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姬就是觉得自己似乎恍惚了一阵,当她睁开眼的时候就已经进入到了这座巨大的宫殿群。
这是一座仿洛阳城市,她安安静静的走在石板路上,到处都是身边是红漆的城墙,她一路的走,一路的与旁边的宫女们打招呼。
看上去那些宫女似乎与她十分熟络,估计灵梦与她们的关系不错。
当然也可能是灵梦是她们的上司,神姬这时才明白,那个剑士魂魄妖忌认识自己并不是一个意外,灵梦在这座古老的城市里面,地位有点高。
穿梭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这里的人并没有一个人对她加以阻拦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在这座城里,其实十分小,至少并不大。
很快,她面前的道路就走到了头,跟着魂魄妖忌一路跟到了一座宫殿的面前。
这里是辉夜姬的藏身之处,只需一眼她就看来了。
很多的人举着火把,在这里木然的站着,旁边建起的防卫楼阁看被一些黑色的布遮盖住,看上去就像是隐藏于黑暗当中一样。
少女抬起脚走了进去,她看着那些冰冷的武器心里发毛。
她并不是想要来找辉夜姬的啊,辉夜姬要回到天上根本不关她什么事,她来到这里的目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带走那个妹红。
甭管妹红愿不愿意走,大不了她将某座偏殿烧个干净,说小妹红也变成妹红碳了。
可是,她的计划好像永远在发生变化,而那种变化永远都出乎她意料之外的。
她并没有潜入到妹红的居住地,反而光明正大的走进了全京都最戒备森严的辉夜姬宅院。
与外面那似乎万籁俱静的暗巷里相比,辉夜姬的宅院显得更加的冷清,一些栽种在庭院里的竹林发出沙沙的枝叶摩擦声,走进院子只能看到倒映在泛黄窗台纸上的细微灯光。
“真静。”神姬发出感慨。
这院子里面并没有埋伏着任何的人类,就连妖怪或神明也没有。
甚至,也没有人类生活过的烟火气。
让她生出了,这里真的是辉夜姬生活的地方么。
在她的记忆里,辉夜姬并非会活的在这样的世界里,她还记得上次,辉夜姬带着她与妹红一起跑去路边摊,拍着凳子扯起嗓子叫布帘后面的店家。
少女踩着厚木屐,踩在木走道上,风起了,卷起无数竹叶落在池塘上,半浮沉着的竹叶顺着水流慢慢的积攒在一块丑陋的白石边,她忽然看到那一直半掩着的纸窗上倒影着的火烛光摇晃个不停,一声轻响,火烛被吹灭了。
“辉夜?”她察觉到这里好像有股违和感。
按道理来说,灵梦估计就在里面一直守候在辉夜的身边,但为什么现在这里好像完全没有灵梦生活过甚至是走动过的气息。
她跟着灵梦一起生活了一两年,早就明白灵梦无利不早起的性格,她早就熟悉了灵梦的动作,两人在一起生活的两年来,她们相互早就培养出了该有的默契,甚至她看到灵梦的一个微表情心中也早就会意。
但,这里完全没有灵梦活动过的味道,甚至从未来过。
里面的人听到少女的声音,里面的人本来想要拿起蜡烛点燃那盏油灯动作却是怪异的停了下来,甚至手中的蜡烛被风吹熄也不知道。
“我进来了。”
神姬直接踩着木屐跨过门槛,扫了眼漆黑的房间以及僵硬在房间里的女孩子,有些随意的乱瞅。
“你是辉夜吧?”带着些许不确定的语气,少女微微皱眉。
面前的辉夜姬穿着一身漂亮的红色丝绸衣服,一层层的单衣批在身上,就算室内的灯光昏暗也很是显眼。
一身珠光宝气,却是看不清楚她的脸。
对面的人并没有做声,反而安安静静的选择正襟危坐,面前的案上放着一张泛黄的纸。
“辉夜,看在我以前帮过你的份上,你也帮我一个忙吧。”她看到案上放着一叠糕点,伸出手拿了一块绿豆糕,自顾自得的嚼了起来。
“......”
身穿红色丝绸衣服的少女默不作声,反而拿起毛笔沾沾研磨好的墨汁,独自一人开始写字。
“你是辉夜姬吧。”少女动作有些不协调,凝眉想要详细的将辉夜姬的脸看透,可惜这里的光线不太充足,根本只能看清楚辉夜姬身上的艳丽服装,倒是旁边的厅里还点着油灯,光线充足。
辉夜姬沉默一会儿后,低声道:“......是”
“那就帮我一个忙。”少女态度诚恳。
她想,现在既然来到辉夜姬的居住地,那就让辉夜姬使用手中的权力解放妹红。
现在的辉夜姬被天皇看上,甚至被转移到京都皇宫,被两三千守卫守护着,俨然一代公主,身披远从大唐运输过来的昂贵丝绸,甚至还让日本丝织工拨丝重制,改造成单衣,上面绘着凤凰,光是从光泽上就能判断出现在辉夜姬身上的这身服装究竟有多昂贵。
“不行。”辉夜姬吐出两个字,手中的笔紧紧的捏着,在黑暗中写着信。
“为什么?”少女紧紧的盯着辉夜姬的脸,“这件事,其实对你来说就是说句话吧,或者剥夺妹红的贵族头衔,这样都不行?”
想要看清楚辉夜姬的脸,然而她回想起来,她之前在藤原京的时候就未曾见过辉夜的真正容貌。
第一次与辉夜姬正式见面,辉夜脸上戴着轻纱,那一天,傲视满朝贵族。
第二天与辉夜姬正式见面,辉夜脸上带着面具,她拉着也同样是带着面具的神姬与妹红一起在盂兰盆节上共进退。
今天,少女脱下了面具,辉夜姬脸上并未戴上轻纱或是面具,两人坦诚相见,却看不清楚相互之间的脸。
为什么。
少女深吸口气,怒视着辉夜姬的脸,黑暗遮住对方的脸,但对方的眼睛却在黑夜中异常明亮。
很快,对方闭上了眸子,阁下手中的笔。
“因为,不行。”辉夜姬冷冷的说。
“我救了你也不行?!”少女将手中的绿豆糕摔在地上,在气氛沉重的房间中异常的响亮。
辉夜姬低下了头,压低着声音问道:“为什么,要找她?”辉夜的声音很压抑,低沉无比,带着嘶哑。
“别问我为什么.......”少女的声音有些飘然,“因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有些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像天为什么会下雨,地为什么会地震,花为什么会盛开,又为什么会凋谢。”
“有些事,并没有为什么,因为我来了,这个原因不足够么?”
“理由不充分。”在黑暗中的辉夜姬捏紧手中的毛笔,月光洒在案上,桌子上还放着一个小瓶子。
“说说,你为什么会找她。”辉夜姬语句短小,压低着声音。
“你还真是个怪人。”少女皱眉,心中不痛快,“这么对救命恩人说话,要不是我,你早就被鬼抓走了。”
“你说得对。”辉夜姬心想,如果不是面前的人,她的确早就被鬼抓走了,“没有你,我早就被抓走了。”
“说你怪,你还真承认了。”少女心想,月都人果然都是怪人。
“那就说说,你为什么会找她吧。”辉夜姬不会多说一个字,仿佛每个字都要斟酌一番,酝酿酝酿才会吐出来。
“因为,我从她眼睛里,看到了自由。”少女想了一会儿,说道,“而且,在她眼睛里,我也看到了我自己,她的眼神是那么的悲伤,就像是一只迷路的小猫,到处跌跌撞撞,浑身是伤,如果你知道弃猫效应的话就会觉得她真的很像只被人丢弃的小猫。”
“弃猫效应?”辉夜姬继续沉默。
“所为弃猫效应啊。”少女认真的说,“被丢弃过一次的猫,再被什么人捡回的话,会乖得不得了。”
“它害怕再次被丢。”说完,少女也沉默下来,久久后再说道:“她就像那只被遗弃的小猫。”
“至少,我从她眼睛看到了这个,你知道吗,我从未看到过一个女孩子会那样的笑,那种孤独,那种悲伤。”
“......”辉夜姬深吸一口气,想说出什么,然而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现在我要将她抱回家,我就要将她捡回家。”少女盯住辉夜姬的脸,然而隔着黑暗,辉夜姬闭上眼,她什么都看不到。
辉夜姬平静的说道:“她属于这里。”
“她是藤原家的女儿。”辉夜姬补充道。
“为什么,你会不愿意让妹红离开?”说道这里,少女心中却是平静下来。
她在冷笑,“习惯在天上的月人,该不会都是这么的心冷吧。”
“我听说,月人的血是冷的,就像是远古奔月的嫦娥,她偷了后裔得来不易的不死药,奔去了月亮上,独自做她的广寒仙子。”
“我也听说过,鼎鼎大名的辉夜姬并不在乎人类的生死,她玩弄这世间所有的人类,让那些贵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也听说,有一个年轻的贵族,好像就是当天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宴会上的那个年轻少年,他还年轻,父辈还是当今权贵,身边无数少女倾心于他,但他却为了辉夜姬你独自爬上檐掏燕子的子安贝——那个没有任何作用的子安贝,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实存在子安贝。”少女冷视辉夜姬,目光想要穿破这层黑暗,将辉夜姬的面具给撕开,“然后,那个年轻的贵族,死了,在风华正茂的时候,死了,他是在无数人的见证之下,摔死的,粉身碎骨。”
“够了。”辉夜姬忍受不了那种目光。
“我算是看明白你的心了。”少女满腔愤怒,“月人都是一群高高在上的人,看惯人类生死,我当初救你的时候,你也是这么冷视着的吧。”
“别说了。”辉夜姬将纸抓烂,声音有些颤抖。
“我只是想要求你,拿出你手中的权力,让天皇将妹红送到我身边,就这样而已。”少女愤慨的说,“难道这样小小的愿望都不能够实现么?明明只需要你开口,都不用你亲自对天皇说。”
她算是明白了,面前的月人辉夜估计与那些传说中高傲的月人一模一样。
“求你。”辉夜姬咬着牙说。
“被我戳穿了么?你就是这样忘恩负义的人吧。”少女站起来,月光洒在她的紫色头发上,身上的巫女服也是一阵紫色,“既然你不去帮我,那我就算是要亲自将辉夜抓走也要带走她。”
“.......”辉夜姬气喘,在少女看来就像是被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样子。
“我并不像是你这样的月民一样,是冷血的。”少女忽然转身,将身上的一袋钱丢在辉夜姬的桌面上,发出叮当的声音。
辉夜姬看着被丢在纸上的钱袋,默不作声。
“这些是以前你给灵梦的钱,现在我还给你,从此我们不再拖欠,你依旧是做你的月之公主,我还是那个乡野小民。”少女冷冷的说,“这些钱也够买那些药材了吧。”
辉夜姬伸出手抓住那个钱袋,里面沉甸甸的,坠手得很。
“最好再也不见。”少女说完,转身离去。
辉夜姬的房间里像是下过一场雪,冷得不可以。
少女离开后,月光似水,落在了辉夜姬的身上、手上。
照亮了她桌子上的信纸,上面写着几行字,纸篓子下堆满了皱成团的信纸。
月光落在她的头上,照亮了她的脸,黑色的头发长到腰际,她紧紧的抓着手中钱袋,搁在下面的信纸又皱了。
“笨蛋......”
辉夜姬忽然趴在桌子上,使劲的抽泣起来,大声的嘶声痛哭,好像心中有什么被撕开了,紧紧的抓着的钱袋,好像是抓着恋人的手。
哭完良久,辉夜姬看着桌面放着的一瓶药,打开来,一股药物香气飘出,她毫不犹豫的猛灌下去。
“怎么就认不出是我呢。”
她说不清楚是她是笑还是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