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是,”文车妖姬迟疑了一下,“缘何要救了我等这些冤死的女鬼?”
茨木童子于是把自己生而被弃,后来成鬼,如何受到渡边纲追捕,如何到了京城的事说了。
“既是这样,我们也是同病相怜,承蒙公子解救了我们,我们愿随公子,打破那些牛鼻子道士的法力网络,报我等冤死宫中,还要被囚禁几百年不得超生的恨。”
“好!”茨木童子高兴地叫了一声。
夜寂静,月朦胧,花暗澹。后宫中这里或那里闪烁着一盏盏的灯。有时会走过几个巡夜的卫士,那木屐敲打着宫中的石板路,发出很响的啪啪声。
源赖光和****晴明在宫廷前院登台作法,俩人身着道袍,手握古铜七星宝剑,忽左忽右,忽前忽后,脚踏罡步,口中念念有词。
远远的后宫传来了拖长了声音的哭喊声,其中似乎还夹杂着枭鸟的怪鸣。
源赖光和****晴明听到了,他们似乎都很镇静,然而台下的其他道士腿上已经筛起了糠。
那声音愈来愈大,愈来愈清晰。哦,那是出至于女子内心的幽怨的和歌--
云中徘徊月,出云犹有时;
待君久不至,寂寞唯我知。
其声哀婉。
思君何其苦,门户为君开;
风吹帘幕动,总疑是君来。
其声凄切。
相思人不见,不见更相思;
樱花开放处,梧桐叶落时。
其声幽怨。
声音越来越近,寒颤颤,叫人心魄惊动;冷飕飕,让你毛骨悚然。
源赖光和****晴明变换着指诀,金刚指、玉清指,五雷指......
他们身边的其他道士个个脸色惨白。
鬼魂越来越近,从后宫到前殿,叫声越来越响,一扇扇大门自动打开。里面隐隐约约有无数鬼影,黑越越赤牙咧嘴牙,蓝盈盈张目放电。
台上只有源赖光和****晴明还在一遍又一遍地念咒,降妖咒、除魔咒、五雷咒......
其余道士早就夺路而逃。
那些早年的宫廷女鬼现在已经走近了,黑暗中她们的脸色发出了惨白的光,这光照出了一张张嘴唇的鲜红,照出了那些长出四颗长长而且尖利的僵尸牙的口中流出的寒气。
和歌还在唱,俳句还在吟,枭鸟怪叫着,声音越来越响。
“藤原贤二,拿命来--”
“渡边纲,去死--”
“天皇陛下,我等你--”
领着人巡逻的渡边纲最先接触到那些亡灵,渡边纲挥刀奋斫,好多女鬼的头颅纷纷落下。然而那些头颅掉落地上,仍然睁着闪着蓝焰的眼睛,舌头一伸一缩,然后一个个自动飞起,回到流着绿色血液的颈子上。好多无头或者有头的女鬼向渡边纲抓挠着,长而尖利的指甲闪着寒光。
渡边纲的衣服被扒光了,渡边纲的身子被抓着了......
渐渐地渡边纲的身子血肉模糊,渐渐地渡边纲就只有一个骨架,那骨架在一群女鬼当中乱舞,狂叫,后来那骨架被分解,和那痛苦的叫喊一起,被扔得四分五裂。
天皇躲起来了,源赖光和****晴明还在台上掐指、舞剑、走罡步、念咒语,不提防自己已经处在群鬼的包围之中。
源赖光回头时被文车妖姬喷了一口血,身子也被文车妖姬挠着了。
文车妖姬的下半截身子满是血污,那是文车妖姬生育孩子时流下的痛,那痛里纠缠着一声声刚刚发出就被折断了的哭喊,被那哭喊和血污拧成的绳索缠住,即使你有再高的手段也将在劫难逃。
文车身上的那根绳索缠住源赖光了,那三千多个怨魂身上的绳索缠住源赖光了。
源赖光鼓着眼睛出不了气,慌乱中将魂魄出窍要逃。却因为头颅顶端中了文车的血污,哪里还能逃走,他的魂魄就只能钻进茨木童子的大口当中。茨木童子和众冤魂一个一口地从头颅开始啃食源赖光,咔擦咔嚓,如同啃食成年的老玉米。
还是****晴明懂事,不等那些鬼魂的绳索蜿蜒过来就抢先逃走。
原来这个****晴明,虽说比源赖光出道晚,却比人家更有道行。
文车妖姬和那三千七百三十二个怨灵虽然被藤原贤二囚禁在皇家书屋的那些典籍里,她对于藤原妃子那句“你的后代即使继承了皇位也要短命”的诅咒却一一应验。
村上一死,藤原妃子的儿子也跟着夭折,与村上亲近的皇族即位,却是连续好几个皇帝都没有熬过三十岁便死于非命。日本岛上地震、火山、洪水不断,整个国内人心惶惶。直到后来朝廷大膳大夫****益才取了狐仙为妻,文车妖姬的魔咒才被狐仙葛叶解除。
那时大阪森林中有一只成了精的千年白狐,感受到了宫廷中奇异的气息,想偷偷在夜晚潜入进去看一个究竟。
不过她的运气实在不佳,她悄悄经过御膳房前,要潜入皇宫中去,恰巧御膳房里面的厨师杀了一只狗,往门外倾倒狗血。
那只白狐挨了个正着,就那么痛苦地叫了一声。
厨子听到一声狐狸的哀鸣,一声召唤,正在巡逻的宫廷卫士们全都围了上来,四面八方亮起了熊熊的火把。白狐受了那狗血污身,功力尽失,浑身瘫软。任凭那些卫士一拥而上,只能束手就擒。
皇宫里的厨子们议论起来:“今天杀的是一只家养的狗,明天可以吃到一只野生的狐狸。”
当然,明天究竟吃什么,还要看大膳大夫****益才的安排。
然而****益才一看那只被抓住了狐狸的眼睛,凄惨惨脉脉含悲,泪汪汪楚楚可怜,就立即生出了无尽的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