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而来的是吞吃了不知多少人类的血盆大口。
利齿与尖牙交错密布,尖牙反射着金属的光芒,腥黄的牙齿尖端处微微的向口腔内部凹陷,更加便于眼前的妖物撕咬那些可怜的猎物。齿与齿间夹杂着妖艳的血红,不知是哪位无辜的路人留存于世最后的印记。而那些枉死的冤魂,不甘于白白地消散于天地间,变本加厉的帮助谋害他们的妖物去加害他人,阴寒的怨气足以使任何正常的人类两股战战。
而拥有着这便利的捕食工具的妖物,在明亮的月光被乌云遮掩的那一刹那,猛地动了起来!
只见妖物的背部微微拱起,火山爆发般的力量在暗中储蓄。它张开自己的口腔,发出震天的咆哮,像是威胁,也像是在表现自己的急切。那可怕的尖牙与利齿已经蓄势待发了,它们迫不及待的想要品尝那喷射而出的,温暖腥甜的血液了。
“咚!”
如同地震般的声响被妖物制造了出来。宽大的足爪狠狠地拍击着地面,妖物拧身弓腰,在地上腾空而起,那庞大的身躯在巨大的动能加成下,像出膛的炮弹般袭向眼前这个似乎吓呆了的人类。它的血盆大口在空中扭曲,仿佛是对于即将到手的猎物表达自己的愉悦。
没有人可以躲过自己的这下扑击。妖物暗自得意,在它的眼中,被它所锁定的人类已经必死无疑了。当然如此,自这妖物向第一个人类袭击之时,屡次三番的得手足以让这灵智半开的妖物明白自己的攻击对于那些孱弱的普通人类是多么的可怕,就像人类脚下的蚂蚁,无法反抗自头顶降临的灾难一般。
自然而然的,眼前这个人类也不会有任何例外,这是正常人类绝对躲不开的攻击!
“死吧!无能的人类!”
妖物发出处了自己谁也不懂的咆哮。但是它遗忘了一点,如果说,正常的人类无法躲开它的必杀般的攻击,那么……如果它所面对的这个人类,并非是那些如同虫豸的正常人类呢?
试想,一个主动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中,寻找一只杀人如麻的妖物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正常的人类?成然,妖物的扑击足以称得上是可怕,无论是老练的猎手,还是百战不死的老兵,都无法躲过这天崩地裂般的扑击。但是,这扑击也就是在凡尘中称王称霸罢了,放到那名为【异常】的凡人永不触及的世界中,不过是初窥门径的三岁幼童罢了。
直视着迎面而来的妖物,人影清晰的看见了它眼中的狰狞与嗜血。面对此情此景,人影不退反进,他足尖轻轻一点,便腾空而起。
不同于妖物腾空时的地动山摇,人影腾空就像是被轻风扫起的枯叶一般,轻柔的像是整个天地在为他提供助力,而非他自身用劲气腾空。
人影左手一扬,早已夹在手中的符纸无火自燃,但却诡异的没有将人影的左手燃起,反而自燃烧殆尽的灰烬中散发出明亮的、暖人的橙光,将人影的全身笼罩。
“呼——哧!”
人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充沛的氧气在肺中震荡,激起一片又一片的波纹,在半空中无从借力的人类以违法物理的姿势扭动身躯,将全身的力量集中于右腿之上。下一刻,蓄势待发的力量瞬间绽放,人影的右腿如抡直的长鞭一般,狠狠的抽到了妖物的左颚,将那张散发着尸臭的血盆大口以蛮不讲理的方式闭上了。
“咚!”
这一记鞭腿将得意洋洋的,自以为胜券在握的妖物抽到了地上,发出丝毫不亚于刚才腾空而起的声势。而人影接着这一下的反作用力,一个轻巧的鹞子翻身避开了妖物的攻击范围。
“当当当!”
三只呈品字分布的弩箭自人影右手的连弩中射出,精准的命中了因脑部遭受重击而处于眩晕中的妖物,但却被妖物那一身坚韧的皮毛所阻,没能刺入要害,只是勉强的没入了两三寸罢了,对于皮糙肉厚的妖物而言,这只不过是小伤,只要稍加休息就不成问题。
而看见自己的攻击不大奏效的人影叹了口气,像是哀叹吃力不讨好一般的又抽出一张符纸来,左手又是一抖,正要生效之时,一阵包含腥气的异风猛地吹过,将符纸的效果打断。原来是那妖物从眩晕中清新了过来,见眼前这个古怪的人类又粘起一张符纸,连忙鼓动起风来,强行破了人影的施法。
“吼——!”
妖物发出震天的咆哮,不顾身上的伤口,立马重整姿态,与人影再次对峙起来,猩红的瞳孔中满是疯狂与嗜血。人影深深的叹了口气,右手的弓弩散发出妖异的银色光华,死死瞄准了妖物的额头。
遮掩圆月的乌云终究被风吹散,照亮了对峙的一人一妖。
妖物喉咙中发出阵阵低吼,而身型终于在月光下明了了。那是一只斑斓的巨虎,高六尺,长一丈,仅仅是面对着这样的庞然大物,就让人不寒而战了。而在那双被妖化的,绯红的虎目注视下,甚至足以让初生的稚儿也明晓什么是死亡。
鲜红的血液自妖虎的肋下汩汩流出,却反倒为这狰狞的恶兽平添了一份凶残与疯狂。嘴角的尖牙从口中隐隐约约的露出,虽失去了几根最为尖锐的獠牙,但那裂口所溢出的血液与骨渣却使的这妖虎仿若正大嚼人骨,漂浮于它身旁的、扭曲的淡蓝火焰,正是大大有名的为伥鬼。那些冤屈的灵魂却在为夺取他们生命的妖虎提供种种便利,这些扭曲的灵魂,唯一的目标就是将它们所见的一切人类化作同伴!
妖虎谨慎的围绕着人影转动,试图寻找到一丝的破绽。在它绯红的瞳孔中,倒映出了人影的真实面容。
那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没有俊俏的脸蛋,没有威风的刀疤,只有一份典型的亚洲人面孔。瞳孔不是什么红橙黄绿青蓝紫,只是微微带有褐色的黑眸。头发不长不短,被谨慎的用一块白布扎成了不影响行动的发型。身材也只能说是乏善可陈,没有壮阔的肌肉,也没有纤细的腰肢,只有身高还称得上是‘七尺男儿’。
至于着装,一身普通的猎户服就算是可以御寒了。除了仍在散发着银色华光的手弩外,这完全就是个被仍在人堆里绝对找不出来的普通猎户罢了。完全没有传说中与妖怪战斗的侠客般的白衣胜雪,也没有镇魂守尸的道士的仙风道骨。
就是这样的一个毫无特色的男人,却与凶暴的虎妖周旋着,战斗着。实际上,这正是那些降妖除魔之人的特点。他们也不过只是修行着独特的战斗方式的人类罢了,怎么可能会同【仙人】或是【天人】一般飘渺?他们也有七情六欲,也有生老病死,他们不过只是稍稍特殊一点的,为守护其余平凡之人而出现的,人类罢了。
虎妖始终找不到男人的破绽,疼痛与流血迫使它必须做点什么,不然只能流血至死了。
它低声咆哮一声,指使着环绕在身边的伥鬼攻向男人。伥鬼发出一声只有灵魂才能感知到的尖锐的嘶鸣,不甘的扑向男人。伥鬼是被妖虎所吃的无辜路人的灵魂所扭曲形成的怨灵,不同于一般无面无言的、白色气球一般对人无害的幽灵,伥鬼是能让人失去灵智,不能行动的可怕的地缚灵,是只能依存于妖虎的可怜的妖怪。它不是单纯的幽灵,也不是单纯的妖怪,它是作为被当做妖怪传颂的幽灵,具有妖怪与幽灵共同的特质,也就是说……
它既没有强健的身体,精神也十分的脆弱!
“……洞罡太玄;斩妖缚邪,杀鬼万千!”
面对着朝自己飞来的伥鬼,男人不慌不忙地将以人类理解的文字所注释的【神言】念出。具有【破邪】【正法】的言灵一出,妖虎旗下的伥鬼就纷纷化为了青烟。甚至连惨叫都没有道出便‘成佛’了。
妖虎痛虎一声,作为其精神一部分的伥鬼被净化所带来的痛苦即使连作为精神抗性极高的【妖兽】也无法承受,要是换做精神脆弱的【妖怪】,恐怕已经倒地不起了。但妖虎只是恨恨的摇摇头,咆哮一声便不管不顾的向男人扑去。
“唉,”
男人叹了一口气,一边轻盈的闪躲妖虎的攻击,一边开口说道:
“所以我才讨厌接这种‘活儿’啊,同样等级的【妖兽】可比【妖怪】难整多了。”
他边自言自语,一边顺手将手弩上生成的银白弩箭向妖虎射去。
“我这用的符咒和【灵材】可不好找啊,现在稍稍有点灵气的玩意儿都卖的死贵,你这样的妖兽,扒皮去骨在加上佣金也才刚刚抵消我的消耗啊。”
但这对于身为最初级的【妖兽】妖虎来说,这只能让它更加的烦躁,但它必须继续攻击男人,因为它已经越来越虚弱了,不快一点的话,它……死定了!
“虽然你也听不懂,但我还是想和你谈谈,毕竟这事儿又不能跟非【异常】说。”
一下,两下,三下,十下,没有一下打中。已经快要……不行了吗?妖虎绯红的眼睛渐渐浑浊了。
“一张【金刚符】,一张没使出来的【镇邪】符,还有三张没用上快过期的符咒,加上三只【破邪】箭和用掉了不少灵力的【无尽】手弩,这本来是个更强的妖怪准备的,结果就浪费在你身上了。唉,这次又没赚头,在这样下去,我恐怕连饭都吃不起了。”
男人的牢骚不断,手中的名为【无尽】的猎妖弩矢的攻击更是没停过。
“唉——这九州的【妖怪】越来越少,连【妖兽】也越来越弱,还能给我们这些【猎魔人】一点活路吗?真是……”
男人的攻击终于停止了。倒不是因为灵力不足或是动了恻隐之心,单单是因为……妖虎已经死了。
男人掏出一张早以准备好的符纸,轻轻仍倒妖虎的尸体上。顿时,一道尖嚎的虎影便被看不清面容的鬼卒勾走了。男人看着远去的虎影,默道一声“走好。”便拿起一把尖刀,以庖丁解牛之势朝着虎妖的尸体剖去。
天色渐明,初生的晨曦照亮了【异常】间曾经的战场。空旷的林地上除了些许痕迹,再无曾经雄霸一方的虎妖存在的证明了,而这些许的痕迹,也将在自然伟力下,彻底的化为虚无。相必,这条封存已久的兽道将重新人类的足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