回来啦!要不,可咋整?不管是打也好,乱也好,只要是一家人在一起就好。”
三年没见,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一家人从傍晚,一直唠到深夜......
妈妈,回来以后,帮助家里洗衣做饭,干着家务。时不时地,还去剜些野菜,拾些柴柇。过了没多久,妈妈心里十分想念桂花二姐,在一天早上,就随着做生意的爹爹进了城。
二人见了面,欣喜万分。寒暄几句后,妈妈,看到刘家的大娘,正在做针线。那是一件红色的洋布棉袄。妈妈,知道大姐已经成了家。二姐,早和邻居家的二贵定了婚,这一定是二姐的。她明知故问:“大娘,这是给‘谁’做的啊?”嘴上说着,眼睛却偷偷地看着二姐。二姐的脸‘唰’地就红了。
大娘说:“还能有谁的?你二姐的呗!”大娘,表露出一副十分幸福的样子。
“呦!二姐要出嫁了!啥时候?是哪的?”妈妈,还在那里装傻。
二姐,只顾笑着害羞地低头不语。大娘说道:“是隔壁老方家的二贵。他现在搁省城,当大师傅(厨师)。前不久,他们家来人说:‘趁现在还太平,赶紧给他们办了,也省得再出差。’你大爷,一听也是,没和俺们商量,就和人家定了。前几天,搁外面回来,递给俺两块布,对俺说:‘这个给二丫,做一身嫁衣。阳历年,二贵回来,就让他们结婚。’”
“啊!省城好几百里地,去那么远你们舍得吗?”妈妈听说二姐要去省城,很无奈地问。
大娘说:“有啥舍不得?在家不也是早晚嫁人那?去省城也许能找个好应声。”
桂花姐,接道:“干脆,你和俺作个伴,一块去得了!行不?”
妈妈说:“你结婚,俺去干啥?给你当陪嫁丫头啊?”妈妈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向往着那神密的省城。妈妈一想:“二姐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面。干脆,在这呆上它一天。”
妈妈,也帮着做起针线,说着家里家外的事。直到傍晚,姥爷和刘姥爷一块回来。姥爷和妈妈想乘天没黑,赶出城好回家。爷俩个要走,可刘姥爷一家人,说啥也不放。说:“饭都好了,你爷俩说啥也不能走,等吃了饭再走。”
爷俩没法只好留下。
在吃饭时,刘姥爷,对着姥爷说:“俺们家人都稀罕玉梅。她聪明、爽快又能干,长的又好。干脆,给我们当干闺女得了?”。
没等姥爷答应,妈妈就痛快地答应:“行!可是不能白当!”她心知肚明,刘姥爷一家人都很好,给他们当干闺女,也吃不了啥亏。
姥爷笑着问:“咋?你还带有价钱的?”
妈妈,回道:“那当然,白给他们当,你舍得?没别的,以后,我来了随便吃,随便住。行吗?”
姥爷说:“还赖上了,真不害臊!”
刘姥爷一家人,都笑着答应:“行!住着不走都行!”......
1945年“九·三”胜利后,成立了盖平县人民政府,属辽南行政公署管辖。1946年夏天,辽南行署曾经在万福庄增设万福县。1946年冬直到1947年春,盖县一度被国民党所占领。而就在1947年的夏天,解放军又收复了盖县。1948年秋天,万复县撤销。原来的属地并入盖县,属辽东省管辖。
1948年深秋,无情的秋风使叶片枯黄、飘零,整个世界变得越来越萧条。可一队人马的到来,给辽南大地带来了春风,据说:是解放军的工作队。工作队里有个李大姐,二十多岁的年纪,中等个,黄军装掩不住她匀称的身材,军帽下是漆黑的短发,俊俏的脸上,白里透红,眉清目秀。当她和另一位张大哥,来姥爷家时,给姥爷一家人,讲了半天的革命道理:“......过去,没有咱穷人的党和政府,平民百姓,给反动派和有钱人当牛做马。现在,有共产党给咱们做主,咱们就要挺起腰杆子,当家做主人......”
工作队走访时,了解到妈妈上过两年学,能写会算人聪明,又是穷苦出身。他们一连好几天,往姥爷家跑,一个劲地劝说,让妈妈当妇女主任。开始的时候,姥爷和姥姥,都怕妈妈出去抛头露面的让人笑话,害怕得罪人后受到伤害。一直过了好长时间,李大姐和张大哥,不厌其烦地来鼓动说:“现在,咱这已经是解放区了。有政府给做主,谁也不敢伤害咱,你们就放一万个心......”妈妈是一百个愿意,最后,全家人都答应让她试一试。
万事开头难,妈妈,当上妇女主任以后,发动群众一事就难上加难。走东家窜西家,费尽了心,磨破了嘴,极力地劝说,央求群众们走出家门,参加开会搞解放运动。当时的大事,一是学习《土地改革的办法》。没收地主的土地,分给没地和少地的群众;再就是动员青壮年参加部队,为解放全中国做准备。一年下来,工作总算有了眉目。
1949年刚过完年,李大姐,找到妈妈说:“解放区,一天天在扩大,我要到新区去工作。现在县妇联刚来个王主任,不熟悉这的情况,让我介绍一个熟悉情况,又有些经验的人当助手。我觉得你挺合适,我对她讲了你的情况,她挺同意的,催我快点找你去县里。你要是同意,我去跟你们村里说,把你的工作向他们交代一下,明天一早,我们就得走。”就这样,妈妈进了县城。
妈妈,到了县上以后,白天忙工作,黑夜就到刘姥爷家过夜。县妇联的工作更是千头万绪,整天忙的是脚打后脑勺。经常陪着王主任忙活,大会小会是一个接一个。还要到各乡,去检查布置下面的工作......过了一段时间,熟悉了所干的工作后,所管的事情也就多了起来。很多时候,就顾不上吃和睡了,往往很少再到刘姥爷家去。而是见缝插针,在妇联找个地方眯上一会,就又开始了新的工作。那个时候,营口、沈阳等城市早都让国民党军队占领,成为国民党的统治区,所以,桂花姨和二贵叔天各一方,未能完成回家完婚的心愿。
在解放前夕,辽宁的大片农村和县城都成了解放区。人们为了更好地支援部队,节衣缩食,吃得少干的多。可是,广大的老百姓,有了自己的土地和自己的生意。也不再受人欺负了。所以,大家的精神面貌,已是今非昔比了。很少看到愁眉苦脸,而是一张张笑脸;听不到唉声叹气,而是欢声笑语。妈妈,尽管很忙很累,可时不时地,就能看到她一边忙,还在一边哼着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