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小黑狐,师父头上的那顶狐皮帽子就在龙一眼前晃悠。他一咬牙,眼神有点飘忽,瞬间一个习惯的微笑就出现在脸上。
“好,好着哩!”
龙一打着哈哈,跟在凤羽真朝中院走去,毕竟下院如今狼藉一片,待不得人。
酒过三巡之后,凤羽真人抬眼望了望龙一,突然开口道。
“师侄,你可是要去天一观修道么?”
龙一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真好,这样龙真人也就放心了!”他捋了捋胡须,神态安详至极,反倒让龙一不明就里。
‘难道山上的事他还不知?’
龙一心中暗喜,看来那打探的事有门路了。
他端起酒盅,笑着开口道,“都怪龙一糊涂亲,竟然忘了向真人说起此事。是要去天一观,不过在此之前,我还得去凤郡城走上一遭。”
“哦,怎样啊!可不知师侄去凤郡城做何事?”
凤羽真人笑眯眯的看着龙一,让他心中大定,可犹豫间还是没能结过话来。
“怎么?是不是我不该问啊?这人老了,嘴就碎,师侄莫怪啊!”
凤羽真人歉意一笑,端起面前的酒盅,一饮而尽。
“师侄,不说这事了,来来,吃菜!”
他对着一大桌酒菜点了点,让龙一心中乐开了花,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
龙一不再迟疑,把手中酒一饮而尽,又给两人斟满,这才有意无意的说。
“也不算大事,只是……”他故意顿了一下,一手玩弄着酒盅。
“只是什么?师侄说说看,咱着没有旁人,弄不好我还能给师侄出出主意哩!”
凤羽真人不愧是活了多年的人精,哪里会不明白龙一的意思。
“唉!前些天见到凤凰镇修屋子的工头老林头,他也算我家师父的挚友,气色很不好,听师父说没几月可活。你知道我师父那人心善,就应承了人家,可……。唉!不说了。喝酒,喝酒,说这些烦心事做啥!”
龙一又饮了一盅,人却是郁郁寡欢,胡乱的摇着手臂。
“唉!你师父那人,我还不了解吗!就是一个滥好人,可这事与师侄何干?”
凤羽真人叹息一声,把举着的酒盅又放了下来。
“可不是吗,本来他的事我本不该管,可眼前庙里修缮,他又走不开,我这不是要去天一观么,就顺便去凤郡城碰碰运气。”
说完这话,龙一略显尴尬,毕竟说这么个大假话,还是头一回,他心中忐忑的紧。
“哦,这么说来,师侄这次去凤郡城,理应是寻那续命的良药。哎呀!你看看,你看看我,咋这么糊涂呢?”
本来还一脸凝重的凤羽真人,突然猛的拍了一下大腿,站了起来。
他从怀间摸索了半天,这才拿出三枚大钱,在桌上一字儿排开。
“师侄啊!这人老了,这儿就不够用,差点误了你的大事。这钱我不能收,你还是拿回去吧!”
他抬臂指了指脑袋,又指了指桌上的赤龙币,讪讪的笑着。
“真人,这,这我不能收。师父来时都交代好了,该给的钱,一分都不能少。”
龙一虽然很想把那几枚赤龙币收回来,但眼下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师侄你是不知,若是你师父知道我误了他的事,那还不得拆了我的院子。你还是,拿着,拿着。”
他抓起钱,强行朝龙一怀里推,又叹息着,摸出两枚补了上来。
“我亦不知师侄有这大事,你莫怪啊!这两枚有点少,但终究是我的心意,么嫌弃!”
直到看着龙一把五枚赤龙币收入怀中,凤羽真人才长舒了一口气,变得自若起来。
龙一心中长叹,‘果真,这钓鱼还是得花大本钱。’
……
两人继续喝酒吃菜,没了赔钱那档子事,话就多了好多。
凤羽真人总算知道龙一所寻之物乃是那续命灵丹长生丹。
龙一也知道了一月后,凤郡城有一场丹药拍卖会,其中长生丹恰在其中。
等到临别之际,那凤羽真人拿出一物,笑着道。
“就此一别,也不知何日才能再见。师侄今后竟会一飞冲天,只是莫忘了我这个老头子啊。
这是我年少时得的一门玄工,名曰,幻颜术,师侄莫要嫌弃,说不得还能用上。
这天下啊!大得很,人多眼杂,师侄今后可得擦亮眼睛,莫看错了人。”
龙一俯身有谢,凤羽真人呵呵轻笑。
“莫谢我,这东西不知是福是祸,只是你要牢记,若有一天有人问起,不可报我的名号,可好?”
他如此说,龙一自然不能问,只用用力的点点头。
再回首时,那棵高大的栖凤木已隐在群山里,前路漫漫,龙一却找到了去处。
……
一路朝西前行了五十余里,临近正午,龙一找了林间一块青石坪,四下打探无人,’这才摸出凤羽真人临行前送的那一枚玉玦。
白玉无暇,如羊脂般诱人,莫约寸余,上刻两字,幻颜。看来是一门变幻之术,却不知有何妙处。
龙一寻思凤羽真人并不会害他,正要鼓舞灵气探查一二。
谁知这时候,那胖鱼却从怀间跳了出来,一把抱住那块玉玦,满脸全是欢喜。
“一个,这东西给我可好?”
它一张嘴,就没得好事。龙一重重的哼了一声,一把把玉玦夺了回来。
“给你,想的美,我还没试试呢?给你有用?”
“有用,有用,你若给我,我就拿出一本术法给你,可好?”
胖鱼谄媚的笑着,一对小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龙一手里的玉玦,口水都要溢出来。
本来龙一并不觉的这名叫幻颜的术法有何妙处,可眼看胖鱼可怜兮兮的样子,他就知道,着绝对差不了。
毕竟,胖鱼除了一张臭嘴之外,那一双小眼睛却是毒辣的紧,看来,今个是得了个宝啊!
龙一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却说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可是长辈所赐之物,我若送给了你,今后若见到哪位长辈,你让我如何自处?”
“这有很难,我先学,学会了教你,l可否?”胖鱼双眼泛起星星,又预上前,却被龙一躲了去。
“真的?”
龙一不敢全信,毕竟听师父说过这世间有些术法是独一无二的,外人学不来,夺不走。
“试一试不就知道了。”胖鱼还是不死心,嘴里喃喃道。
“要不,我先学,学会了教你,如何?”
龙一抬手把那块玉玦贴在前额,又宁心静气,暗自鼓舞周身灵气。
只觉得一股暖流上涌,那块羊脂玉玦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起来。
一时间,龙一头脑里猛然间一阵如洪钟大吕的鸣唱想起,紧接着一幅幅画面如幕布般翻开。
龙一禁闭双目,沉浸在这奇妙的境遇里。这是第二次依靠传功玉玦修习,可这一次的动静却出奇的大,就连那洪钟大吕的鸣唱听起来也破位不凡。
上一次,师父给他的养剑诀也算不凡,可两相一比,高下自明。
龙一也曾听师父说过,这世间道门仙术共分五种。
其一曰仙术亦称道经,世间罕见,乃上古先贤感悟天地大道所得,自成一统,得之可开宗立派,耸立天地间亿万年。
其二曰真经,此为修士悟道,由心而发,大道内藏,虽无一统之能,亦可藏于世间,万年不灭。比如龙一最初接触的那本无上宝灵本生真经,正是此属,多为道门秘术,不会轻易外传。
其三曰经注,亦称心经。多有修仙大能力者,解读真经感悟而来。比如师父给他的养剑诀,听说是问剑观某位得道高人修习长生剑诀而得。
其四曰术法,多为仙人赏赐而获,代代相传,为宗门之本,修习有诸多限制。比如青爷送他的御水术,正是此类,他能修习,也全凭运气。
最后曰法术遁术,寻常修士皆可修习,虽说全是大路货色,可亦有本身奇异之处,得之方可踏入仙途,寻道长生。
龙一本以为今日凤羽真人所赐之物为后者,可眼前的一切,还有那浩荡的洪钟大吕鸣唱,都在说明,这并非凡物。
‘莫不是仙术?’
龙一不敢再想,只能拼尽全力,静气凝神,听那梵唱,观那仙法。
这一坐,世间如流水般流逝,再一睁眼已近子时。
只不过闭眼前的翩翩少年,在睁开眼的一瞬苍老了许多,似乎这一睁一闭之间,经历了百载沧桑。
“你,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莫不是中了邪?”
胖鱼挥舞着前肢,惊讶的大叫,一双小眼睛睁的正圆。只因眼前人突然变成了古稀老人模样,实乃奇事。
“哈哈,中邪,怎么可能?”
龙一一张口,吐出的话语声让他自己也心惊不已。沙哑、艰涩、沧桑,活脱脱老翁模样。
只是一瞬间,心随意动。等他直身站起时,却是活脱脱少年模样,就连接下来的一句话,也与从前毫无二致。
“胖鱼,怎么,不认识我这个哥哥了?”
胖鱼迟疑了一下,猛地调到龙一肩头,谄媚的笑着。
“怎么会不认识呢?不刚才可吓死我了。”
他装模作样的拍着圆圆的肚子,眯着小眼睛,贴在龙一耳畔。
“一哥,现在可以教我了么?”
“教你,你认为呢?”
龙一不动声色,可胖鱼却听出了话外之音。他一个自诩文曲星君首徒的仙虫,那能不懂仙术两字的含义。
只因这仙术非比寻常,仙家有云,法不过两耳,就因这仙术不可轻传之故。不仅如此,还在于仙术此成一体,若不懂其中道韵,学了只会有害无益。
是故,天地间仙家无数,而仙术却绝无重复。
想到此处,那胖鱼神色黯然,病恹恹逃进金色符篆里,任凭龙一如何叫喊,就是不出。
既然如此,龙一就不再纠结,谁让这仙术本该如此呢?莫了缘份,自然是修习不得,怨不得旁人。
等一切定了,龙一收拾一番,再次上路。
星夜里官道上寂静无人,谁说这些年大夏朝蒸蒸日上,天下九州道观庙宇多如牛毛。那些个妖魔鬼怪还未露头就被斩于剑下,做了一个个无名的冤死鬼。就像如今的凤凰镇,要寻上一个小鬼,还真是不容易。
可毕竟夜里的山林还有山魈鬼魅野兽作祟,鲜有夜行人出没,这倒成就了龙一一番好事。
这会儿四下无人,趁着月色,他把那幻颜诀使了个遍。
毕竟是堪比仙术的遁法,确实玄妙一场。不仅可幻化世间万般颜面,而且可模仿世间男女老幼丝毫不差。
微以可惜的是,幻化女子,还是少了一点东西。可这些对于龙一来说,丝毫没有影响,他可不愿做上一世记忆里的人妖。不男不女,不阴不阳,活脱脱一个怪物。
男女老幼龙一统统使了一遍,若不是两世为人,他真的是受不了。他甚至化作那兰玉儿模样,明目善睐,婀娜可人,若不是少了一副银铠,也唱不出那一丝韵味。龙一真要长叹,那可怜的女子回来了啊!
这么一耽搁,等到龙一再次远眺,已进丑时。回头望了望黑魆魆的远山,想不到不到两个时辰已去了百世余里。
前面群山脚下,远远望见灯火闪烁,隐约可闻及喧闹人语声。
不说此地处于深山,就是那凤凰镇到了这个点也该歇息了,这不得不让人感到好奇。
龙一禁不住加快了脚步,十余里的官道,瞬息即止,等到临近那片灯火,龙一这才放慢了脚步。
眼前是一座靠山临溪的村庄,莫约二百余户人家,看起来并不小。
龙一漫步入村,并无人上前闻讯。
此时,村庄里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院子里都摆放着香案烛火。一户户人家整齐的跪在香案前,嘴里念叨着近乎相同的话语。
“恭候红夫人圣使亲临,我等感激不仅,,还望圣使慧眼识珠,择我家娃儿修习无上灵法。……”
龙一一连走过好几家,都是若此,看起来每个人都恭敬有加。偶尔,有那大胆的,会偷偷瞟上一眼,口中低呼圣使,眼神里全是谄媚之色。
这就奇了,难道还有古怪。
龙一心中嘀咕着,慢慢朝村中深处走去。
一户人家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是一个五口之家。三代人整整齐齐的跪在案前,不言不语,从偶尔抬起的那张脸上,全是愁容。
龙一心念一动,轻轻的跨门进院。谁知他还未走到案前,那跪在前首的老翁突然抬起头,低呼一声。
“圣使,可否饶了我家狗娃儿,咱不盼那人可能鬼画符给我,就盼一家人平平安安。圣使若不愿意,不知那我这个老家伙作数,可行?”
说完倒头就拜。