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边走边聊,不到一天的功夫,就熟络的如同童年知己。
也许是龙一这些年在有间庙太过孤独,也许是丁二牛童年太过凄惨
同时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龙一在心中默念一句,总觉得这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可隐约间,龙一又觉得,丁二牛比起自己,才真的算是一个有理想的青年。
这一世,龙一并不曾与世俗之人深交,师父又是一个疲赖货色,凤凰镇上的人大多脱不开钱财名利几字。
龙一总觉得这个世界不该是这么一个样子,时至今日,再见到丁二牛,不,丁鸿铭之后,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心中装着同样的一个梦。
这梦是如此的熟悉,又是如此的陌生,如同上一世网上那句话。
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自己的梦,又在何方呢?是救师父,还是恢复兰玉儿的身份,可这些只是责任,并不是梦想。
一时间,龙一感慨万千,立于山颠迎风高呼,啊啊啊,哦哦哦,仿佛又回到上一世的少年时。
丁二牛不解龙一的举动,按理仙家当稳如磐石,不动如山,怎会有如此轻浮之举?
“阿浪小哥,你,你这是干嘛啊?”
“嘿嘿,不干嘛,就是想喊一嗓子!”龙一嘿嘿一笑。
“可,可么喊,会把狼引来的!”丁二牛挠挠脑袋,神情有些怪异。
“莫怕,二牛啊,狼肉你吃过没?”
“啊!狼肉?没敢吃!”
“等下咱们试试!嘿嘿。”龙一又是一笑,从路旁的大石上跳了下来。
借着夕阳,远处的山头上隐约可见一个灰黑的影子,耳边传来嗷嗷的狼嚎。
听二牛说,前面四五里地,就是野狼谷了,今日绝不能在哪里过夜,得再走上十余里,可以在一座山神庙里休息。
二牛搭手扶额望了望,眼里流出一抹狠色,他回身对着龙一一拜。
“阿浪小哥,等会能不能把头狼刚给我?”
“刚给你?可以啊。只是你真的不怕么?”
“怕,可怕我也的去。人一辈子总得跨过几个坎不是?哪东西就是我丁二牛面前的一个坎,你说说,我咋能不去?”
他突然一脸郑色,说出的话如同学堂里的老先生。龙一情愿他这是鹦鹉学舌,否则一个二十岁的青年,这么过就真的太苦了。
龙一走上前,看着不远处的山头,顺手在路旁折了一根木棍,挥了挥。
“莫急,等下我会留下活口给你!”
丁二牛点点头,犹豫良久,一张脸羞成红布。
“阿,阿浪小哥,你能不能把它全须全尾的留给我?”
“嗯?是不是那事?”
丁二牛用力的点了点头,望着山头上的几匹狼,猛地拔出短刀。
“我等了五年,五年?我不想再等了。其实,其实,要不是你来……,唉,不说了。”
他声音越说越低,龙一却能觉察到他心中的怒火和渴望,谁说大丈夫就要武功盖世,天下无敌呢?
他轻笑一声,斜拖着手中木棍,轻呼一声。
“走”
两人一前一后,穿行在荒野的小径上,身后夕阳下拖着两条长长的影子。
……
白凤镇的夜晚是最热闹的,不到两里长的街道,此时摆满了小小的摊子。可卖吃食的就那么几家,其余的全是山货。
飞禽鸟兽全都安静的躺着,等着识货的主顾。药材奇石散了一地,要挑选出能用的,那就得靠眼力了。
这一街两行的摊主并不全是白凤镇上人,可看看相互间的招呼声,显然是熟稔的很。
而走在街上的金主门却是天南地北,操着不同的腔调,大声嚷嚷,小声商量,甚至在袖管里摸着手指。
这么好的机会,丁三叔自然是不会错过的,他熟练的包着包子,习惯性的吆号几声。可听声音总觉得实在应付,少了平日里的生机,就连那原本有些佝偻的腰身也蜷的更厉害了些。
此时,丁家三婶不时的叹着气,眉宇间的皱纹多了好几条,连一贯彪悍的吼声也息了。
不为别的,就因为午后回屋歇息时,平白多了好些银子。
本来,这是好事,可庄家汉子哪里有见过那么多钱。
钱多了咬手啊!再说那是侄儿的卖命钱,谁有忍心花呢?
家里倒是有两个崽儿,可四五岁的娃娃,去学堂都闲小,哪里有需要花多余的钱。
这一下,夫妻二人就多了好些烦恼。
这烦恼一多,包的包子味道就有了出入。
这不,后街的董老汉这会儿吃着包子,抖着胡子,在哪跳着脚骂娘。
“丁三娃子,你这是作孽哦,多好的招牌,你咋就不珍惜呢?你瞧瞧,你这是包子吗?”
他狠命咬了一口,嘴角流油,也不去擦,又伸手拿一个塞进嘴里,含糊不轻的嚷。
“这面都没揉够次数,皮也不够薄,馅也不够鲜。咋么?你真是不想干了?”
丁三叔陪着应了一声,嘴角抽了抽,挤出一个笑。
“董五爷,你这是皇帝的嘴啊!啥都被你尝出来了,要不,今日这包子的钱就退给你?”
他摸出几文钱,递了过去,谁知那董五爷却恼羞成怒,一把把钱打的老远,吹着胡子,包子渣子喷的老远。
“你,好你个丁三蛋,你把五爷当啥人了?不吃了,不吃了。”
他起身朝外走,嘴里说着不吃,可手却诚实的紧,把剩下的几个包子,全都捧在手里,嘴里嘟囔着。
“可不敢糟蹋粮食,作孽吆!”
他是急着想走,可有人却不愿意他就这么走了。
坐在他对桌的一个青袍少年站起身,擦了擦脸,把粘着的包子渣子扫落下来,一脸恼色。
“老人家,你不能走!”
“你又是哪里的伢子,口气还真大!丁三蛋,莫非你还雇了帮手?”
丁家三婶看着情形不对,快步跑了过来,对着二人轻笑。
“这位客官,你挡老人家做啥?他说的没得错,今个这包子的确做的不够好。要不,要不……”
她犹豫了一下,狠心说道,“今个你们的钱,免了,免了吧!”
她大手一挥,仿佛阵前的将军,口吻毋庸置疑。
那董五爷原本是想走,一听这话,反倒不走了。
“你这个伢子,还真是小气哩,吃了人家的,就得掏钱买,明白么?这天下啊,没有白吃的饭啊!就是有,也得先照顾我这样的糟老头,不是?”
“可你也不能朝我脸上喷东西啊!”
他这么一开腔,街上围违过来一群人,对着青袍少年七嘴八舌的指指点点。
毕竟董五爷可是白凤镇上的福星,寿延近百五,比他岁数大的,要么修了仙,要么入了土。平日里谁家要是过个啥事,那董五爷必是坐上宾,不为别的,就为沾他老董家一点福气。
说起来,白凤镇上的董家可以算得上一个传奇。相传,五千年前,
那时凤郡还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叫做秦凤国,与南面的青川国经常会爆发战争。
于是,作为距离庆余关补给线上最重要的小镇,白凤镇的地位就愈发重要。
董家祖上是一名老兵,那一年因伤退伍,就拿着赏钱在白凤镇上开了一家酒坊,酿的酒就叫做白凤酒。
那老兵原本就是一个本分人,而酿的就有基本被秦凤过落过的兵士吃了,于是他做酒就愈发用心。
一来二去,竟然有了不小的名头。
那一年,庆余关大捷,董家酒坊的生意就异常的好,就连前线的将军也来酒馆里喝上一盅。
喝完打呼痛快,还说这酒在战前他就听说了,如今赢了战,那就是德胜酒。
他差人拿出笔墨,大书德胜二字,并赠予董家铜钱几枚。这件事,在当时的军中流传很广,以至于董家酒有价无市,能喝一口都是稀罕。
本来,物以稀为贵,可董家祖上的老兵不仅不涨价,反而遇上兵士还优惠不少,人人都以为他这么做是败家行为。
可过了三十年,他的酒坊还在,家道亦不曾败落。
又过了五十年,老兵寿延过百,眼看就活不了几天。谁知那一年,那个饮酒题字的将军竟然白日飞升,成仙而去。
临行前,将军忆起那年的酒,特意差人卖了一坛,饮罢,仰天长啸一声。
平生饮罢德胜酒,万载财源似水流。
这一下,德胜酒的名气更大,等到将军成仙十余载后,世人方知,那年的将军竟然是武曲星金下凡所化。
自此,董家财气人气两旺,数千年不衰,甚至于六百多年前的那场战事,竟也避开了此地。
久而久之,世人都知,白凤镇董家乃是富源深厚之户,而每一代的老寿星就成了镇上人嘴里的福星。
这并非瞎话,因为只要是董家大爷嘴里说出的话,钱财之物必有所得,于是乎,好多人时不时想要沾沾老爷子的光。
可董五爷倒好,金口难开,偶尔说几句话,也是不疼不痒,这让好些人难免失望。
今日,老爷子一口福气喷于陌生小子的脸上,他不仅不谢,反而嫌弃。这一下,镇上知道此时的人,心中的怨气哪里又能解开。
“这哪里的碎娃子,是不是啥啊?董五爷喷你又怎么啦,那可是福气,不要你咋不早说啊!”这还算是温和的。
“你个瓜锤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这是气愤的。
……
这样的话语多了,那青袍少年脸上就有些挂不住,连说话也不太利索。
“可,可,老老人家,你,你喷我一脸,总该说一声抱歉吧?”
“好,好,看来是我死老头子不长眼啊,要不我领你去洗一把?”董五爷,吹了吹胡子,说话中气十足。
“唉!算了,算我倒霉。”那青袍少年一弯腰,拉了拉趴在桌上的另一位少年的衣袖。
“阿木师弟,咱走吧!”
“不,我不走,我要等阿浪。”趴着的正是阿木,青袍的少年正是清池。
阿木抬头望了望清池,又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清池师兄,这钱你拿着,我就去不回去了,要是主上问起。你,你就说阿木没脸回去。”
阿木说完,又趴在桌上,呼呼的喘着粗气。
清池还没来得及搭话,那围观的众人却是炸了锅。
他手上的银票做不得假啊,这一口唾沫才过去多久,这小子就有了银钱进账。
不行,不行,说什么也不能让董五爷走。于是,一群人反而放过了清池,把董五爷牢牢的围了个严实。
这一下,董五爷成了瓮中之鳖,少了好多底气。眼看他就要陷入无穷尽的诘难里,一回头,却见那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碎怂娃竟然没走,这一下他喜上眉梢。
“你别忙着走,等等!”董五爷高喝一声。
他人年龄大得很,可心思依旧缜密,自知眼前这小子才是自己脱困的关键。
“你这老人家,我都说算了,你还要怎样?”
清池气的不轻,任谁碰到这样的事会没有火呢?可面对着一个糟老头子,你也只能自认倒霉罢了!
“那可不行,说了给你洗,那就得给你洗干净,走,走,走。”
董五爷不由分说,一把拉住清池的胳膊,拽着就朝外面走。
这一下,围着的人就慌了。他们自然不敢拉老头儿,只好拽着清池。一时间,竟然弄得不可开交。
眼开一群人僵持不下,那原本趴着的阿木突然站起身,不耐烦的挥着手,高喊一声。
“你们拉他做甚?要找也得找那个小子才对!”
“那个小子?”有人张嘴问了一句。
“嘿嘿,早走了,不过他才是正主,我这钱也是他给的。不信的话,你们问问店家?”他伸手指了指丁三叔。
丁三叔无奈的点点头,他早上是看到这事,那时候董五爷正巧和阿木做对面。
原本他也不以为意,如今想起来,难道那时候董五爷的福气就送出去了?
想一想也对,弄不好,二牛在家里留下的那些钱也是那小子的啊!难道是碰到了财神?
“嗯,对,对,你们围着董五爷做啥?早些时候,这儿坐了一个小子,他才是散财金主,你们应该找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